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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云怀疑郭槐的“邀请”并不真诚。
当然了,对方从始至终都很自然。
可没有破绽,不意味着没有问题。
他回头看了眼万山。
少女仍然坐在离篝火不远的地方,皎洁的脸颊被照得忽明忽暗,一对灰瞳像珍稀的奇异珠宝,不时闪烁出喜人的光芒。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看到了饭点,估计是计划怎么料理黑猪吧。
海云垂下手,掌心对着腰带,这才想起陪伴自己多年的匕首已经被墓穴吞噬了。
“这习惯暂时改不掉啊。”
心跳漏了半拍,总觉得不太对劲。
黑野猪、黑氅怪人、行商、镖客、和万山分开、暴雨、延缓的行程、篝火、露宿荒野……
他本来是很冷静清醒的人,现在似乎被什么厚重的东西给蒙住了,仿佛呼吸不能到底,就差那么一口气。
奇怪。奇怪。
他摸了摸后颈,用力按压风池穴,想活跃一下气血。
突然,远处传来野猪的哼哼唧唧。
那帮人顿时朝山沟里倾去,嚷嚷着:“它要跑了!它跑了!”
海云尴尬地苦笑。
自己这几天经历太多事,变得神经兮兮,居然开始怀疑萍水相逢的过客,实在有违修道之人的宽厚慈悲之心啊。
他走了过去,郭槐立刻抬手在人群中挥出条道。
“都让一让!让一让!游云的大侠来了!”
“快让开!”
“看,是游云派的弟子。”
“年少有为呐……”
海云听到称赞,有些飘飘然,走过人群,对一名镖客说道:“兄弟,借你武器一用。”
镖客的脸绷得僵直,舔了舔嘴唇。
枯叶落、猪哼止、寒风息,鸦雀无声。
“老子借你命一用!”
镖头利落抬手,凌冽的刀锋在暗中一闪,直向海云的脖子劈去。
与此同时,郭槐连连后退,立刻吹起嘹亮的唿哨。
另外五个镖客同时劈来!
身后,不远处的篝火被人扑灭,青烟呲呲地向上飘,藏在营地周围的镖客跳了出来,拔刀就朝万山砍去,铁了心要将这姑娘剁成肉酱。
“果然……”
海云此刻竟然如释重负。
产生这种感觉,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异常。
他的生活已经完全脱离常理了,在种种异常中,被人打劫都算是小事了。
对方为何起了歹意还不得而知。不过——
很快就会知道了。
海云脚踏足隐步,这种步伐诡异不定、速度极快,犹如浮水水黾,双腿像消失了一般,凭常人肉眼根本无法看清。
那些个镖客皆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刀口下的海云刹那间退后了五步。
这起死回生的招式可羡煞他们,也吓着了他们。
“愣着干嘛!快上啊!都他娘的不要命了?!”郭槐用哭爹喊娘的声音大吼。
“这话什么意思?他们是被胁迫才向我动手?”
海云没时间细想,六把银晃晃的大刀追了上来。
足隐步虽然厉害,但太耗费体力,海云没再向后撤退。何况再往后就要掉进山沟了,他看不到万山那边的情况,必须突破眼前的敌人。
一镖客嘶吼着冲了上来,大刀划破空气,激发出超凡的潜力,这一击足以媲美功力上乘的武者。
“力量多于技巧,瞎忙活。”
海云屈膝蹲身,躲避之际不忘放倒对方,一掌击胸,一腿扫地,镖客毫无反制手段,应声后仰。
镖客充其量只是当地强壮有力的年轻人,平常靠着人数和气势吓唬山贼,真正厮杀起来,根本是不堪入目。
海云一个翻滚再躲过刀劈,膝盖压住摔倒在地的镖客的手腕。
镖客痛得哇哇大叫,五指不自觉地松开,海云立刻抓过砍刀,转身将另一位镖客的刀震开。
见敌人都是这种水准,他总算不用担心万山了,镖客固然人多势众,但他们怎么可能是武者的对手?
海云又放倒两名镖客。
这下,三人在地上哭喊求饶,另外三名镖客举着大刀直哆嗦,至于商人们,居然还围在一旁,一副犹犹豫豫想扑上来杀死海云的架势。
海云把刀锋指向郭槐:“谁指使你们?”
郭槐的肥肉发抖:“大侠……别怨我……我们若不做——”
“够了。”
冷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清晰明了。
郭槐整个身体僵硬得像晒干的蚯蚓,挺拔了脊椎,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急切道:“仙家,我们已照您说的办了,照您说的办了!”
黑氅男子慢悠悠从树林里出来,收起了儒雅的伪装,嘴角抽搐,挂在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狰狞。
“仙家!饶命啊!饶命啊!”
刚才还拿刀指着海云的镖客突然扔了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哭嚎。
其他人见状,也立刻跪倒在地。
那单薄的黑衣顿时化身成为一尊神只,人们哭花了脸,哭软了皮,哭出了一辈子的伤心事,身体像水一样瘫进了雨后的泥泞。
海云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也粗重地喘息。
他是仙人,仙人要杀我!
“仙家,放过我们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
仙人眉头紧皱,脸格外煞白,水洼反射的月光晃晃地照着。
他缓缓抬起右手,垂下的衣袂像张开翅膀的蝙蝠,漆黑遮蔽了大半个月亮。
接着,他张开五指,修长如骷髅的五指泛着灰黑的光,朦胧之中,让人觉得他正握着一张蛛网。
海云双眼一凝,看到无数根由气组成的细丝汇聚在他的指尖,而那些细丝,正连着镖客和旅商的脖子!
“啊啊,聒噪。”他像是吟唱,吐出了几个字,随后五指慢慢合拢。
“仙家!仙——”
血、尿、屎,混而为一,从一具具倒下的尸体里流出,溅得好高,洒得好远。
海云第一次意识到,这就是死亡的气味,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反抗,恐惧控制了四肢百骸。
要被杀了!他逃不了,脑袋会瞬间落地!
死,会痛吗?
男人环顾四周,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接着目光紧聚,盯着海云,仿佛沟通了灵魂。
一阵微风吹过,男人的双腿像麦穗般歪了,只见一滴热汗从脸颊落下。
“哇——”
一口鲜血从男人口中喷出,他却依旧神色自若,而后,竟倒地,再也不起。
海云没有看到,在男人倒下的瞬间,一道银丝绕至他的脑后,将他和男人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