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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往的任何一次归家的喜悦不同,颜真卿这次可谓是火冒三丈。
火,是怒火,是妒火,也可以是恼火。
但在颜子芙看来,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火苗,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他看见了什么?
接近傍晚十分,夕阳西下,红霞满天飞舞着,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是在迎接即将到来的星光灿烂。
一个男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客厅里,大摇大摆地吃着饭。
屋里有的只有自己的妻子、女儿,在一旁陪着。
他与她们说说笑笑,餐桌上的气氛十分良好,好一个其乐融融的画面,简直刺伤了他颜真卿的眼睛。
枉费他日夜兼程,赶回家的心思,她就是这么对他的?
竟然敢把拼夫都带回家来了?
好好好,当真是好极了!
颜真卿提着两袋东西,拉着行李,立在进入院子的坝子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阴郁着神情,皱了眉头,黑了脸。
他没有出声,更提不上嘶吼,只是渐渐地攥起了拳头。
不甘、愤怒、难过......一时间更相交替着,撩动着他那颗蠢蠢欲动的、自私、敏感的自尊心。
颜真卿在原地站了些时候,但他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更没有呼喊面前的几人。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埋头蛰伏的野兽一般,在猎物附近窥视着、觊觎着,只待一个契机便可以引发他骨子里的野性与凶残。
没有想象的暴怒、暴打现象发生,事情过去的很平静。
是小小的欢儿,最先发现了这头隐隐动怒的野兽。
那时的她,还在吃饭,似是冥冥之中,有血缘感应一般,她忽然抬头,瞥向大门外,目光炯炯地直视到颜真卿的身影,一愣,接着一喜地嚷嚷道:“爸、爸爸,是爸爸回来了!妈妈,是爸爸回来了。”
“......”
楞神的人,从一到四,逐一略过,几人的脸都在或暗或明的光照下,显得那么模糊不清了。
至少,在颜真卿看来,他是琢磨不清了。
喜、怒、怒、喜,这在他看来,无关紧要,没什么好关心的。
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妻子,那个能干的女人,有没有给他戴绿帽子。
想到这,他乐呵呵地一笑,抱起眼前直奔过来的孩童,朗声道:“哎呦,我家欢儿宝贝愈发的漂亮了,真是想死爸爸了。说你有没有想我啊,宝贝儿。”
他话是对小家伙说的,眼睛却流连在屋子里的女人身上,打转。
见女人也在望着他,他笑得更灿烂了,又听见怀中女儿脆生生地回答他,“想了,爸爸。”
颜真卿摸摸女孩儿的脑袋,在女孩儿亮晶晶的眼睛里,点点头,这才看向那个碍眼的家伙道:“你好,我是田萧的爱人,颜真卿。”
“你你好,我是下头院子的曹满满。”
那个叫曹满满的人,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副乡里人的老实巴交模样。
他甚至有点儿结巴和口齿不清。
若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能把这个能当田萧父亲的男人和她的情夫联系起来看,但颜真卿不是正常人,他可以。
颜真卿甚至在想,这个男人哪里比得过他?
样貌、身材、穿着,甚至是年龄,他哪样不是胜过面前人的百倍千倍?
怎的,叫这么个人来侮辱他!
恼羞成怒之下,颜真卿又听见自己媳妇道:“满满,你坐下,吃饭吧。别客气,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就好。辛苦一天了都”
“对对,不用拘束,随意点。客气什么。”
“好好,不客气不客气。”
看着曹满满复又在餐桌子旁边,坐下,颜真卿又气不过了,他的媳妇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怎么好好招呼他一下。
当然,出门来为他接行李的举措什么的,不算,这是她应该做的。
颜真卿大刀阔斧地走进屋内,忿忿不平地拎了把椅子,金刀大马地一撩衣摆,坐下。
眼见女人,自里屋放了行李,出来,他赶忙装作闲聊的模样,跟那个早被他直白的视线揣测得七上八下的男人,云淡风轻地说着漂亮话:“我看您年龄与我相差很多,我就叫你曹叔吧,可以吗?多谢你帮忙照看了我家里的事情。呐,我这个人也是不爱计较的,若是曹叔你家中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请尽管跟我说,我能帮上一把就绝不会放着不管的。”
“啊?不用不用。也没什么事情。”
“别急着推辞嘛。大家都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对吧,阿萧。”
田萧看了这边一眼,点头道:“嗯,满满你以后什么事情就和真卿说吧,他肯定尽力帮你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见状,曹满满也不再推辞,他诺诺点头称是后,又随意刨了两口饭,随后连忙起身告辞。
他怕打扰到这两口子叙旧,也怕自己再呆下去会不自在。
然曹满满彷佛再多呆一秒,就会打扰到这个家的清净一般,落荒而逃的姿态。
让颜真卿看在眼里,他便认为此人是心虚了,且很笃定。
但不可否认的是,颜真卿很武断,同时,也很独断。
往后的日子,就不难想象了。
有了怀疑种子的颜真卿,就像是找到了新大陆,他在探索,也在刨根问底,找茬。
相比以前回家的种种事迹,颜真卿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起初,他还会搭把手,对女人好一阵儿,嘘寒问暖的,问候。
后来见女人不仅自己刚强、能干,而且还请了譬如曹满满、田官、颜凤、颜子芙等人相助忙于活计,便渐渐地不那么上心了。
最后,竟然把女人的所作所为都看作了理所当然。
即使这样,体贴且善解人意的田萧,也没有和他过于计较。
毕竟眼前男人,也在为了这个家奔波在外,吃尽苦头。
也许正是她的不怎么计较,让男人慢慢咀嚼出了些许滋味。
他便越发肯定是女人变心,不在乎他了。
从那以后,颜真卿便越发不像样子了。
忙时,他总有些不上坡的借口,不忙时,他更是有了窝在家里悠闲度日的正当理由。
几说不听,几次翻脸,田萧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好在,这个时候的颜真卿,好歹是努力工作的,不至于沦为一介米虫。
但显然,田萧想多了,她看错了这个渐渐暴露本性的男人。
后来,每年、不,是每况愈下,那个男人变本加厉,从大好青年,变成了个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在妻子身上找毛病的懦夫。
但这个懦夫不一般,他是很有威严的,至少在旁人眼里,是这样的。
他打骂妻子,妻子还对他马首是瞻,他威吓孩子,孩子便视他如狼似虎,唯唯诺诺。
大家都顺着他,顺着他的毛。
颜子芙如此回忆到。
她也对她的这个二姨夫有点儿心有余悸,总是亲近不起来。
再后来,事情终究是严重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那个男人无可救药了。
颜子芙近乎忿忿不平地想:谁也救不了他。
他,就是一个人渣!
