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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星辰散落，明月高悬，寂寞的林间小虫在哼唱着情歌。
茂盛的树下，一位身穿练功服的白发老人盘腿端坐在石块上面，闭目养神，呼吸吐纳，如老僧入定。
他对面的两块石头上，分别坐着一位文气少年和一位短发青年。
他们学着老人的样子盘膝坐禅，却没有练习静功的意思。
罗小意在想家族的事。
下午他接到莫千琴的电话，说是南沙群岛海域发现了大量的变异生物杀人巨蟹。
家族打算让他提前返回，并带领一支队伍前去消灭变异怪物。
这种变异巨蟹甲壳坚硬，能阻挡步枪子弹的射击。
它们曾经出现在岛国海滩。
专家推测是岛国排放核污水导致其再次进化后，防御力增了数十倍，枪械对它们没有多大杀伤力。
由于不便动用重型武器，所以有关部门找合作伙伴凌氏家族帮忙。
家族决定派遣经验丰富的罗副队长带领一支队伍前往海域，协助当地军队消灭变异生物。
这次的任务相对艰巨。
据说变异的生物除了杀人巨蟹，还有其它未知生物。
家族考虑再三，决定让正在休假的罗小意回去执行任务。
军用直升机将在明天上午抵达雅州蒙顶山附近，罗小意只要在那等候便是。
风云轩盘腿坐着，眼睛骨溜溜地转动着，在清晖的月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二师兄提前回去的事并没有降低他旅游的兴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相聚自然有别离。
再说妹妹和心妍都陪着他呢，他不会孤单的。
今晚有月色相伴，两少女倒是早早地在茶庄睡下。
连一向以夜猫着称的唐琨同学，都早早地与周公谈论今年流行的服装去了。
唐琨是真的累了，被爷爷训练了大半天，筋疲力尽。
他本以为训练的铜壶是表演时所用的小体积长嘴壶。
结果发现，居然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型长嘴铜壶。
关键是这铜壶竟然是实心的，十几公斤的玩意要用那套茶技的招式来耍，简直是捉弄人嘛！
他本想问问爷爷一开始练这么重真的好吗？
面前吃苦受罪大汗淋漓的可是您嫡亲孙子诶！
您舍得让他受这么大的苦吗？
不过这些话，唐琨没有说出口。
他当时的心里有些矛盾，考虑再三还是咬牙坚持。
因为他不能让旁边那俩男的看自己的笑话。
还没想好要不要修炼的风云轩和罗小意，笑嘻嘻地站在一边叉着双手看热闹。
他们看着唐琨笨拙地挥动铜壶，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猴戏。
从中午训练到下午，从傍晚训练到晚上九点。
大汗淋漓的唐琨同学终于得以解放，颤抖着双手洗完澡瘫倒在床上，立即呼呼大睡。
风云轩和罗小意一直在旁边观赏唐琨的精彩表演。
对于他们来说，唐琨那滑稽的表情和扭捏的动作和马戏团的小丑有得一拼。
如此精彩的免费电影不看白不看。
等到唐琨腰酸背痛地回住处后，唐琨的爷爷开口让他俩留下来。
理由很简单，让他们也学点什么。
来者是客，何况他们千里迢迢远道而来。
作为孙子的好友，教他们些本领也是情理之中。
风云轩和罗小意是那种为人处事大大咧咧的人，他们不会太看重礼尚往来。
老人的一片心意他们明白不了，也不会去细细思索。
让他们坐禅也好，教他们吐纳口诀也好，他们俩乖乖照做。
这类修身养性的功法对身体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山林间空气清新甜润。
即使是夜间，树林里依旧飘荡着幽幽的芬芳。
按老人的说法，这棵树周围是最佳的练功环境，几百年来在这儿修炼成功的高人不少。
可风云轩两人在树下端坐了近一个小时，也没多少领悟。
他们俩看似闭目休息，姿势尚好，实际上两人的心早已神游四海。
奇怪的是，老人没有发现他俩的心思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前辈。”最先魂归身体的二师兄罗小意睁开眼睛轻声叫道。
他和风云轩用同样的称呼。
比起“唐琨爷爷”这个称呼，用前辈显然更恰当。
尤其是当他们听说老人是隐世高手后，心里的崇敬更是多了几分。
于是将大众称号“爷爷”改为了前辈。
老人蓦地睁开双眼，神情淡漠：“何事？”
