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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不能去啊。”老迈的仆人跟在一名少年身后,不住地喊。
那少年中等身高,肤白干瘦。身上穿着件绸质直缀,腰间系着条青色丝绦,一副富家子弟娇生惯养的样子。
“怎么就去不得?我就奇了怪了,我贺久想见个媳妇怎么就那么难?”这名为贺久的少年在前面快步走着,被老者喊得烦了,不由得回头怒道。
“可老爷说了再三叮嘱您不能在拜堂前见新娘子啊。”老者急得冒汗,趁着贺久回头骂自己的工夫,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成叔,我爹他老人家总有一天是要驾鹤西去的,到时候这贺家可是我做主,你可别忘了!”贺久盯着老者的眼睛,伸手拍掉了他扯着自己衣服的手。
“这…”老者万万没想到贺久会说出这种话来,被拍落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哎呀成叔,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贺久也自知失言,赶紧摆出一副笑脸来,“就这一次,我爹好不容易离开宁海卫一趟,你就当这次没看到我行不?”
“可老爷出门前再三叮嘱我……”老者的声音低落,近乎嘟囔地说。
“成叔,做人得懂变通啊。”贺久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转身离开。
“少爷……”老者往前走了两步,终究没有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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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长!”孙六慌慌张张地向左三思跑来,“昨天新建的那所大屋倒了!”
“什么?”左三思正裸着上身,和孙行远等一众男人一起用绳子拉起一根大柱。听到这话,他赶忙放下绳子,向孙行远交代几句后跑到了孙六旁边。
“昨天那屋子的大梁切得太细了,刚刚断了,整个屋顶都垮了!”
“里面人有事没有?”左三思大声问。
“人都在外面所以没事,但今晚那屋子里的人怎么住?”
“我下午再安排,先带我去那屋子看看。”左三思胡乱地披上外衣,叫来了几个青壮,跟在孙六身后向那倒了的大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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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三思此时正在带领众人建造海寇们的住处,为了防止这些海寇日后突然暴起伤人,左三思特意把海寇聚居地的选址与平民居住的区域远远隔开。此刻那倒了的大屋是给平民居住区的一间,要想过去,左三思不得不走上很长一段路。
左三思担忧那倒了的屋子,走得急匆匆地。正走到某处田间时,茂密的庄稼里蓦然钻出了一个人影,左三思躲闪不及,一下子撞到了那人。
那人被这一撞,几乎摔倒,左三思慌乱间已经来不及扶住,只能拽住那人的衣领。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你没事吧。”左三思用力将人扯了回来。
这被左三思撞到的,就是那偷偷从牟平城溜出来的贺久。他此前只在半年前来提亲时跟着媒婆来过养马岛一次,可以说对养马岛一无所知。这次他瞒着家里孤身前来,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摸索着前进。一路上他走走停停,茫然四顾,一不小心钻进了一处田间,钻出来后恰好被左三思撞到。
“没事?没事个屁!”贺久用力将左三思推开,“走路不长眼啊,还有谁教你可以拽人衣领的!”
左三思本来有些好奇这个从没在岛上见过的男人是谁,但听到贺久的话语顿时大为不爽。他心想是你突然出现的,我好心道歉你怎么这个态度。左三思心气不顺,又着急房子倒塌的事,见贺久并无大碍后,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你他娘的没听到我跟你说话呢是吧!”贺久伸手就去抓左三思的头发。
贺久虽然是军户出身,但从小仗着父辈的荫蔽过日,四体不勤,这一抓被左三思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左三思看他先动手也不客气,对着他的大腿就踹了下去。
“诶呦!”贺久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好小子,你有种!”
“我正忙,没空理你。”左三思说完就快步走开。
“你爷爷可是宁海卫百户贺凤的儿子,你等着以后有好果子吃吧。”贺久爬了起来,仍然嚷嚷个不停。
左三思听到这一句,停下了脚步。
“六哥,你带人先去,我随后就到。”左三思向孙六叮嘱。
“左里长,退一步海阔天空,他要真是官宦子弟,动起手来可没好处。”孙六不知左三思何意,只当他要和贺久动手。
“放心,不是这意思,我有别的事要做。”左三思安慰了孙六一下。
左三思说完,孙六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但他见左三思眼神,坚定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见孙六离开,左三思又向来时的方向返回。
“知道厉害了吧,现在给爷爷跪下舔爷爷的鞋底,我还能让我爹放你一马。”贺久看左三思返回,只当他是怕了来向自己告罪,插着腰得意洋洋地说。
左三思却不理他,从他身边无声经过,快步离去。
“孙子,你别跑啊!”贺久大感意外,又骂了起来。但左三思走得很快,片刻后他就只能看到一个渺小的背影。
“妈的,等死吧!”片刻后,贺久恶狠狠地朝地面吐了口吐沫。
左三思根本没心情理贺久那纨绔子弟,他之所以急急忙忙地返回是因为在刚才那工地上建屋子的人中有一部分是海寇,他担心贺久一会之后逛到此地,会和海寇们闹起冲突。海寇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不管贺久是被杀还是逃走,养马岛窝藏海寇的事都会公之于众,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不多时,左三思就返回了那喧闹的建筑场。
“各位都听一下,岛上来了个外人,海上的兄弟注意一下言行,要是那人来到此地,不要起冲突,也不要被看穿身份!”左三思向往来忙碌的人群喊。
“知道啦!”回话的都是养马岛的村民们。
“海上的都不会说话么?”这种要命的事情居然没有海寇回复,这让左三思着实有些怒气。
“都给左里长回话!”人群中传来了林半介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听到林半介发话,海寇们这才稀稀拉拉地回应。
左三思一阵气结,心想一定要尽快整治一下这散漫的海寇们。
“左大哥,来的是谁啊?”孙行远已经带人把那根大柱立好,此时听到左三思说话便走了过来。
“不认识,说是什么宁海州百户贺凤的儿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左三思随口答。
“怎么是他啊。”孙行远闻言惊呼。
“怎么,行远你认识?”左三思也感到有些意外。
“我当是谁了,要是他左大哥你就不必惊慌了,论起来都是亲戚。”孙行远一身轻松,脸上带着笑意。
“亲戚,我怎么能论成亲戚?”左三思不解。
“左大哥有所不知,这人叫贺久,与我那妹子有婚约在身。你是我大哥,我是我那妹子孙妙卿的哥,这么一论,他也是你的妹婿啊。”孙行远道。
“妙卿她,有婚约在身?”
