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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依旧在漫延,已经没过了岐水平原最高的岐山。洪水漫延到哪,恐惧就在哪儿滋生,整片初生之土只有建木是最后的落脚之地,恐惧弥漫在天空、建木还有洪水中。
一百七十八位智者匍匐在建木上,他们在准备一个古老、神秘且沉默的仪式。
神农部落的族人全都翘首以盼,不敢错过一个细节,当然,左手指月右手摘星的相思除外。
有孟氏的鱼,这位有孟氏最美丽的少女用嘴给陷入沉思的相思喂食糜子和水。她的双手轻轻晃动,她的胸脯微微鼓起,她的双眼尽是柔情。
帝女青鸟骑乘着青鸟在雨幕中遨游,回来的时候撞见这一幕险些跌落到洪水里。
“尊贵的炎帝,我们需要最为纯净的血脉来唤醒沉睡的神农大神。”一位智者匍匐在炎帝脚下,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顶,托着一个硕大的陶碗。
炎帝拔出一柄精致的不同于骨刀、石刀的刀子,在胸膛划了一刀,鲜红、沸腾且磅礴的血液汩汩流出,一滴不漏倾洒在陶碗里。
一百七十八位智者铺开一张硕大的牛皮,他们匍匐在牛皮上,用手指蘸陶碗里的鲜血,然后在牛皮上作画。
三天三夜后,一百七十八位智者老死了八十一位,都掉进水里,很快只剩枯骨。
智者又端着陶碗来,炎帝又划了一刀。
又过了三天三夜,余下的九十七位智者又老死八十一位,又掉进水里,很快只剩枯骨。
智者端着陶碗再来,炎帝再划了一刀。
再过三天三夜,余下的十六位智者再老死七人,再掉进水里,很快只剩枯骨。
后来存活下来的九位智者组成了长老会。
有孟氏的樵有幸成为九位智者中最老的一个,他恭敬地请炎帝起身去看他们历时九天九夜才画好的神农大帝。
炎帝饱满、壮硕的胸膛塌陷了,他站在硕大的牛皮面前,透过时空与传说中的祖先神农大神对视,他有一种错觉,牛皮纸上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神农大帝在皱眉。
他伸出右手去触摸牛皮上惟妙惟肖的神农大帝画像,又缩回手掌,他的右手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炎帝把右手按在胸膛,止住了从干瘪胸膛冒出来的血液,也熄灭了手掌上的火焰,留下一个醒目的掌印。
他一掌朝下轰去,一团诡异、美丽的火焰凭空出现,将洪水灼烧出一个洞,几条长着獠牙的硕大而怪异的鱼形生物飘在水面。
后来炎帝叫这一掌为帝火。
炎帝面露狂喜之色,他又伸出左手按在牛皮上,这次什么也没发生。他懊恼地缩回手,与牛皮上的神农大神像对视,想要再发现一点什么。炎帝有些晕眩,喷出一口鲜血,尽数落在牛皮上,他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
炎帝的妻子,当年整个炎帝部落最美丽的女人青鸟氏过来抱着炎帝。
一个牛首人身,模样和炎帝执几乎没有区别但体型更为硕大的人,或许应该称为人鬼,从牛皮上走出来,时空的紊乱在牛皮附近形成了风暴和闪电。
他悲悯地忘了一眼昏迷的炎帝,再悲悯地扫视一圈炎帝部落子民,最后踏空而行,化作一团火焰在大雨中熊熊燃烧。
他的身躯从下往上开始化作虚无,洪水化作水汽蒸腾,岐山山巅已经露了个头。
当这位炎帝部落的始祖只剩下一个头颅时,他悲悯地与神牛对视,然后吐出一团火焰。
神牛本能地张嘴吞下这团火焰,它浑身冒出烤肉的香气和毛发烧焦的怪味。饥饿的子民吞咽着口水,用狗眼大胆侵犯这位炎帝部落的守护神,或者称为地祇。
神农大帝吹了一口气,那张硕大的牛皮飞到神牛身上,紧紧地贴合在一起,终于掩盖住了扑鼻的芳香和焦味。
做完这些,这位神农大帝已经只剩下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和一对硕大的牛角,这对牛角落在炎帝面前,后来他用这对牛角制作了帝兵神农弓。
“恭送神农大神。”已经转醒的炎帝最先匍匐在建木枝头,这位炎帝部落至高无上的王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恭送神农大帝。”神牛不再“哞哞”叫唤,而是口吐人言,它周身的火焰更加磅礴,它的一对牛角有电光闪烁,它的体型疯长,比象还大。
“恭送神农大帝。”神农氏族人体内稀薄的血脉与这位远古始祖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们悉数匍匐着,高声呐喊。
“恭送神农大帝。”炎帝部落四十九个氏族悉数匍匐,齐声高呼。
神农大帝已经燃烧殆尽,他那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留恋地望了一眼匍匐在建木指头上的子民,在洪水蒸腾、氤氲而成的水汽中化作虚无。
炎帝部落的子民惊喜地发现一百阶巨石垒成的高台已经显现出来,岐山山巅那一块广阔的平地开始长草,这场浩劫似乎被神农大帝的大手给逼停。
炎帝部落的子民两眼饱含泪水,这片岐水平原埋葬着他们的祖先,耕耘着维系生存的五谷和桑麻,圈养着提供肉糜、奶的猪牛羊,也奔跑着他们的孩子。
洪水不再下降,无论是岐山还是高台都只露出一个头,给了这群炎帝部落子民莫大的希望,又戛然而止。
漫长的恐惧之后是短暂的喜悦,现在又被无尽的失落所冲淡。男人们双目无神,女人们嚎啕大哭,老人用干枯的手指在干瘪的胸口比划古老而神秘的符号,孩子则在暴雨中不安地颤抖。
炎帝,这位炎帝部落至高无上的王,他伸出神异的右手,接连轰出美丽又诡异的火焰,在水面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火莲。火莲还来不及彻底绽放又被洪水吞没。
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天空的漏洞依旧在扩大,暴雨没有丝毫停下来的征兆,水位又开始慢慢抬升,刚露出头的高台又被洪水淹没。
“唉。”一位年老的智者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叹息如涟漪,以建木为中心往四周涤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