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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炮声,整整响彻了一晚。
翌日,中国外交部发表《自卫抗战声明书》,严正宣告:“中国决不放弃领土任何部分,遇有侵略,惟有实行天赋之自卫权以应之”,“中国为日本无止境侵略所迫,兹不得不实行自卫,以抗暴力”。
日本果然对上海发起了进攻。
与此同时,张治中将军在上海对新闻界发表谈话:“昨下午四时,日方军舰以重炮向我闸北轰击,炮声不绝,居民损失惨重。同时复以步兵冲出界外,进攻我保安队防地,我方仍以镇静态度应付,从未还击一炮。现日方又大举以海陆进攻,我为保卫国土,维护主权,绝不能再予容忍。事至今日,和平确已完全绝望,牺牲已到最后关头,御侮救亡,义无反顾。兹应郑重声明者,上海和平既为日方炮火所震毁,而我祖先惨淡经营之国土,又复为敌军铁骑所践踏,不得不以英勇自卫之决心,展开神圣庄严之抗战。”
同时张治中将军慷慨激昂地表明抗敌决心:“军所部全体将士,与暴日誓不共戴一天……我十万健儿之血肉,即为保卫国土之长城!绝以当年喋血淞沪、长城之精神,扫荡敌军出境,不达保我领土主权之目的,誓不终止。”张治中喊出了全民族的心声,给了前线将士巨大的鼓舞和激励。
日本政府于8月15日也对战争发表声明,居然说:“为了惩罚中国军队之暴戾,促使南京政府觉醒,于今不得不采取断然之措施”,把侵略别人说成自卫,真是无耻到了极点。随即日本大本营下令编组上海派遣军开赴上海作战,主要有第3师团(师团长藤田进)、第9师团(师团长吉住良辅)、第11师团(师团长山室宗武)等部队,派遣军司令官松井石根。
上海军民空前地团结。
只是,仍然难以阻止战局的步步劣势。
洛炎,苏晋,荣轩……越来越多的青帮兄弟,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
枪炮声,和死亡的伤痛,并没有吓退琉璃和楚幽。
琉璃将青帮弟子全都集中了起来,将枪械库里的枪支弹药通通分发下去,多余的,都捐献给了上海的驻军部队。
当初南宫珺没有对凤九天说谎,在南宫府邸中,确实有一个藏宝库一般的密室。其中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
琉璃尽数取出,换成了药品、粮食、武器……只要是前线部队需要的,她都买,然后送往了前线战场……
而琉璃和楚幽两人放佛有了默契一般,寸步不离地在一起,同进同出,如影相随。他们几乎整日整夜地呆在青帮总部,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却没有说话的时间。
这日,他们在青帮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冷冽。
冷冽一身戎装,戎装之上,血迹斑斑:“八小姐,请问越泽在吗?”
琉璃道:“不必客气,叫我琉璃就好。楚幽,去叫越泽进来。”
琉璃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冷冽的来意,果然冷冽在见到越泽之后,直言来意:“越兄你好,小弟冷冽。”
“我久闻冷兄弟之名,心下十分的敬佩。”越泽由衷之言。
“越兄,我本应备薄酒一杯,你我兄弟畅饮,把酒直至天明。可惜,日寇却不给我这个时间。”冷冽道,“越兄,我就直明来意了。”
一言既罢,冷冽却望向了琉璃:“我父亲已经阵亡在前线战场,我兄长在战场上失踪,连续月余,不知所踪,只怕已是凶多吉少。我想以洪帮二公子的身份,请问一声南宫副帮主,青帮与洪帮之间的恩怨,可以从此两清了吗?”
短短月余,经历过了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冷冽若是不提起,琉璃竟忘了这段仇恨。一时提起,恍如上一世的事。
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个人之间的恩怨,竟显得如此渺小。面对日寇,每一个中国人,都是自己的家人。
“落地骨肉亲,何必亲兄弟。”琉璃轻声道,“清了。”
琉璃轻声一句话,却卸下了冷冽心头的重负:“谢了。”
冷冽又对越泽道:“那么,越兄,我是否可以对你提出一个请求?”
越泽一口应承:“你说,不管我是否能够做到,我都会倾尽全力一试。”
冷冽轻叹一声:“我父兄皆已不在,而我,已经立下血誓,绝不会退出战场。日寇若是想要进上海,就踩着我的尸体进去。只是家中还有小妹凤翎,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想要托付给越兄照顾,不知越兄是否为难?”
越泽明白冷冽没有说出口的心意,许诺道:“冷兄弟请放心,若是我没有死于这场战争中,我一定会娶凤翎为妻。今生今世,善待于她,绝不会辜负她的心意。”
“有越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时间不多,这就离去了。若有来生,我定当请越兄喝酒。”
越泽笑道:“喝酒而已,何必等到来世?”
越泽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取了几瓶酒和四个酒碗过来,拔出瓶塞,斟了满碗:“冷兄弟,请!”
冷冽,越泽,琉璃,楚幽,四人举碗,一饮而尽。
冷冽仰天长笑:“痛快!”
