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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心如乱麻丛生,奈何手里没有快到,乱麻包裹着他,最后结了个茧,这叫作茧自缚。
相思觉得很荒唐,就和神女抟土造人,提笔创世一样。自己明明是个贪生怕死、贪图享乐又自私自利的小人物,突然有一天白泽告诉自己可以与天地同寿、恒古不灭,还没来得及遐想那该是怎样美妙的人生,白泽又把人间丢在自己肩上。
黄铜虎嚼着一块矿石从相山而来,含糊不清说道:“相思,白大神让我教你练体。”
“我想散散心。”相思不想练体,他只想破茧而出,斩断三千烦恼。
黄铜虎囫囵吞下矿石,张嘴咬住相思,随意往背上一抛,还没等相思坐稳,它便穿梭在野地,迅捷如风驰,呼啸如电掣。
黄铜虎的脚力相思领教过,一日可以从竹笛山到相地跑几个来回,黄铜虎停下时相思觉得不太妙,他询问道:“这是哪?”
“不知道,不过你走回相地,披星戴月也要三天,”黄铜虎窜入林中,余音尚存,“顺着相水往下游走,当然,沿途有不少野兽,甚至是蛮兽。”
相思心如溺水之人扯断救命稻草,连本就渺小的希望都没了。披星戴月要三日,没有武器,甚至连粮食也没有。
“黄铜虎。”相思试探性喊了几声,只好作罢。
他咬咬牙,先找到块尖石砍断一根竹子,制作了一根竹杖。相思望着竹杖发怔,莫说是遇见蛮兽,便是遇见野猪,这根竹杖也无济于事。
聊胜于无,相思提着竹杖沿相水往下,他踩着草蔓,步履轻盈,唯恐采坏了脚下花草。
密林有窸窣声传来,相思屏息凝神,奢望不是猛兽。
一只美丽的金钱豹从密林里钻出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相思。
相思不敢轻举妄动,就站在野地里和金钱豹对峙。曼陀罗华和闹阳花粉杂糅在一起,迷香熏得相思口干舌燥,他甩去旖旎念头,缓缓迈步,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金钱豹亦步亦趋,相思只用余光瞟,时刻提防着。金钱豹忌惮相思,又对这位冒冒失失的闯入者保持着敌意,如影随形。
相思心里有数,人有家园,兽有领地,甚至蛮兽异种还要温养一地山水的气运才能成为地祇。相思见过实力最高深者莫过于士官,士官身上悬垂的上百枚一二三品蛮兽异种巫石,无疑是对他的实力的最大肯定。
“无意冒犯,我只是一个迷途之人,”相思念叨道,“我马上离去,你也可以安心当你的山大王。”
金钱豹似乎有灵,果然离去,相思瘫坐在地,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一只青色狐狸步入眼帘。
从兽类的角度看,这是一只堪称绝色的狐狸,身段优美,小脸妖艳,最出彩的还是一双眼睛,灵性十足。
有青色的狐狸?相思孤陋寡闻,他紧紧握着竹杖,能让金钱豹萌生退意的狐狸,只能是蛮兽。
相思还是头一回见到野生蛮兽,是一品还是二品?再往上,相思不敢想。
青狐端坐在地,离相思不远不近,好奇地打量着相思。相思与青狐对峙许久,见它没有动作,壮着胆子绕开它上前。青狐如影随形,相思驻足,它也驻足;相思跑动,它也跳跃跟随。
甩不掉,也打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青狐没有表现出敌意。