“是啊,难道我一直不曾和大哥说过?”
左三思怔住了。他知道自己和孙妙卿之间谈不上感情,现在最多也只能说是恋慕孙妙卿的容貌,但此刻听到孙妙卿已有婚约,他的心里瞬间泛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孙行远仍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贺久与孙家的姻缘,左三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得有些晕。
“左大哥,大哥?”
被孙行远推了好几下,左三思方才如梦初醒。
“小弟忘了告诉大哥此事,实在是不该,大哥要是觉得小弟做得不周,还请责骂。”
孙行远只道左三思是因为自己没有把家里事向他和盘托出才生气,赶紧告了个罪。
“没事,我还要去看那倒了的大屋,先走了。”左三思朝外走去,脚下有些不稳。
“大哥,这柱子也立住了,我陪你去吧。”孙行远察觉到左三思有些不对,追到他身后道。
“不用了,我想静静。”左三思没回头,只是朝孙行远摆了摆手。
“大哥……”孙行远看着左三思落寞的背影,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呦呵!大舅哥!”尖锐的声音忽从一旁传来。
左三思和孙行远看过去,之间贺久正大摇大摆地向二人身旁赶来。
“这不是妹夫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孙行远赶紧迎了上去。
“大舅哥,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却见不到,弟弟我等得苦啊。这不趁我那老爷子去了趟登州,我就赶紧溜出来了,想一睹我娘子的花容月貌啊。”贺久哈哈大笑。
“这……”孙行远有些为难,“没有姻伯父的同意,是不是不太好啊。”
“大舅哥,做人别那么死板嘛。就一眼,就一眼就行。”贺久央求道。
“贤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姻伯父三令五申过不许你见,我得罪不起啊。”孙行远想了一会,还是摆了摆手。
“大舅哥,这样,你只告诉我你家住哪,你留在这我自己溜进去看,这样即便日后败露被我爹发现,你也可以说你不知道,都是我一人所为。”
“不行不行不行。”孙行远猛地摇头,孤男寡女的他就更不知道贺久要干什么了。
“诶。”贺久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大舅哥固执,从他身上是没希望突破了。
他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下四周,迅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左三思。
“大舅哥,这位,你认识?”贺久似笑非笑地问。
“哦哦,没和你说,这位是左三思左大哥,现为养马岛里长,与我是过命的交情。”孙行远介绍道。
“里长?孙常英老族长呢?”贺久问。
“这个……”孙行远顿了顿,“老族长已经在几个月前仙逝了。”
“哦,大舅哥节哀。”贺久嘴上敷衍一句,眉间却皱了起来。
那老族长他去年才见过,那时他体格硬朗,不像在一年间就会死去的样子,况且孙常英早年在登州打拼时也曾和他父亲有过些渊源,孙家与贺家又有姻亲关系,即便孙常英死去孙家也没道理不通知他家一声。贺久的心里,浮现出一丝疑惑。
“既然是大舅哥的过命之交,小弟就在这向大哥赔罪了。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大哥海涵。”贺久假惺惺地向左三思抱了抱拳,眼神间充满了敌意。
“哪里哪里。”左三思的回复比他更敷衍,也用刀剑一样的眼神回视过去。
孙行远不知道二人间发生了什么,但以他的木讷也看出来这两人十分的不对付。他赶紧走到两人中间,挡住那满是火花的对视。
“妹夫,我们要不去小酌几杯,哥哥我昨日打了条大鱼,正好下酒。”孙行远面向贺久,解围道。
“那好啊,要是再让我那娘子下厨就更好了。”贺久就坡下驴。
“下厨可以,见面还是不行的。”孙行远干笑一声,引着贺久向外走去。
“不过大舅哥,这养马岛这几日可是变化不小啊。”
离去前,贺久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些在工地间忙碌的男人们,若有所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