“前辈，我白天反复观看了唐兄弟表演的'龙行十八式'后，突然发现一个奇妙之处。”罗小意说。
“噢？说来听听。”意料之中，老人果然起了兴趣。
罗小意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我反复观看唐兄弟举着铜壶演练十八种招式，发现如果把唐兄弟手中的铜壶换作一米多长宝剑的话，那么唐兄弟练的不只是一套蕴含功夫的茶技，而是一套变幻莫测的剑法。”
“你……真的这么认为？”老人缓缓问道，不知何时他目光变得犀利，咄咄逼人。
“我曾经自学过剑法，虽然只懂点皮毛，但是这'龙行十八式'的种种招式和传统剑法类似，由此我可以判断出这套茶技更应该说是一套高深莫测的剑法。”罗小意信誓旦旦地说。
“很好。”老人突然站了起来，动作相当之快。
他望着树立的深处，语言中带着欣慰和感慨：“当年禅惠大师见武僧舞剑而创出茶技'龙行十八式'，并领会了无上心法，而茶技融进了传统剑法，使得铜壶挥舞起来虎虎生风，英气凛然。”
“禅师本人也是后来才发现其实自己创出的是更高深的剑法，而非单纯表演的茶技，他将这种表演性的茶技广为传播，还将心法传给了几名关门弟子。”
“可惜那些弟子中，只有一位姓唐的年轻小子领悟了其中的剑法，他便是我的祖先。从此，后人鲜有领悟剑法的。”
老者看起来像是在讲述自己祖先的事迹，事实上他在间接地夸赞罗小意聪慧的天资。
风云轩只有听的份，他才懒得管什么掌法剑法。
他还期待着明天去往何处旅行的事。
老人停了一下，定定地看着罗小意，目光如炬：“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看出'龙行十八式'并非仅仅是茶技的人。不过，'龙行'的真正奥义你大概没有领悟，毕竟你没有练过这套剑法。”
罗小意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要说这套隐藏在茶技中的剑法，即使是普通的剑法套路他都没练过。
他研究过的那些剑法都来自于网络上的基础剑法视频。
这些视频有的挺专业。
罗小意照着挥舞一阵，学了些有用的招式，对他的实战有些帮助。
他执行任务时，背的是一把叫寂灭的高阶合金剑。
此剑坚不可摧，威力无比。
执行重要任务时，罗小意会背着这把剑。
比如这次昆仑山的特别任务。
普通的任务他很少会使用寂灭剑。
毕竟这把剑的出鞘代表着死亡。
拥有这样锋利的宝剑，罗小意学得那些花俏的剑术派不上大用场。
对于他来说，真正厉害的是剑的本身，而不是多么精湛的剑术。
久而久之，他的剑术便停留在最基本的层面。
他能看出“龙行十八式”是剑法恐怕仅是巧合，算不上剑道天才。
“我资质一般，领悟不出也是很正常的啦。”罗小意谦逊道，“至于最终奥义，应该是这套剑法的精髓，我更加不知道。如果前辈方便的话，愿闻其详。”
“既然小兄弟有兴趣，唐某便简单地谈谈吧。”
时间将近零点，老人依旧精神抖擞。
这样健康的体魄怕是许多中年人梦寐以求的。
他的表情变得郑重：“这套剑法虽然花样繁多，但如果删去大部分花俏的招式，取其精髓，汇聚融合，那么你会发觉十八个招式已经被整合为一招，这招剑法有个名字，叫'x斩切术'。”
“怎么听着像热血游戏里的招式呢？”风云轩在一旁奇怪地问。
老人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听起来确实紧跟时代的脚步，不过这一招是简单使用毫不花俏。”
“这么厉害！”风云轩赞道。
“我倒很想见识见识。”罗小意诚恳地说。
“x斩切术很简单，以背后拔剑为例。遇到敌人左右夹攻时，持剑者右手从背后拔剑的同时由右上向着左下方猛劈，而后又以迅雷之势从左上向右下方斩切，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如，左右敌人在瞬间被切成两半。”
“配上转身的动作，可以轻易劈开任何方面的敌人。十字形斩切术是x斩切术的一种特殊形式，主要为横切竖劈，适合腾空出击，能使对手犹如五马分尸之惨状。”
老人侃侃而谈，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照前辈的解释，x斩切术很像岛国剑道中的招式袈裟与逆袈裟诶。”风云轩再次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语速很快，还举着手，像是在进行问题抢答。
“师弟，这你都知道？”罗小意满脸的不可思议。
