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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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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东面回廊,萧楚楚道:“沈管家,我刚才已歇息过片刻,感觉精神多了。王府这么大,我想好好参观参观。刚才叔父带我走了一圈,但他的腿长步子快,我也只能紧跟在他身后走马观花。”

    “好,公子想从哪边先开始参观,小的给公子领路。”

    萧楚楚自小生活在仙水洞,洞内只有几面石壁。来都阆邑的途中借宿农家,寻常农家院萧楚楚也觉得很新鲜,更不消说王府这般雄大气派的宅邸。

    答沈管家:“不劳烦沈管家,我自己随便走动看看便可。沈管家只告诉我哪边是王妃和大小姐的院屋,我不乱闯了便是。”

    沈管家笑笑,“王妃和大小姐同住一院,东路第三进。”

    “明白,可还有其他什么地方不便游看?”萧楚楚问。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沈管家答道。

    “哦?”

    “便是公子现在住的思清阁。以前是公子的娘亲住过,此后王爷就不让其他人进入,这十多年都是小的在打扫思清阁,里面的陈设还和当年的一样。”沈管家道。

    “我娘亲何以住在这王府?”

    “当年萧娘娘她被王爷带回来的时候,满身伤痕,在这府上养伤,一住就是两年。”萧清既为当今圣上生了皇嗣,虽不曾入宫封号,无妃之名却有妃之实,沈管家便称她为娘娘。

    “我娘亲经历何险竟满身伤痕?”

    “公子,不是小的不愿告诉你,而是小的所知甚少,而且王府的禁忌就是说起萧娘娘,小的不敢对萧娘娘不敬,当年的事情,王爷自会亲口说与你听。”

    萧楚楚虽与沈管家接触不多,但觉他待自己真诚尽心,知他所言非虚,没有半点托词,于是不再追问为难他。

    “明白。沈管家事务繁忙,我不打扰了,自己参观参观再回思清阁。”

    沈管家退下,萧楚楚便独自在王府中闲游,便又将王府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细细看了。花园里虽有名贵的花草,但都经过花匠细心修剪。萧楚楚觉得这名花名草不及生长在朗悦峰的奇花异草,自由生长,姿态恣意,别有一番天地自然的野趣。

    经过东路第三进院,之间外院的围墙中间一个圆形拱门,上头画有颜色艳丽的花草侍女,中间写有三只大字“春临阁”,穿过这门,内里便是王妃和大小姐的屋了。

    原来思清阁隔壁就是王妃和大小姐的住处。大小姐有点小性子,王妃对表面热忱却有一种冷漠和疏离,我还是不要在这院门前停留罢。

    才走出几丈有余,快到思清阁门口,不知何处传来奇怪的几下叫声。

    是戏鬼。

    萧楚楚循声找去,辩得那声音是从前面第一进院传来。萧楚楚走到那院门前,也是一个圆形的院门,顶上圆拱之处题着“无双斋”。

    萧楚楚不知此处为何地,但听得刚才的戏鬼叫声更加清楚,便知一定是来自此院中,于是不多想,走进了院内。

    院内有三间屋,萧楚楚跟着叫声找到左边那间的门前,只见一个黄褐色毛茸茸的东西在门边微微颤动,两只爪子急得在门上又敲又挠。

    果然是戏鬼,却只见他身体四肢不见头,原来是脖子被卡住,头在门内身子在门外。

    萧楚楚想帮戏鬼把头弄出来,可门缝卡得很紧,她不敢用力扯戏鬼的身子,站起身来,只见门栓并未锁上。

    萧楚楚推开门,戏鬼把头缩回去,摇晃几下,坐在地上愣了愣神。萧楚楚蹲在戏鬼跟前,敲了两下他脑袋,“这里不是仙水洞,不是什么角落都任你去的。”

    戏鬼又缩着脖子,伸着爪子去抓主人的衣角,抬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主人。

    “别又用这招,没用。”

    萧楚楚起身想把刚才打开的门关上,却见屋内琳琅满目堆满了书籍,卷轴。一面墙上挂面了书画。

    萧楚楚住在仙水洞的时候不便获得笔墨纸砚,用起来自然节省,纵然喜好书画,也无以多加练习,只凭着娘亲偶尔凭记忆跟她说到的一些名家名作,但心生向往。如今见得这墙上挂着的书画,自然觉得有一种吸引力,便走了进屋内,站在画前细细观看。

    一副画上有三个女子,右边的一位手指书卷和笔,旁边画上写着一句“女史司箴敢告庶姬”,只见得笔触精密连绵,女子的衣裙罗带似飘动一般,三个女子神态活灵活现,便像是在一个小人国中真的存在这样的三个女子,她们正说着话。

    萧楚楚想起娘亲放在小木盒里的画卷,觉得眼前这画上的笔触,与娘亲珍藏的那副画像上的笔触甚为相似,上面画的虽是不同的人,却都有跃然纸上的灵气,像见到了真人一般。

    又看看这屋内的陈设,除了书籍和书画,只有木案一条、藤椅三把、盆景文竹一二、文房四宝若干,更无其他装饰,别具一翻素雅清净。王府处处雄伟华贵,竟有一处这样素净的书房。