颜真卿居然对颜子芙的外公动了手。
这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事情。
可它偏偏发生了,且是鲜血淋漓地发生在了众人面前。
当然,这个众人,并不包括颜子芙她们这几个小孩子。
事实上,颜子芙是第二天,才知晓了这个事情。
而在这个事情公布于众,之前的那个晚上,颜子芙还在家生着她的外公田官的气。
这个气,颜子芙本来是要发作的,实在是太委屈了,她需要发泄。
简单点来说,这个气是由一串钥匙引发的。
说到钥匙,颜子芙只能无奈道出当初的尴尬。
是的,她们姊妹不是一开始就天天揣着那一长串钥匙的。
最开始,估计是外公怕她们把钥匙搞丢了,所以每每放学回家,她们都要经历一段路程,找他拿钥匙回家,开门。
这本无可厚非,可是后来,她们找不着外公的人,外公晚归的次数多了,便成了麻烦事情。
呵,在这儿,您可千万别说什么打电话之类的话哦,因为这会暴露你的无知。
正所谓,未经他人事,勿妄下断语,古往今来不可或缺。
要知道这个时候,电话尚未普及,手机更是不是人人所有的。
对于,在广阔天地里找人做事什么的,都是靠自己,唔,准确来说应该是靠喊叫来着。
像这样的,“外公~”
“外公啊~”
“外公你在哪里呀!!!”
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声嘶力竭,才是王牌。
至今,颜子芙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个正值秋末冬初的事发当晚,任凭颜子芙几人打出几张王牌,可她们的外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了无音讯,不见踪影。
没有办法,颜凤只好带着弟弟妹妹,三人窝进一间平时不怎么上锁的柴房,睡觉。
但饥寒交迫的她们,怎么可能睡得安稳呢?
何况,柴房是个什么地方——一席之地,柴火堆积,杂物横陈,连个像样的落脚地都没有的破烂屋。
好在,房门虽破,漏风,但拿东西一抵,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更何况,她们又找到了一些好东西——一张颜子芙她们幼时用过的,摇篮。
摇篮是用竹子编制而成的,呈椭圆形,长不过一米,极窄,就算颜子芙她们这种幼、童,也只能蜷缩在里面,不得完全伸展其身体。
一堆废弃的旧衣服、旧布,让颜子芙她们喜出望外,赶忙拎出来,铺垫在摇篮的底部和四周,用来取暖。
几番动作下来,那‘床’就算是铺好了。
因为没有火柴之类的点火用具,更没有能空出来的场地,所以在颜子芙几人铺好了睡觉的地方的时候,一切,便是尘埃落定了。
这时,颜子芙她们才心满意足的,挤到了‘床’上,准备休息。
是吧,好歹是心灵上找到了点藉慰的东西,也该满足了。
虽说,她们的心理上满足了,但夜过一半,几人半醒半梦间,还是因为不舒服的睡姿和凉风习习的四周,而冻得瑟瑟发抖。
迷迷糊糊的,颜子芙半睁着眼睛,瞧着悬挂在房梁上面的晕黄吊灯,只觉得不知今夕是何西,迷茫。
可她明白,这个时候的她,有一瞬间是清醒的,比白日的她都清醒。
忽地一个怪异的词语,很是突兀地钻到了颜子芙的脑子里、心里。
可怜。
可怜?
谁?谁可怜?
她、她们吗?
想到这,颜子芙抿唇,后裂开嘴角,笑了。
哈哈,她可真是爱胡思乱想啊。
她微不可闻地晃晃脑袋,试图赶走这自怜自哀的悲悯情操。
她,不需要这个东西,无论现在和以后,都是一样!
她很坚强的。
睡吧,还是睡罢,睡着了,天亮了,便又是美好的一天。
在颜子芙自我催眠中,很快,她就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果然,睡着了,再睁开眼睛,便是天明。
晨光熹微,尚还夹杂着些昨日的森寒、凉气,让人在感觉到清爽的同时,犹有一种未缓过劲头的无力感,在缠绕于身。
田官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咚咚咚,一阵儿不轻不重地敲门声音,自挡在柴房外面的木门上,径直传透进屋。
“是那个在敲门?”
“是你外公,我。开门。”
“诶。马上。来了。”
颜子芙睡眼迷蒙地抬起一条缝,就见姐姐颜凤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去开门了。
她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困极,刚要打个哈气,准备睡去,孰料歪头一下子碰着颗小脑袋瓜子。
她瞬间就清醒了。
这不是她日日和姐姐一起睡的大床,也不是她们经常呆的屋子,也没有那些电视等电子产品。
这是柴房,那个她们目前不住,也不长往来的地方。
而屋外,是她们那个狠心的外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