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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滑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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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祖宗啊,老奴四处寻遍,原来您在这儿!”老嬷嬷蹒跚而来,见了采苓,连忙道,“老奴叩见淑妃娘娘。”行礼如仪。

    “起身吧。”采苓故作严肃,“往后可不能大意,伺候大皇子可马虎不得。”

    “老奴谨记淑妃娘娘教诲。”嬷嬷低头望一眼大皇子,稍舒了口气。

    “怪不得嬷嬷。”大皇子拉住采苓的手臂解释,“是长乐殿的宫女带我来此处的,还说凌姐姐在此等我,可是我如何找也找不到她呀。”

    采苓皱眉,“你凌姐姐先回宫了,你也同嬷嬷回去吧,不要让母妃担心。“

    “恪儿知道。”大皇子拉住嬷嬷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头瞧了她一眼,她忍着腹中绞痛,微微露出笑颜,大皇子这才苦着一张脸离开。

    不管此番是谁的诡计,她都不能让其得逞。这胎儿在肚中本就怀的不稳,本想着若是吃药保不住就不要再想尽办法了,毕竟万物都有天命,却不知还有人算计这还未成型的胎儿。

    穿过繁华似景的御花园,路过早已萧条的昭和殿门口,再走了数十步,眼看翠微宫红底鎏金的牌匾就高高怪在头顶,她想抬手擦一擦额上的汗,却再也没有力气。

    目光凝视着两扇虚掩的宫门,思绪涣散无边,仿佛那扇门推开,便是那一日傍晚,沈牧迟带她来见萱娘娘,她全无准备紧张到不知所云,萱娘娘的笑容和煦如四月的春风:“这位莫非就是姜家四姑娘?”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赐婚的圣旨才刚刚接到,她尚是东喜楼中的少主,相府内唯一的嫡出小姐,摇一把玉折扇,行走在繁华的长安街头,看见有富户家中的妾侍当街打架,赫悦凑到耳旁:“嫁人有何好的?倒不如留在东喜楼中恣意潇洒。”她走出拥挤的人群,自信十足地笑了笑:“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如何会发生在本少身上?“

    如今,在这萧瑟的深秋,银杏暗黄的叶子在天空中徐徐飞扬,她再也没有力气站直身子,只躺倒在一地落叶上。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别宫的太监从此处走过,远远瞧见蜷缩着躺在地上的人,吓得不轻,连忙奔过来查看情况。采苓用仅存的一点力气道:“太医局……”

    她无非想说:太医局郁大人。可是郁大人在哪儿呢?

    那天底下唯一能救她也救她肚中孩儿的人如今已不知所踪。

    在这深深的宫廷,从前她解剖死人都不后怕,只因为身边总有个他,他就住在她房间的对面,夜里总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她睡不着时,推开窗子便能见到灯光映照下他正读书的一抹剪影。

    “快来人啊!”宫女们惊呼,“淑妃娘娘晕倒啦。”

    再次醒来已是两日之后,只觉下腹部依旧疼痛,却缓解了不少,她心中才稍安,一瞬后又察觉到两腿之间依旧有血液在流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张了张嘴。

    “师姐。哦,不对。淑妃娘娘。“坐在床边小凳上的织云惊醒,瞪着一双圆眼睛,“您终于醒了。”

    “织云。”采苓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声如蚊蚋,“孩子如何?”

    织云愣了一瞬,转过头去,片刻后已收了泪水,低声道:“娘娘服用的滑胎药药力实在过强,别说小皇子未保住,差点要了娘娘的性命,后经数位太医丞联合会诊才好不容易将娘娘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两行泪水悄无声息滑落于枕上,她忍着心痛问:“滑胎药?”

    织云见她虽然挂着眼泪,平静的脸庞上却无多少波澜,便将当天夜里发生的事照实叙述。

    “娘娘晕倒时,陛下尚在秦王府中,听闻消息后,万乘之尊星夜轻骑回宫……”

    “这些都可不必说。”采苓提醒。

    “当夜,诸位太医丞大人们联合会诊,确定孩子保不住了。陛下蹲在床沿边,握着娘娘的手,只说若是娘娘您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太医局都脱不了干系。”

    “这时,翠微宫女官绿芜并其她几位宫女上前解释,言之凿凿都说与太医局无关,是娘娘您执意要饮滑胎之药。”

    采苓冷冷一笑,原来那些人算计的不止大皇子,说来说去被玩弄在他们股掌之中的都是她:“陛下信了?”

    织云摇摇头:“翠微宫诸人拿出了留存的药渣,几位太医丞大臣们商榷之后,确定里面含有红花、麝香、生川乌等。韩师兄跪在陛下跟前,哭诉说这些药材都是娘娘您逼迫他送来的,他素来知晓娘娘善使妇人药,便不敢多嘴相问,更不敢不从。陛下大怒……”

    采苓微不可察叹了口气,“韩医正如今在何处?”

