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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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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楚楚在凤仪宫门停下,等着侍卫的请安礼结束,侍卫却只是安静,并不往内通传长公主驾到。

    “你们愣着干嘛?这是不欢迎长公主?”关庆不耐烦道。

    一个侍卫弯腰拱手作揖回道:“小的不敢,太后吩咐,长公主来了,不必通传,直接入内便是。”

    萧楚楚带着一丝惊讶,看了侍卫一眼,便径直入了凤仪宫。

    关庆边走边乜斜着那四个侍卫:“那就直接迎长公主入内啊,问了才知道说。”关林拉着他快步走。

    “你们留在外面等我。”萧楚楚把跟来的人都留在正殿外门。

    正午已过,离日落还有一个多时辰,沈青黛不在正殿的双凤纹包金扶手椅上,却从侧殿中走出,身上的常服去了许多往常的挂饰,发饰也只一支固定发髻的银簪和玉簪,清清淡淡的,面容白得有点寡味,看上去似是刚才榻上起身,与那个盛气凌人的沈青黛判若两人。

    “虽然知道长公主与本宫无母女情分,也不曾蒙幸长公主半分惦念,但长公主每次回宫必然要见本宫。这回不知又是为何?”

    “太后的心思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清楚楚。这桩让我疑惑万分的旧事,怕也只能问太后了。”萧楚楚想到出身尊贵的惠国公主在出嫁到戚国做皇后的路上的羞耻遭遇,心就有点软了,语气就有点轻了。

    “二十年前的事,太后必定知道。我并非想翻什么人的旧账烂账,旁的不相干的人做过什么我也无心要听,但我娘亲、我祖父的蒙冤受辱,我必定不能置之不顾,不管那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不管要往前追溯几辈几代。”

    沈青黛听言,双眉一蹙,拉扯着额头,细小的汗珠便都冒出了隐隐的闪光。

    “二十年前戚国和惠国打仗,我祖父和娘亲在战场被俘虏到了戚国,二人被诬陷通敌卖国,后来传说我祖父逃跑路上失踪死亡。这之后,徐坤泽在煮海岛上救了惠国一位地位显赫的小姐,凭着这件事当谈判条件,去了惠国与惠颐王谈成了一桩便宜。他和惠颐王谈的事情与我祖父有关。煮海岛上发生的事情我不追问,徐坤泽到底与惠颐王谈了什么,太后贵为惠国大公主,想知道必定不难。我只希望太后能告知,为何那次之后,惠颐王就不再让人去寻找失踪的萧丞相和萧郡主,为何就默认了他们的叛国之罪!”

    沈青黛脸色铁青,本是由两只兰花指轻捏着的手绢,此时在她紧握的拳头中皱成一团。萧楚楚见状,心想这沈青黛必定是为当年煮海岛上的事宜羞怒万分,又连忙说道:“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洗清我祖父和母亲的冤屈,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想听也不想知。”

    “二十年了,你有没有想过,除了你,谁还会记得、谁还会在意,萧丞相和你娘亲当年遭遇了什么?往事如烟,自然会在风中飘散,你何必旧事重提,万一事情未能如你所愿,你不但不能帮到他们,反而让人再度记起他们的污名,不管是真是假,不管他们有没有苦衷,人都只会相信他们已经相信的。”

    “其他人是不在意,但受了伤害的人,还有与他们亲近的人,要为此蒙受一辈子的伤痛和怨恨。萧丞相和萧郡主位高权重,仍避免不了含冤受辱,这说明天下众生就更是有冤难伸。倘若身居高位者不能为自己、为亲人伸张正义,难道还能指望其为黎民百姓伸张正义?还能指望这个国家的法度严明?如果文武百官眼见忠心为国甚至为之付诸性命的人,死的不明不白,死后还带着叛国的罪名,试问还有谁愿意大公无私,忠于国家,爱护百姓。”

    那高大的扶手椅上,沈青黛似乎变得越来越小,她的背开始一点一点佝偻下去,像是失去了力气,马上要支撑不住了。她努力地说着话,声音却无法如愿传达一国理政太后的尊严和威仪,卸甲投降似地:“徐坤泽与国舅冯坤私交甚好,但只要有萧丞相在,冯国舅处处受打压,徐坤泽要惠颐王不再追查萧丞相的一切事宜,并且不允许被戚国俘虏的惠国军兵踏足惠国一步,但这事不能公布出去,戚国放了俘虏,根本没能回惠国,全被徐坤泽收押,这些跟随萧丞相出生入死还能保住命的军兵都是精兵,熟悉惠国和戚国两地地形,徐坤泽对他们威迫利诱,最后有相当一部分见归国无望,以为惠国抛弃他们,就投诚了徐坤泽门下,为徐坤泽的官路披荆斩棘。徐坤泽后来能扶摇直上,不能不归功这些军兵。”

    “你既知道真相,竟不与惠国君道明!多年以来包庇徐坤泽的野心,眼睁睁看着戚国养虎为患。惠国和戚国,一个是你娘家,一个是你夫家,你对得住哪边!”萧楚楚对沈青黛的同情心被愤怒击碎。

    “用不着你教训我,你少在我面前一副明辨是非,据理力争的模样。你来质问我,不就是因为你除了这样,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嘛。”

    “你喜欢谈条件,喜欢抓人把柄搞要挟的一套,别怪我以牙还牙。你在煮海岛上发生的不幸,我本不想提起,但你包庇徐坤泽以用件事威胁到我祖父和母亲,我就不得不提。”萧楚楚朝沈青黛一步步走近,沈青黛的拳头捏得更紧了,痛苦终于从她的身体爬,顺着脖子爬到了脸上,毫无遮掩了。

    “戚子轩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是天之骄子!”

    “当年我父皇遍寻我母亲而不得,一身病痛回到皇宫,医治了很长时间,我翻了当年的病案,皇后根本不可能刚嫁给父皇不久,就怀上了子嗣。”

    “住口!我儿是戚国的君主,我是戚国太后,岂能容你这般造谣羞辱。”沈青黛从椅子上爬起,面目狰狞走向萧楚楚,朝萧楚楚伸出双手,像要掐她的脖子。

    “萧楚楚!你和你娘萧清,为什么都和我过不去!我也曾想放过,可是现在,是你,还有萧清,屡屡出现在我面前!阴魂不散!如此可恶!”

    “戚子轩根本就是你和徐坤泽……”

    “戚子轩是我的儿子!”

    萧楚楚愣住了,腿像钉在地上动不得。

    沈青黛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戚宁,恍惚间幻觉他是当年惠国初见时的那个少年。他那样温柔而怜惜地看着她,她忽然明白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在煮海岛上蒙受的羞辱,她被迫和徐坤泽的苟且……胸腔的剧痛灼烧感更加强烈了,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喷涌而出。

    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她怀疑自己的身体躺在戚宁怀中只是自己的幻觉。很累……眼皮子要闭上了,她觉得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模模糊糊地,她听见“皇上驾到”,她的最后一眼看向门外,强烈的光线,她的儿子看着她,她好像看到他嘴角竟挂着一丝笑。

    “皇帝做得好……”

    这是沈青黛留给这个人世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