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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万山告诉海云和杭黎璎。
海云沉寂了很久,巨大的空虚感攫走了力量,他现在才稍稍回过神来,接受无法炼制化灵丹的事实,但欧阳靖熙死前透露的消息,又让他振作了一些。
倘若没听到“仙桥”的事,真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出于感激和怜悯,海云尽可能用平缓的语气问道:“给他下葬吧?”
万山没有回答。
这时,郭槐忽然说道:“别埋,你赶快到他身旁,趁魂魄尚未消亡之际,我可以摄取他的记忆。”
海云惊讶道:“你还有这种力量?”
“傩师无所不能。”郭槐自豪地飘到面前,“不过你得接触到他的身体。走!”
海云觉得此举未免有些古怪和唐突了。他和欧阳靖熙萍水相逢、无亲无故,现在要去摸别人的尸体,这哪里像话?不仅可疑,简直像个变态。
不过万山沉浸在悲痛中,杭黎璎则花心思安慰她,两人都没注意他要干什么。
纵使百般不愿,海云还是想再获得一些情报,于是硬着头皮走入房间,并把门带上,悄无声息。
狭窄的小屋本来就被各式各样的植株侵蚀,夜光把阴影洒得遍地都是,像捉摸不定的鬼魂在四处游荡,低沉的风吟徒增了深深的悲悯气息。
窗户正对着屋门,纸糊的窗幕早就成了破烂,窗边就是木床,床上摆着尸体,安详,没臭味,就跟睡着了一样。
海云深吸口气,把手搭在欧阳靖熙的手背上。
他着急得很:“要多久时间?”
“很快。”郭槐说完就不见了。
海云见过死人,但还是头一次真切触摸到,不禁心慌慌的。
自己像是在亵渎尸体,会遭到报复的!他紧张地盯着欧阳靖熙合上的双眼,总觉得它们会突然睁开。
很难想象,就在半天前,这双眼睛还富有生机,眼睛的主人帮他们拦下了尾浮子,拖着伤痕累累的尸体离开清源山,他先害了他们,然后又救了他们,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人死得很简单,很干脆,名震天下的“欧阳子”就这样死了,这恐怕是谁都想不到的结局。
胡思乱想的同时,海云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从心脏流出,然后钻进血液,沿手臂而下,最终汇聚在掌心。
如果说人的魂魄是一个整体,那现在,他的魂魄就像分解了一样。
悍然之气从心底涌出,冲散了这个整体,寒气通过手接触的位置传进欧阳靖熙的身体,海云明白,傩师暂时离开了他。
如果就此收手,郭槐是不是再也无法附身自己了?
海云想了想,没有这么做。
一来此事有太多不确定,万一因此得罪了郭槐怎么办?二来让郭槐附身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知道很多事,还能帮自己收集情报,何乐而不为呢?
话说回来,傩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郭槐从仙界来,又要返回仙界,这么做看起来多此一举,里头肯定有更深层次的理由。海云想找机会问问他。
杭黎璎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们都对仙界了解得太少了。
无上君设立天道是为了隔绝仙界和凡人,但无上君显然失败了,仙界创造了新方法间接掌控凡间,而且是那么得悄无声息、潜移默化。
尾浮子是为了撕破这层假象才收集五大法宝的,单从动机来看,她比海云要崇高太多,海云只为自己登仙,而尾浮子想让普天之下迈入仙界。
但她难道没考虑过一件事?
如果打通仙界和人间,岂不是重回无上君统治前的远古时代——仙人可以肆意欺压凡人,大家族彻底垄断仙路,像海云这样的贫家子弟,还会有出头之日吗?
海云在心中默默考量这些事。
无论怎样,化灵丹已是落花流水,现在,他有更多选择。
协助尾浮子完成计划,也可以进入仙界,但世间会变成怎样就无从得知了;或者曝光尾浮子的计划,阻止她架设仙桥,将功补过,返回门派,重新过他的平凡日子,说不定还能得到仙界的垂怜,成为半仙。但万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她能平安渡过此劫吗?
没法权衡哪边才是最好的。
海云心里清楚,问题的根源还是在炼丹籍。
弄不清那一行古文意味着什么,就没法真正做决定。
“说不定某种密码,能够转译成炼丹谱,但欧阳靖熙已死,眼下又没有会炼丹的人,难不成返回清源山把秘籍交给尾浮子?这件事还得跟万山她们商量一下。”海云这么想着,目光始终没离开欧阳靖熙的双眼。
“还有,为什么收集五个法宝就能架设仙桥,这是哪来的传闻?尾浮子虽然年老,但人很清醒,不可能为捕风捉影的话冒这么大风险,她肯定有把握,而且是十足的把握。”
尾浮子得到了启示,确信五大法宝能架设仙桥。
到底是什么?
她有没有可能也被人利用了?