“呃，我是从一本畅销小说上看到的，嘿嘿。”风云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小兄弟说得没错，袈裟与逆袈裟这两招和x斩切术确实相似。但你们不知道的是，x斩切术是岛国剑道中那两招的来源。”
老人声音淡漠，脸上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剑有双刃，与刀相比有自己的优势，岛国刀法的威力稍逊于x斩切术也在情理之中。”
“噢，难怪难怪。”风云轩恍然大悟，“岛国的茶道和剑道都是向我们学习的，怪不得名震四海。”
“是啊，整个唐朝，岛国那小小弹丸之国从我们华夏民族引进了众多文化。他们将这些文化进行适当修改，最终变成了他们自己的东西并将之发扬光大。”
“可惜，我们华夏子民们连自己的文化都没能继承好，导致现在许多文化与技能濒临失传，就如这套'龙行'剑法。实在是可悲可叹呐！”
老人沧桑的脸上布满了哀伤的皱纹。
他痛斥着那些崇洋媚外的人。
此刻的他被岁月的风霜刻画成标准的老者。
风云轩第一次在老人身上看到了时光留下的痕迹。
不论内力如何充沛，心再怎么年轻，老人终究还是老了。
尤其是谈论起当年经历的一幕幕时，老人那掩饰不住的无限悲伤深深刺痛了风云轩和罗小意的心。
他们想，只有真正经历绝望的人才会有那种眼神吧。
老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自己当年经历的灰暗历史。
他的语调沉重而缓慢，那段灰色的画卷随着他悲伤的讲述徐徐展开。
那是关于文化的特殊时期，当时还年轻的他与伴侣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苦难。
为了保护传统文化，他们坚持与恶势力做斗争。
无奈个人的微薄之力对上后台强硬的帮派无异于蚍蜉撼树。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俩受尽监狱之苦。
几年后恶势力倒塌，他们俩平反后被无罪释放。
可惜他的伴侣没活两年就生病去世了，只留下孤零零的他以及年龄很小的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唐琨的父亲。
老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唐琨的父亲，教他修炼内力，传授他茶技“龙行十八式”。
唐琨父亲忙于经营开到外地的茶馆，唐琨母亲忙于打理本地的老牌茶庄。他俩常常一道去外地表演茶技。
唐琨父母的目标是复兴茶道，让更多的人了解茶道的起源，重扬中华文化之神威，却偏偏忽略了孤单的老人。
老人虽然支持他们的做法，不过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会想念自己的儿子，还有去外地上初中的孙子唐琨。
每每说起这些，老人的眼里总是布满血丝和无法掩饰的落寞。
风云轩没有想到老人也有如此悲伤的过去。
那段灰色的历史他没经历过。
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那种悲伤与绝望的。
老人的眼神让他觉得很难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前辈。”罗小意轻轻叫了一声。
他见老人忽然间停止了讲述，目光迷离，神情介于悲伤与不悲伤之间，便忍不住出声叫他。
“嗯。”老人精神一振，立刻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态。
他望了望寂寥的星空，对他们两人说，“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好啊，我困死了！”风云轩听到释放令后马上从地上弹起。
他拍拍裤子上的尘土，打了个阿哈，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
从山下到山顶，再从山顶下来，来来回回好多趟。
入夜后还在大树下坐了两个时辰，即使是精力旺盛的年轻小伙子也会觉得疲惫的。
罗小意不愧是家族魔鬼训练的队长，凌晨1点依然精力充沛。
他瞅瞅仍然打坐的老者，问：“前辈，您不和我们一块回去吗？”
“你俩先回去，我寅时即回。”老人简单地回答道，“记得今日辰时与琨儿来此汇合。”
