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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黛自从知道萧楚楚是萧可晴之女,又因为她与自己同样担心戚宁的毒发,竟对她无以往那般厌恶,而支配她内心的是愧疚。
萧可晴当年在战场上死里逃生,却被自己派去的刺客杀死了。那年她以为萧可晴死了,伤心过度,还大病一场。嫁到戚国之时,嫁衣上的腰封,是萧可晴多年前给她做的。豆蔻之年,她们两个小姑娘一起畅想着各自的出嫁之日,期盼着心仪的未来夫君该是怎样的模样和风度。萧可晴说要给她做全套的嫁衣,先做了个腰封,亲手刺绣了花好月圆下的鸳鸯,那嫁衣尚未做成,萧可晴便随父出征,一去不复返了。
昏迷的这三日里,沈青黛脑中想起了许多年少时的旧事,许多她几乎已经忘了的有萧可晴的那些回忆。
当年她出嫁途中遇到海贼,被绑到了岛上,陪嫁的婆子丫鬟都死了。被救回戚国皇宫后,那般初来乍到无依无靠的光景里,她常常思念起萧可晴。
这世上竟有这般阴差阳错,她这些年所恨的,那个她的夫君和她的挚爱共同所爱的女子,竟与她曾经最为亲密的挚友是同一个人,而她不但把这个人杀死了,又三翻四次派刺客去害这个人的孩子。
萧楚楚给的这一刀,是早晚要还的债,她哪里还能去兴师问罪。
戚宁见她因伤口一时不能说话,暂时也无法下令责罚萧楚楚,这才稍稍放心,去澄昭宫看萧楚楚。这三日以来,他无时无刻不担心着萧楚楚,担心她是否在伤心,担心她是否怨了他。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是那个叔父说什么她都乖乖听从的丫头,如今的她,变得有自己的主意,变得会反驳他、瞒着他。
从澄昭宫出来,戚宁本想回景盛宫,却听侍卫说徐坤泽忽然去了凤仪宫要求见太后。戚宁于是立刻改道去了凤仪宫,哪知晚了一步,到达的时候,徐坤泽已经不顾侍卫拦阻,径直走进了大殿。
他走如大殿,却见太后已经穿着如常,正坐在大殿的主位上,徐坤泽站在大殿中央,刚给太后行完礼,太后也不出声,只抬手示意平身,见到徐坤泽身后刚走进来的戚宁,便给了他一个眼神。
“太后千岁。”戚宁平身后又道:“听闻太后风寒不轻,本王特意前来探望,见太后无大碍,正好徐大人也在,正好我有事要与徐大人商议,请太后准许本王和徐大人先行告退。”
太后缓缓点点头,嗯了一声。
徐坤泽自然觉察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妥,便说:“不知摄政王有何事宜要与微臣商议,却不能让太后听得的?”
戚宁蹙眉同时看向沈青黛,正好沈青黛也正看着他。
“太后自然是能听,但本王见太后气色欠佳,不宜打扰,徐大人最好也勿要叨扰太后娘娘。”
两人一同等着太后指示,只听得太后有气无力地缓缓说出一句:“都退下。”
“臣告退。”戚宁率先说道。
徐坤泽狐疑且毫不避讳地盯了太后一眼,不情不愿地告退了去。
二人一同到了景盛宫。徐坤泽问:“不知宁王方才所说的要与微臣商议之事,是何事?”
戚宁不急不缓,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皇上早前说过的,两年后河道总督程明森回乡颐养天年后,河道总局是否并由徐大人管辖,要看这两年里徐大人的功绩,本王想提醒徐大人小心行事,勿要错过了这样难得的机会,辜负了圣上厚望。若有需要本王相助的地方,不妨说来。”
看着戚宁似笑非笑的神情,徐坤泽宽袖子里攥紧了拳,他何尝不明白宁王这番话的意思:想要高官厚禄,就别私底下做小动作。
徐坤泽没有作答,戚宁此番本就是一个警告,也不等徐坤泽作答,衣袖一挥,附手走开。
徐坤泽看着戚宁的背影,咬牙切齿。方才如果他没感觉错,太后肯定不是所谓的风寒这么简单。
是时候去求见皇帝了。
“皇上,微臣听闻太后娘娘凤体抱恙,方才特意前去拜见,正好摄政王也去探望太后娘娘。”
皇帝道:“哦?母后不是说谁也不见吗?”
徐坤泽干笑两声:“可能是守卫刚换班,不知道罢。”
“母后可还安好?”