或许欧阳靖熙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海云突然发现,尸体似乎发出了光芒。
他心绪收拢,稍感紧张,虽然郭槐不太可能加害自己,但没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是令人有些不安。
“黑色的光……不对……”
他说不清这是什么颜色。
像黑色,但从其他角度看,似乎带有别种色彩。五彩斑斓的黑光萦绕在欧阳靖熙身旁,海云紧张地看了看门外,幸亏她们没有进来的意思,不然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喂!郭槐,好了没?”
他现在必须开口说话,不然郭槐听不到。
郭槐当然没法回答他。
但欧阳靖熙的嘴巴却张开了:“快了!”
海云冒出一身冷汗,差点把手抽走。即便知道那是郭槐在操纵尸体,他还是一阵反胃。
“你还是别说话了。”
尸体点了点头。
*
老屋外不远,垒成圆形的石块堆里还残留着篝火的余烬。
杭黎璎拿起一根烧得焦黑的粗木头,捅了捅干柴底,火马上嗖嗖的窜了出来,她带万山到篝火旁,然后变戏法般拿出一只剥干净皮的兔子,这是下午杀死的。
“吃吧,有一天没吃东西了。”
杭黎璎卷起衣袖,捡起树枝把兔子贯穿,然后架在火堆上煎烤起来,没有佐料,她就地取材,在森林里摘了几片肉桂,揉碎后洒在兔肉上,火星四溅,香味很快溢了出来。
“喏。”杭黎璎把兔串递给她。
万山连着眨了几下眼,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她抓过兔肉,狠狠咬下一口,咬碎了骨头,咬烂了肉,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吞进肚子。她长久注视跃动的火焰,这火跟炼丹炉里的火是一样的,一样的红,一样的凶,她很难把欧阳靖熙从脑子里清除,越是这样想,他的形象就越发深刻。
“师傅……”
“嗯?”杭黎璎深知必须解开万山的心结,否则会就此沉沦,“有什么话,尽管说。”
万山泪汪汪的样子令人心疼。
她用舌头舔掉黏在嘴角的烂肉,刚想开口,发出的不是言语,而是哽咽,她扑进杭黎璎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一夜之间,少女得知了父亲的噩耗,目睹了青梅竹马的死亡,她没有那么坚强,也不必要坚强。杭黎璎轻轻拍着她的背,油然而生一种古怪的轻松感。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一直憋着,只会憋死自己……”
梧桐树的巨大阴影落在她们身上,月亮升了起来,碧绿的光降了下来,像是在轻轻抚摸这个心灵残缺的少女,窃窃私语,堪以告慰。
眼看着爱徒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襟,杭黎璎感到悲痛的同时,心中涌起一阵怒火。欧阳靖熙死了,但罪魁祸首尾浮子还活得好好的——不论她的目的有多崇高!
他们还没逃离西南,没有逃离她的魔掌,但她必须接受清算,这次,还有当年厉水庄的死!
杭黎璎忽然觉得,万山就像许多年前的自己,她们都受制于虚清的实力,最终忍气吞声,在无人的、昏暗的、噩梦般的阴影中落泪,无人听取她们的悲伤。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如今她能帮万山。
还有那个叫海云的少年,失去化灵丹的期望后,他会怎么做?
“海云呢?”杭黎璎突然发觉,刚才还站在一旁的海云不见了。
万山听不到她的话,哭声淹没了世界。
杭黎璎一面安抚万山,一面伸长脖子环顾四周。
“他已经离开了?”
她觉得那少年绝非不辞而别之人,他有理想,也重情义,对万山更是萌生了情愫。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是何种情感,但杭黎璎清楚得很,从海云看万山的眼神中就能读出那浪漫而青涩的爱。
他一定还在附近,去哪了?
杭黎璎突然看到老屋的门关上了,那门很难关,他们来后就从未遮掩。
海云在里面?
在做什么?
“万山……”杭黎璎把她从怀中扶起,“你坐到这边。”
“嗯……”她揉着眼睛,啜泣道,“怎、怎么了……”
“我进去一下。”
杭黎璎起身朝老屋走去。不知为何,她觉得房间内正在发生非常恐怖的事,那紧闭房门的老屋看起来无比陌生,白天似乎是它的伪装,直到夜幕降临,它才露出真面目。
她走得静悄悄,猫着腰,袖子多卷了几圈,一直绑在头上的头巾也拉紧了。
“那是什么……光?黑色的……”
她动摇了,甚至停下脚步,心脏砰砰直跳。
里面存在世间至邪的东西!非常邪恶!
挂在腰间的乾坤囊竟然飘了起来,这个外形和普通囊袋没有区别的法宝,擅自拉开了一条口子。
“呼——”
乾坤囊发出低沉的声音。
它在吸收灵气!
可,哪来的灵气?!
杭黎璎猛然转身:“万山,快跑!”
下一刻,房门炸烂,木板和碎屑四处飞溅,一道黑气贯穿而出,直刺杭黎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