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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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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要离开时遇见陶陶,彼此极欢喜,互相问了近况,又拍了拍肩膀后,她才道,“你经常出入秦王府吗?这样一来,咱们今后能够常常见到不是?”

    话才说完,方觉失言,说得好像她要久居于此似的,连忙补充道,“上次答应请你吃东海的鲍参,一直未有机会,等我离开秦王府当日咱们就去海吃一顿。”

    “好哇。”陶陶高兴时下意识拉着她的手。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心里未有男女之分,旁人看来到底暧昧。

    沈牧迟的目光移回手中握着的书册上,忽道,“你找本王有事?”

    是啊!杨陶陶心中一惊,遇到采苓太开心差点将紧要的事忘了。他低声对采苓道,“在外边等等,我办完正事咱们细聊。”

    采苓点头,秦王却又将目光从书册上移开,饶有兴趣打量他们片刻道,“本王看你们倒是合适。”

    采苓感到好像有盆凉水从头顶上浇透,往昔她做了那么多事他全然看不到也不在乎,如今她只与好朋友笑谈,他就能妄议她的姻缘。

    “殿下见笑了。卑职与姜少从小被凑在一块儿,因为太熟所以言行上思虑不周,殿下赎罪。”陶陶应是忽然想起采苓如今已嫁作人妇,而堂上坐着的正是她的夫君。

    “你不用跟他解释那么多。”采苓拍了拍他的手臂,肌肉结实,最近看来有加强锻炼,她投递给陶陶一个赞赏的目光,陶陶回以傲娇一笑,已将彼此心事了然。采苓临走时不忘大声道:“我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秦王府了,你今日到东喜楼传个话,告诉杰遗说本姑娘极不满意姜氏商号的财务管理状况,怎能无凭无据任人讹诈!”

    她说完一席话头也不回离开屋子,陶陶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扣脑袋,案子后的人却又拿起书册,嘴角勾出好看的弧度。

    “太子如何?”秦王只问。

    “已经安全到达瑜州境内。”陶陶汇报道,“在缙州抓到的刺客昨夜已服毒自杀,虽未能找出幕后真凶,但已经查明此人乃北国探子无疑。”

    “绥州下毒哪个又如何?”秦王又问。

    “卑职此番前来正是要向王爷禀明此事。”陶陶道,“在绥州往废太子饭菜里下毒的主犯已经招了,幕后之人乃……翰林院院士秋大人。”

    秦王本要握笔在那书卷上批注,此番却停下手中动作。

    翰林院院士秋峙白是他的启蒙恩师,在太后跟前那些年,秋峙白每日到紫微宫来同他讲学,有一日讲了周文王二三事,道:“画地为牢,刻木为吏,恰政恤民。”?他不禁微微拧眉。

    陶陶见气氛有些紧张,连忙道,“秋大人全心全意辅助王爷,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

    王爷却只道,“查一查秋峙白与北国有无联系。“

    “是!”陶陶领命。正要告辞,王爷却留他,“你来得正好,本王这本诗集暮纭喜欢得很,非要夺人所爱,本王又不愿意给。你字写得不错,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就坐下来帮本王抄书吧。”

    抄书!他可是领了命要去调查翰林院院士是否与北国奸细有瓜葛的,这是大事好不好,怎么会沦落到抄书的下场。

    陶陶瞄了一眼窗外,采苓那丫头还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因为距离远,时不时能看到她梳着圆髻的头从窗棂上冒出又落下,搅得他内心很慌。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推拒,只好握起了紫毫笔,一撇一捺写起来。

    忽得他试探性问:“姜少……哦,姜四姑娘还在屋外,卑职可否先去同她知会一声?”连忙改了称呼。

    “不必了!”王爷下巴轻抬示意他继续抄,“你不必高估她的耐心。”

    往日微服去店里吃饭,她可从来不肯等桌子,据他所知,她便是因为某一日心血来潮想去东喜楼喝酒,没有订桌的情况下遇到客满需要等半个时辰,一怒之下她就买了那间酒家。

    到底是从小就认识的,他知道她的脾气秉性。

    采苓左右等不到陶陶,又跳起来张望了一般,同丫鬟打听后知道杨公子正同王爷讨论要事,她便留话说自己先回住所了。

    柴房里的箱子还等着她去搬。

    不过也不至于要亲自搬,她只拿出一匹绸缎送给漫云,不一会便有数名丫头来帮忙,她只需坐在院子里喝茶看着她们忙碌便是。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她又从箱子里摸出许多件冬袄,“天气渐凉,大家要穿得暖和点才是。”