“娘娘凤体自有上天护佑,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徐坤泽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徐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徐坤泽装出关切担忧的模样:“微臣以为,太后虽看上去并无大碍,但言语不多,似乎受着什么病痛折磨,有口难言。臣恳请皇上亲驾前往探望,最好是再请御医进行诊断。”
“那是自然,朕早有此意,去过两次,都说母后刚睡下,便没有见着。既然你才从凤仪宫回来,太后此时应该没这么快又要歇息,朕这就去看看母后。”
说罢,皇帝便摆驾去了凤仪宫,徐坤泽虽未得皇帝明示,也装糊涂跟了去。
宫人正要通传皇上驾到,却被徐坤泽拦住。皇帝见状,知道他有所用意,便说了句:“母后此时可能在休息,莫要通传吵扰。”
宫人为难:“可是……”
“要朕再说一次吗?”宫人们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情,见皇帝明显生怒,便退缩了回去,保住脑袋要紧。
皇帝入内,知徐坤泽跟在身后,便停下来头也不回说了句:“徐大人,你既已给太后娘娘问过安,就请回吧。”他怎会不知,徐坤泽费了心思让自己一定走一趟到凤仪宫来,多半是想要看一出好戏,他贵为天子,怎么被他指使几句,便做了他的戏子。
徐坤泽没有不从的理由,唯有悻悻然退到凤仪宫外,也不离去,等着看皇帝见完太后出来时的反应。
戚子轩不顾宫人劝阻直闯入凤仪宫是头一回,太后见门外还未通传,皇帝便来到了自己眼前,也大概料想到什么。
“母后大人现下感觉如何?何处不舒服?”
太后忍着伤口的痛,微笑道:“风寒,咽喉干痛罢了,无大碍。”声音极低,话语极缓,气息已将就到最弱最轻,伤口却依然痛得厉害。
“儿臣请太医再给母后诊诊脉。”
太后下颌收紧,道:“不必了,今日已经诊过。”
戚子轩看着太后,见太后颈部多加了一条围领,脖子也甚为僵硬,便有意在太后跟前左右来回走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仔细看着太后,见她的头颈并不能自如转动。
既发现了端倪,便三两句话告退了去,到太医局里翻医案,问太后的风寒是哪位太医在负责,不算费上很大功夫,便逼问出太后病情真相。
徐坤泽方才守在凤仪宫前,见皇帝见过太后便径直去了太医局,心中窃喜,他并不出宫,心中盘算着,皇帝从太医局如果查到一二,便会再召见自己。
果然,皇帝从太医局回了景泰宫不久便传召徐坤泽,开门见山问:“徐大人,你是早对太后的病生疑,才故意让朕去看。你还知道什么,统统说来。”
“皇上英明,臣也是担心娘娘凤体,臣虽觉察娘娘的病另有隐情,却苦无证据不敢妄加揣测,才不得已略用了小聪明来请动圣驾。臣确实听闻,三日前,长公主从凤仪宫出来,宫里就宣了太医,太后便卧病,奇怪的是,澄昭殿也是从那时起,不许包括长公主在内的任何人进出,听说是宁王的命令。”
皇帝问:“宁王这是要软禁长公主?”
徐坤泽假惺惺道:“臣以为不然。众所周知,宁王对长公主疼爱倍加,只会保护,不会软禁。”
皇帝恍然大悟:“保护。名义上是不让任何人出入澄昭殿,实质是不让人接近长公主。”
徐坤泽道:“皇上英明。这其中肯定大有文章,请皇上明察,以免有人私下企图撼动天子之威。”
皇帝心中一个咯噔,想厘清这事情中间的来龙去脉。
可他尚还年幼,又有何心力智力能缕清这复杂的种种。
这点正是徐坤泽可以利用的。
“皇上,恕臣直言。皇上虽是天子之才、天命所归,但毕竟根基尚浅,而太后娘娘倾尽全力辅佐皇上,唇齿相依,若太后不测,怕是皇上也受损。”
“朕自有判断。”戚子轩有点羞怒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徐坤泽摸不透皇帝心中所想,便想着如何再煽风点火,却听皇帝道:“传长公主来见朕。”
徐坤泽面露喜色:“可皇上,万一侍卫因宁王的命令,不许长公主出澄昭宫呢?”
碰的一声,皇帝拍了拍龙椅的扶手,虽使不上很大的力道,声音在旷阔的殿内回响,也有一翻威严,“别说一兵一卒,这一草一木都是朕的,他们敢违抗圣意!”
这句话正式徐坤泽要的。
既有了皇帝的明示,便有恃无恐,旋即带了几个持剑侍卫,往澄昭宫走去。
“皇上有旨,传长公主到泰和殿见驾。”
澄昭宫门的侍卫也无法拦阻,让徐坤泽等人径直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