    “大理寺天牢。”织云心有余悸,“绿芜与其余几名宫女都交内侍省处理,丢出宫去了。”

    “唔……”采苓闭上眼睛。

    “微臣虽与娘娘相交不深,却坚信娘娘并非狠心残害自己亲身骨肉之人。虽知晓此事张扬不得,却仍然想一五一十告知娘娘。深宫中人心叵测,不比往日在太医局中。”织云忽想起了什么,“师父人在永安,不日便会回宫。“

    “陛下传召他入宫?”采苓皱眉问。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千万不要再踏入泥沼啊!

    “师父临走时交代微臣一定要多关注娘娘。中秋夜宴的晚上,微臣察觉到韩师兄不对劲,便跟了他几条巷子,见他同绿芜窃窃私语后离开。微臣不明所以,便给师父去了信。今晨收到回信,计算车程,再过三日,人便能到了。”

    “娘娘难道不想见师父?微臣是否做错了?”织云嗫嚅。

    “并非如此。”采苓微微露出一抹笑,“多谢你。师妹。”

    织云说罢去请太医丞,殿外传来玉德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名陌生的宫女连忙来扶,温声道:“娘娘,奴婢扶您坐起来的接驾。”

    她摆了摆手,回绝宫女,依旧平躺着目光紧盯着的藕荷色的幔帐顶。

    皇帝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她一眼,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也转过头去看着他,却只见到他憔悴不堪的容颜,微微凹陷的眼睛里空洞到没有一丝光彩,四目相对后,他瞥过眼去,似并不想见她。

    目光稍移,见到站在皇帝身后的良贤妃,同样也是满面憔悴,正目里含笑紧紧盯着她。贤妃身边的女官道:“淑妃娘娘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也不枉您昨个儿跪在奉先殿外一整夜为娘娘祈福。”

    “淑妃姐姐。万不可太过伤心,气坏了身子,您同陛下都年轻,以后尚有许多机会。”良贤妃蹲在采苓的床边握着她的手,眼中热泪一颗颗坠落,甚至落在她被握住的手背上。

    这是,太医丞来把脉,众人才相继散去。

    陛下坐在床边,仿佛是自言自语:“朕知道你不爱朕,可朕竟还盼着你会爱自己的孩子。看来是朕错了。“

    翠微宫里人来人往,可她只觉烦躁,微闭着眼睛,一颗眼泪也再流不出来。

    次日清晨,太医局派人来复诊,织云依旧将一条红丝线绑在她的手腕上,她依旧如没有灵魂一般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摆布。

    “娘娘。原来从永安到宫中不过一天一夜的马程。”织云抬眼望了一眼屏风之外。

    采苓侧过头,透过满屏的桃花,见到那抹清瘦的身影坐在桃花之外。采苓唤来宫女,说想要见一点日头,去将屏风撤开。

    近在咫尺,四目相望,她看到他风霜满鬓,他看到她病骨支离。

    从前他隐居山谷,淡墨泼洒出天下文人雅士称颂的山水图,临江独钓,寒梅在枝头。

    从前她身处红尘间,握一把折扇,醉卧不知暮日迟,闲谈不问政事,富可敌国。

    可是如今,却都成了这一具魂不附体的躯壳。

    “师父。”她终究还是开口,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你是回来救我的吧。你知道我还不想死对吗?”

    对方沉默。采苓微微一笑,“其实我想过了,这一世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什么都不缺,后来经商赚了不少钱,还差点嫁给秦王为妃,如今更是贵为淑妃,其实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如果老天要在这时候带我走,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只求来世再重新来过。”

    深瞧了一眼对面的缄默不语的人,采苓劝道:“师父,别管我。出宫去吧。”

    这时候,郁墨言忽然站起身来,阔步走到她跟前,不顾礼法坐在床边,俯身靠近她的耳旁:“不要怕。我自有办法。”

    “我不怕。即便是死我也再不怕。”采苓望着他坚定的眼睛,露出一抹苦笑。

    “那就好好地活着。”他语气坚决地叮嘱。

    “哼……”采苓苦笑道,“活着能做什么呢?无非是关在这四方的宫城里,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值得吗?”

    “若是我说,你滑掉的孩子并非怀得不稳而是受奸人所害,可会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宫里头成日燃着麝香,你竟毫无察觉。小韩给你的第一碗‘保胎药’便是滑胎药,你竟全然不知。我从前交给你的,到底是都付之东流了。”

    “师父。”知道怀孕后,虽然很欣喜,却被诸事所扰,没有心思放在饮食和起居上,到底是被歹人利用了时机,如今再懊恼已晚。

    顷刻间,憋了许久的泪水颗颗坠落,滑落在眼角,他想了也没想,将之拥在怀中。

    片刻后,响起宫女嗫嚅之音:“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