    小丫头们虽在王府中当差数月却从未见过面料如此考究做工如此精致的衣裳,一个个很是欢喜,捧着冬袄仿若获宝,有个很有眼色的丫头居然答谢道:“多谢殿下。”

    殿下。秦王王妃殿下?她微微一笑,将那茶杯放下。往日想尽办法要得这称呼,如今听来不过如此。

    人去后,她依在榻上仔细思量,既然人生有了新的方向,她要将姜氏商号发扬光大,就不能让那摞纸成为受别人胁迫的凭证,非得在最短时间内将其销毁才是。思来想去今晚便是夜闯沈牧迟住所之时。

    今夜月色正好,她骗漫云说很是疲乏要早睡,却穿了件轻便的常服悄悄潜去沈牧迟处。

    因是听说他夜里设宴于青云阁,一时间应是不会回去住所的,采苓便行动得较张狂,甚至是大大方方推开那扇虚掩的圆月门。

    不对,门内如何会有琴声?那悠扬的曲调令人心生平静,她好久没有静下来听琴,这番琴音极是雅致,想不到他身边还有这等情致高雅的侍者。

    她想要去看看。

    “你怎么来了?”坐在院子中亭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沈牧迟,此番正抬眼恹恹瞧着她。

    而那亭中抚琴之人着淡青色纱裙,乌黑的长头发随晚风轻扬,素手轻拨琴弦,白皙的脸上朱唇轻启,唱着一曲悠扬的小调。

    原来碧落竟是如此美。她往日是被嫉妒给蒙蔽了双眼,从来只看得到碧落的弱小,今夜方知晓,她的才情和容貌绝佳,难怪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子费尽心思只为博得她一笑。

    她站在角落里静静听她唱完一曲,方道:“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打扰。”

    看来今夜并非拿回东西的时机,她应该识趣走开。也不知道为何,自从她知道沈牧迟并不愿意娶她后居然就放下了。

    往昔种种执着令人不甘,都化在如今的心死里。相府沦为宫斗的牺牲品亦罢,父母在蜀地也算是老有所养,她却绝不能将自己困入死局。

    他却从没见过这样安静的姜采苓,他记忆中的她笑闹耍横、顽皮又无所畏惧,却从来没有这样失落的静静站在一处过。

    晚风过处,她裙裾轻扬,眉头轻蹙,那树上吹落的桂花纷纷落在她的头发肩膀上,她却只将目光留在碧落处。

    “你过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说这话。

    “不了。”她回答。

    他放下酒杯,仔细看着她,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拒绝靠近他。她是吃错药了吗?

    “我这就回去。”她打量了一番屋内,丫鬟侍卫不少,想要偷偷从窗户爬进去怕是找死,还得再找机会伺机而动。

    沈牧迟站起身走到采苓跟前,他长得高,此番微微低头仔细瞧着她,“你就这么想离开秦王府,为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你的性子,可这乖顺的样子却从不多见,本王很喜欢,继续保持。”

    她深知这不过是一句揶揄,是在笑她往日太过蛮横却得不到他的心,如今乖顺亦是无用。她轻笑以藏住心中的难过,只道,“你喜欢就好。”

    那一边琴音戛然而止,是碧落拨断了琴弦。

    他微怔忪,转头向碧落投去柔和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深不可测的笑意,很是得意。

    采苓忽然懂了,他之前的话在她听来是揶揄,在碧落耳中却成了调情,他的目的便是要碧落吃醋吧,果真高明。

    看他转身翩然而去的背影,她居然忘了拂袖而去,只静静看着他踱去碧落身边坐下来,将之拥在怀抱里,喂了一颗葡萄。

    她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魂游般离开的,真是没出息,既然铁定了心要两清,怎还有这些难过的情绪。

    原来,她终没有自己以为的拿得起就放得下的优秀品质。但是她下定决心要朝那个方向使劲努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