天色不太早了,相思在盘算该如何过夜。
生火?蛮兽不是寻常野兽,甚至虎豹之类的野兽也不惧怕火。
上树?在蛮兽面前,上树也无济于事,便是初入泥胎境的相禾都能隔空杀死一头野猪,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轮曜日已经隐下神农山,夜幕降临,野地将会迎来蛮兽的狂欢。
相思只能奢望黄铜虎会出现。
练体,无非是两样,一是力量,二是速度。
相思没把握弄死青狐,甚至从青狐嘴里逃脱更是痴人说梦。
相思干脆转过身与青狐对峙,他决心舍命一搏,就不信黄铜虎会看着自己死。
相思心里打鼓,万一黄铜虎来不及出手或者压根不在,自己是不是就得英年早逝。
“你为什么跟着我。”相思问出口时觉得好笑,除非这头青狐四品了,否则哪会开口人言。
“你身上有它的味道。”相思心脏跳得厉害,竟然真是四品甚至更高的蛮兽,黄铜虎也不过四品,看来自己活到头了。
相思干脆闭上眼,他回味和孟鱼的温存,人间这么美好,甚至还没来得及吃到陶釜煮的食物。
青狐舔舐相思的脸,酥麻,相思觉得下一步青狐就该一口吞食掉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青狐询问道。
相思这才察觉到青狐的声音透露着魅惑之意,比曼陀罗华和闹阳花杂糅成的迷香还熏人。
相思鬼使神差地如实相告。
“你认识白泽?”青狐追问道。
相思没急着回答,他在忖度青狐话里的味道,一旦答错,自己恐怕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
相思缓缓睁开眼,他看见青狐眼里有愠怒之色,青狐不耐烦了。
相思点头,但愿青狐是白泽的老相好。
“带我去见他,”青狐哀怨道,“负心汉。”
负心汉,相思心如湖泽,有涟漪涤荡。不是因为赌对了,而是他察觉到自己和白泽越来越像,甚至青狐还说自己身上有白泽的味道。
相思不愿接受白泽之子这个身份,自己可是囫囵人,如何会与白泽扯上关系?
“好。”相思妥协了,不用死,还有一个实力强劲的蛮兽护送,他最期待的是看白泽吃瘪。
相思拿捏不准青狐的脾气,顾不上过夜,只能赶路。九轮曜日隐下神农山,两轮皎月从东夷山升腾,他脸上沐浴着月色,背上背着日光。
日月交替,阴阳轮回,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之感再度涌上心头。
肚子很诚实地叫了几声,相思羞涩地说道:“我饿了。”
青狐窸窣钻进野地,叼着一只兔子回来,说道:“你会不会生火?”
相思找来草绒、干柴、木棍和木头生火,青狐静卧在花丛里,沐浴着月光。相思随意瞥了一眼,月光圣洁,青狐魅惑,有些怪异,不可否认青狐很美,难怪白泽会留下一段春i情。
兔肉烤好了,相思试探性问道:“你吃吗?”
“小时候最喜欢吃兔肉,奶奶也宠溺我,可惜白泽不喜欢,我也就没吃了。”青狐眼里写着垂涎,它轻嗅混着花粉的肉香味,别过头含住一朵旖旎鲜花轻轻咬断。
相思吃了一半,余下一半准备带走,他又询问道:“真不吃?”
青狐愠怒说道:“不吃,我吃草就好了,还可以保持身材。”
相思觉得青狐和白泽很像,青狐爱美,白泽也爱美。
“好了,你找个地方过夜吧,奶奶曾说,月下最伤感。”青狐静卧在花丛里,相思再暗自称赞一声恬静佳人。
不过青狐两次提到奶奶,相思好奇它的奶奶是谁?