“好的，晚辈告辞。”罗小意打躬作揖，颇有古代剑侠的风范。
这些古代礼节罗小意是从电视上学来的。
见到老前辈时他通常会使用这种抱拳礼仪。
风云轩学着二师兄的样子行了礼节，然后逃之夭夭。
他很想离开这样寂寥无人之地。
“二师兄，”风云轩跑了一段路，气喘吁吁地问，“刚才老前辈说今天辰时集合，不是明天么？”
“你入书太深，思维定势了。”罗小意调侃道，“既然时间都过了凌晨一点，当然得说今天啦。”
“对诶，我怎么没想到呢。”风云轩一拍脑袋，顿悟了，他双手竖起大拇指高声夸赞，“厉害厉害，二师兄真是冰雪聪明！”
“嘭！”罗小意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嘴巴与泥土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翻过身，目光幽幽：“拜托，冰雪聪明一般是用来形容女孩的。真怀疑你的优秀成绩是怎么来的。”
“啊哈哈，其实我是理科生啦。”风云轩抓抓头发，一脸歉意。
罗小意翻了个白眼，狼狈地爬了起来。
“二师兄。”风云轩无视他的白眼，“你明天早上就走不跟唐琨爷爷说一声吗？他老人家可是很看好你的天赋。”
“机密任务，不能泄漏，再说，初次见面就撒谎恐怕不好吧？何况那还是欣赏我的前辈。”
罗小意低着头走路，生怕自己再被大石块绊倒。
“也是啊，又得让我给你编谎了。”风云轩语气似乎很无奈。
他不光要圆自己的谎，还要替师兄圆谎。
可怜他小时候都没怎么撒过谎，长大却经常说谎。
人生就是这么有趣，反复无常。
罗小意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师弟辛苦啦，等你回来师兄请你吃大餐。”
“大餐就不必了。”风云轩一反常态的摆摆手。
对于吃货来说，拒绝高级餐厅的美食诱惑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他瞅了纳闷的二师兄一眼，叹了口气，脸上挂着很少见的忧愁：“二师兄，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嗨，我刚在郁闷你怎么拒绝大餐呢，原来是有心事啊。尽管说吧，你跟师兄我还客气什么！”
罗小意像电影中威武的大哥那样信心满满地拍拍胸脯，仿佛社会上没有他搞不定的事。
“师兄，你认识魔都教育部门的领导吗？”
罗小意拍胸脯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也暂时凝固了：“政府部门的人我认识不少，偏偏教育部门我不熟。你问这个干嘛？”
风云轩有些失望，垂头丧气地走着路：“我想让妹妹转学去魔都读书。爸妈去美国了，到现在也没个音讯，让妹妹一个人在帝都念书我不放心，上次那帮恶棍估计正到处找她。”
“妹妹如果能转到魔都来，我就能保护她了。可惜，那边没关系的话，重点中学恐怕进不了。”
“我不认识，不代表别人不认识呀。家族实力很强，你完全可以问问凌少，他对你一直还不错的。”
罗小意轻盈地跳跃。
庞大的身躯像是练过轻功一般，轻松地跨过眼前横在山路上的大树。
那棵拦路的树不知被谁砍断了放在这儿，树巨大而弯曲，横放着有风云轩的肩膀那么高。
罗小意很轻松地跨过去了。
风云轩没有那么好的弹跳力。
他双手撑着粗壮的树干，稍微一发力，像平时玩单杠一样翻了过去。
“我不想麻烦凌少。”风云轩落地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他和凌少爷完全是天地之别，而且本身不算熟悉。
个人的事情他真的不想麻烦少爷，乃至家族。
“噢，那也没事，小事一桩而已，包在我身上了！”罗小意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条下山之路不是游人走的常路，但也不陡峭。
障碍物较少，他们马上就要到山脚了。
风云轩心里一喜。
二师兄说话算话，他虽然来华夏没几年，但是人脉应该不少。
有他的帮忙，转进重点中学这种小事应该十拿九稳了。
他十分高兴地上前几步亲切地搂住罗小意的肩膀，像是调皮的考拉搂住大树的枝干一样。
他们互相搂着肩膀，行走在回茶庄的路上。
天气微凉，前方路途遥远，两个稀疏的身影在淡淡的星光下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