    忽听得“吱吱”的一声,萧楚楚转过头看到戏鬼跳到了屋里的长案上,萧楚楚心想:戏鬼调皮,切勿让它捣乱了这屋里的物件。

    可她走到长案边一看,已经晚了一步,猫儿的爪子踩到了墨砚,又在案上乱走,铺在案上的画都印上了一个个猴爪印子。

    萧楚楚心下一惊:不好!闯祸了,当即打了几下猴儿屁股:“你今日已闯祸不少,就不能乖乖安静一会儿。我们都是寄人篱下,不能给人添麻烦,知道吗?再惹麻烦,我就将你放回山上去。”戏鬼马上跳到桌底躲了起来。

    萧楚楚凑近案上的画一看,心里急着有何办法弥补,却看见画中所画是一个女子,可惜脸被戏鬼的爪印遮住,虽看不到画中人的脸,便萧楚楚直觉这画中人很是亲切。

    此时听得花园里传来脚步声,萧楚楚心想大事不妙,抱着戏鬼想找地方躲起来,转念又想,既是做错了事情,更应主动请求原谅,于是便坦然等待来人走进屋里。

    只见来者一身藏青色宫服,面露倦容却难掩器宇轩昂之气质。

    来者看到萧楚楚,一脸惊愕:她是怎么进来的。

    “叔父。”萧楚楚小声招呼道。虽说她没做错事情不用心虚,见到了一身宫服颇有威严的戚宁,也不免有些无来由的敬畏。

    戚宁问:“你怎么在这里。”一边向萧楚楚走过去。

    萧楚楚见戚宁朝自己走来,吞吞吐吐忙解释道:“我听到这戏鬼叫……然后他跑了进来,不是,是我先跑进来……”

    此时戚宁已经走到长案旁,看见萧娘的画像上,面容之处竟被盖上了一串猴儿爪印,顿生怒意,又见萧楚楚支支吾吾,一副胆怯的情状,便压住怒意:“别慌,你慢慢说。”

    “是,叔父,我刚才听见戏鬼叫,他的头伸进这屋内,卡在了门缝间,我见门没锁牢,就把门推开好让戏鬼的头能出来,然后……”

    “你说。”

    “然后我看到这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书籍,还有墙上挂着的这许多的字画,我想看,就进来了。谁知这戏鬼也跟进来,还跳到这案上捣乱,我没来得及拦着。”萧楚楚说的时候,头一直低着,不看戚宁。

    戚宁本因萧娘的画像被弄污而不悦,但见萧楚楚胆怯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嗯,戏鬼没熟悉这王府,乱跑也是正常。这门平日里都是锁好的,可能是下人一时疏忽了。”

    萧楚楚听叔父的声音平和也就不那么紧张,“可惜糟蹋了这画。这画中人,好像在哪看到过。”

    戚宁怔了一怔,转而问道:“你刚才说想看着房中的画,你喜欢书画?”

    萧楚楚点头,走到刚才那幅题有“女史司箴敢告庶姬”字样的花前,说:“这画的笔触,跟我娘亲的很像。”

    戚宁笑道:“这幅画是东晋大家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右边的女子是女官,教导左边的两姬。顾恺之擅长画肖像,人物惟妙惟肖,你娘亲很是赞赏,时时描摹他的画,这墙上挂的这幅,便是你娘亲多年前多年前描摹的。”

    萧楚楚心中一震,明白了为何第一眼看向此画,就想起了娘亲,那原本就是跟长木盒子中装着的画卷同出于娘亲之笔,原来娘亲的画工有这般造诣,她不禁心中黯然道:“我要是能多跟娘亲学习画画,就能把娘亲的模样画下来,时时瞻仰。”

    戚宁见萧楚楚伤怀,道:“我可以教你。”

    “可是叔父与娘亲这十几年来也只见过一次,要画得像她,恐怕不易?”

    萧娘的模样,戚宁日思夜想,怎可能会生疏。

    笑道:“画一画,你看看便知。”

    说罢便捡起被猫儿踩了脚印子的宣纸,铺开新的来,又斟上一壶酒,左手对酒独酌,右手画萧娘像。这是戚宁每每思念萧娘,不堪悲苦之时做的事情。

    萧楚楚满怀期待,见墨碟中的墨已干,便机灵地帮戚宁磨墨。

    往日戚宁以为与萧娘天人相隔,十多年虽饱受思念折磨,但也算习惯了,而近日先是得知萧娘在世,难得重逢,萧娘却死在自己怀中,这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打击,让戚宁比以往任何一次画萧娘的时候更为悲苦,于是一喝就喝了好几壶酒。

    萧楚楚站在一旁,看着娘亲在模样在叔父的笔下渐渐活了起来似的,惊喜十分,以为叔父画画多喝几壶酒助兴乃属习惯,不宜多加劝阻。

    其时已近黄昏,夕阳光辉从窗口斜进,屋内虽不似午后明亮,却也还不到华灯初升之时,柔柔绵绵的夕阳光照恰到好处,显得四下更为静谧,别有意境。

    戚宁画萧娘,一气呵成,若是他人,就是萧娘本人站在眼前,也未必能画得如此惟妙惟肖。

    萧楚楚看见纸上的人,果真与娘亲一模一样,欢喜地笑得脸红,认真地端详着画中之人。

    戚宁撂下笔,转过头去,看着立于窗边,那人浸在夕阳昏黄如一袭旧梦的余晖中。他忽然一怔,喃喃道:“萧娘,萧娘……”

    眼前的,正是二十年前作男子打扮的萧娘。

    他站直身子,头觉得昏昏沉沉,走到那人近前,伸手便要去触碰。

    “这次,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