这一觉睡得不算踏实,相思在想黄铜虎哪去了?就这样把自己丢在野地?天晓得青狐会不会吃了自己。
晨曦微启,相思舒展身体,他面朝旭日,背对残月,日与月,阴与阳,相思有所感悟。
“相思,相思,名字好听,奈何奶奶说过,独坐月下长相思,多情总是空悲切。”青狐抖落一身花瓣和露水,幽怨地说道。
相思不知晓该怎么反驳它,再说了自己是相(入声)思不是相(平声)思。
青狐没理会相思的小心思,它站在浅水处顾影自怜,哀怨说道:“奶奶曾说,流水最多情,勾引你我驻足;流水最无情,从不肯为你我驻足。”
相思也不好催促青狐,只好小口小口吃兔肉。
“相思,你怎么会来这里?”青狐轻声询问道。
相思也没纠正青狐念错自己名字,他撒了个谎,说是白泽让自己来接青狐。
“虽然你撒了谎,但我很喜欢。”青狐一眼看穿相思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瞥了相思一眼,优雅地在花草之中踱步。
“相思,你喜欢雪吗?”青狐询问道。
“喜欢吧。”相思违心地说道。去年,他在雪地里埋葬了老妪,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在雪地里重建家园。
“奶奶曾说,小时候爱慕每一场雪,后来才晓得喜欢的不是雪,爱慕的是踏雪归来的他。”青狐眼泪涟涟,相思想起了石壁上上的冰雪初融。
“那天,他踏雪而来,我满心欢喜,他比雪还要圣洁,又比雪温情。后来,他踏雪离去,告诉我思归当归,我苦等多年,他当归不归,原来是不思归。”青狐悠悠地叹息,叹息如涟漪。
“月下雪上,我苦坐青丘十六年,奶奶曾说她月下雪上苦坐青丘千年,等来了一场又一场雪,总不见他踏雪归来,”青狐小声呜咽,轻笑道,“我不想和奶奶一样月下雪上苦坐青丘千年,所以我踏雪离开青丘。”
相思有些感动,如此痴情的美女青狐,他都恨不得指着白泽的鼻子怒骂一句负心汉。
有青狐作伴,相思无暇练体,倒是一路当了个听客,听它絮絮叨叨说些奶奶的话。
一只青丘千年老狐月下雪上苦坐千年。
一只青狐月下雪上青丘苦坐十六年。
命运如有轮回,世间不缺痴情人,也不缺负心汉。
离相地还有小半日幸存,天色尚早,青狐轻声喊道:“就在这里过夜吧。”
“好。”相思不敢忤逆青狐的意思,青狐说是便是,他找来草绒、干柴木棍和木头生火,找来树枝叉鱼。
“我去沐浴一下,你别偷看。”青狐躲到上游一个浅塘里,相思正烤着肥鱼。
女人和女人总是相似,青狐也不例外,相思估算着够自己沐浴五回,青狐才缓缓归来,它又在花丛里打滚,沾染了一声花香。
“相思,其实我耍了小心思,”青狐蜷缩在火堆旁说道,“我看看他会不会来找我。”
“若是不来呢?”相思询问道。
“那我就远远看他一眼,此后听奶奶的话,青丘苦坐一千年。”青狐有些哀伤。
西方日暮,东方月初,青狐等得倦了,跳进相水,水流洗去它一身旖旎香气,它狼狈地爬上岸,又到稀泥里打了个滚。
“这样它就感应不到我的气息了,我看他一眼,此后不信爱情。”青狐惨笑道。
相思吃鱼的时候不太小心,囫囵吐下,有鱼刺卡在喉咙。
“明天你随我去见白泽,他要是敢逃避,我替你收拾他。”相思安抚道。
青狐不言,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篝火很暖,暖不过心;冬雪很冷,冷不过心。
相思醒来时不见青狐踪影,他四处寻觅,徒劳无果。
青狐会去哪?去见白泽一面,骂一声负心汉?爬上相山,远远看一眼?返回青丘,月下雪上苦坐千年?
相思不知,他沿着相水行走,到了这儿,已经算是有相氏的领地,再没有蛮兽异种,连凶猛野兽也少见。
相思走回相地,白泽懒洋洋躺在花丛里晒太阳,几个子民跑过来关切地询问,相禾在糜子地里抬头,又很快低下头。
相思随便应付了两句,独自走到白泽身边,小声说道:“你认识一只青狐吗?来自青丘。”
“在哪?”白泽爬起来,一脸凝重。
相思摇摇头,说了青狐昨日在野地等白泽前去。
“我和你一样是个废物,除了能人言,再无半点巫力,那么远,我感受不到,”白泽蹲下身叹息道,“算了,就当我是个负心汉了。”
相思第一次听到白泽坦诚相告,他猜测过白泽实力或许比不了士官,但不会弱,他没想过白泽与自己一样。
“老子以前是杀得鬼哭仙嚎的神兽,出了点意外,”白泽鄙夷地说道,“谁和你同病相怜,让你练体不好好练。”
相思委屈地说道:“就把我扔在野地,我会死的,四品蛮兽啊,你当真忍心?”
白泽嗤笑道:“死就死了,总比苟活着强,明日再去练体,省得看着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