说罢,大踏步离去,再无回头。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楚幽的眸光,久久地停留在冷冽离去的方向,“大丈夫当如是。”
当夜,倦极而眠的琉璃,听见传来轻轻几声门响。
“进来。”琉璃已经猜到是谁。
楚幽穿着睡衣,伫立在她的床前,他柔声道:“今夜,我想和你一起睡。”
琉璃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身子向床的里侧让了让,楚幽翻身上床,伸出手,将她紧紧拥进怀中。
楚幽的白皙如玉的下巴,轻抵在琉璃头顶的发丝,耳语般地低诉:“琉璃,我爱你,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子,亦是最后一个。在我的生命里,你将是唯一。”
琉璃听了,身子微微一震,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我知道,你心里对杨柳,始终耿耿于怀。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来都不曾爱过杨柳,我只是并不讨厌她,习惯了她在我的身边。她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个亲人。而你,琉璃,却是我今生今世最爱的人。”
“你不会只是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吧?”琉璃在他的怀里,像个小女孩般地撒娇道,“那你告诉我,你是何时发现你爱的人是我,而不是杨柳的?”
她是真的介意杨柳。
别的事情,她都可以满不在乎,举重若轻。唯有杨柳,如同她心中的一根刺,时常隐隐作痛。她从来不提,不是她不在乎,而是因为,她太过在乎楚幽的感受。
楚幽的眼前,浮现出最初见到她时的模样。
那时,她溺入水中,他救起了她。她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她在他的怀中,脆弱得如同路边一根随时都会折断的青草。
再次相遇,她在月夜下,杀人如劈柴,浑身浴血,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他是何时爱上她的?他问自己,却是无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爱上你的,当我察觉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心中已经满满的都是你,眼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你的身影。”
琉璃似真似假地有几分秋后算总账的味道,难得他主动提起,总要问一个清楚明白,黑白分明:“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说你爱的人是我,不是杨柳?”
楚幽晶莹清澈的眸光里,溢出一抹笑意,他耐心地解释:“从小到大,不管我走到哪里,总是被人围观。那些人,也许他们并没有恶意,可是,他们也从来没有将我当做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来对待。无权无势的,以与我相识为荣,我就像是他们身上那一身最华贵的、独一无二的华服,我的存在,只为了点缀他们的面子。而有权有势的,便会费尽心机将我抢夺到手,圈养为禁宠。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们奢靡生活中的一点点缀与虚荣心的满足。毕竟,这样美丽的禁宠,不是人人都有。”
楚幽的思绪,飘回到了那个即使空气中,也飘满了花香的江南水镇:“可是,杨柳,她与那些人都不一样。也许最初,她也是因为我的容貌而心动。可是,她对我,是全然的仰慕。她会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想有人打扰时,她会注意到我几乎不露痕迹的轻轻皱眉,然后她就会远远离开,绝不打扰我。她对我的喜欢,不是占有,而是尊重。只因为这个,我开始不再排斥她出现在我的身旁。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娴雅的女孩子,我并不讨厌她,我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要成亲,那么娶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楚幽可以感觉到怀里的琉璃,身体微微的僵硬。他抱紧了她,语气中满是宠溺:“可是,我对杨柳的感觉,也仅仅如此而已,那和我对你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琉璃,你知道吗?在最初明白我对你的心意的那些日子,只是想着你,我的心脏就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只是看着你,就仿佛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幸福。对杨柳,我却从不曾有过心动心跳的感觉。杨柳离开我时,我心里会有些难过,却不会痛不欲生。可是,琉璃,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你……不,我不要想这个,我想也不敢想,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我要怎样过日子。我只想对你说,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琉璃窝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地问道:“我当初也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一样,用尽手段将你留在我的身边,你不记恨我吗?”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恨的人,是我父亲。”楚幽坦言道,“对你冷眼相向,更多的是因为我的自卑。我原本应该是讨厌你的,可是,爱情就是这般毫无道理,我就是这般毫无道理的为你心动,然后深深地爱上你。”
这些话,一直存放在楚幽的心底最深处,他生性含蓄,本以为这些话只能够一辈子藏着。可是,生逢乱世,朝不保夕,没有谁敢许诺天长地久。他不想,更不愿,两人之间,心存芥蒂。他要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对她的爱慕,全都告诉她,半点不留。
“琉璃,等到战争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回我的老家,好吗?”楚幽的声音里,都蕴含着难以掩饰的幸福憧憬,“我们一起开一间学堂,我教孩子们识字画画,你教孩子们拳脚功夫。我们一起出门,一起回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再也不要分离,要年年月月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琉璃含笑接道:“我会和邻居的大婶们好好地相处,跟她们学做饭缝衣裳。我要让你吃我亲手做的饭菜,亲手缝的衣裳。”
楚幽笑意中有了几分戏谑:“你再给我生一堆胖娃娃。”
琉璃嗔道:“你当我是猪啊,还一堆呢。”
“这件事没有商量,不许打折。”楚幽正色道,“我一直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很孤单。看见你和你的哥哥姐姐们,相处得那么好,我心里好生羡慕。我的孩子,我不允许他再有我的这种感受。”
琉璃心中一软,柔顺地应允:“好,我们就生一堆孩子。”
话语至此,琉璃忽然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楚幽的胸口,感觉到了温热的湿意。他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孔,与她四目对视:“别哭,琉璃。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坚强的一个。你的眼泪,比最锋利的刀锋更尖锐,刺得我心痛。”
琉璃含泪的脸孔,绽放了一朵笑容:“我不哭,我们两个人都不许哭。我们在这里约定了,以后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