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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啊...嗬啊...嗬啊...”
在看不到边界的黑暗中,只有一阵微弱、沙哑的喘气声在回荡。
随着身体一步步向着极限状态趋近,饱受摧残的各处感官,对外界的信息接收效率也被降到了最低值。
大量流失的汗液,不仅将他浸成了落水狗,还让缺少水分和盐分的身体削瘦了一圈。
之前蹦跶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没了动静,太过沉寂的胸腔,让苏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处于生命弥留的边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浑身的肌肉不再像之前那样疼痛了,因为已经痛到麻木,使得苏洋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在这具超负荷运转的机体中,每个细胞都在发出罢工抗议,要求大脑下达放弃继续攀登的指令。
但大脑的主人却迟迟没有下达指令...
“动起来啊...”
苏洋紧咬着压根,颤抖的手指在地上无力地抓握,试图将身体缓缓撑起。
可每每才撑起一半,便又后继乏力地摔落回去,循环往复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反而因为数次的跌倒,加剧了躯体的折磨,令满含疼痛讯息的神经递质在体内快速传导,最后化作一只粗鲁的大手,猛力地撩拨他脑中那根紧绷了许久、快要崩溃的那根弦。
终于,苏洋忍不住地将目光挪向了返回的阶梯。
从这里滚落下去的感觉,一定很轻松吧...它想要放弃了。
能够将升龙梯攀登到第六阶也足够了,毕竟华夏联盟现任的那名空军总司令,当年也只是跟自己一样攀爬到第六阶而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春日的野草般不停疯长,令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阶梯边缘挪动而去。
‘咚!’
可就在苏洋将手伸出阶梯之外的时候,心脏却是猛然跳动了一下。
伴随着一阵悸动,眼前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暴鲤龙的身影。
一只青绿色的巨大龙爪,正死死地按在它的背脊之上,可却依旧没能阻止它艰难而缓慢地向着第七阶攀爬...
这一幕让苏洋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眼前浮现的那副场景也旋即消散无踪。
“妖怪都还没有放弃,当训练师的要是就这样停下脚步,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苏洋强行驱动这幅快要散架的身体站起,并试着抬脚朝第七阶迈步。
“咳咳咳!”
但当脚尖刚接触到台阶,苏洋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忽然受到巨力压迫的肺部,顿时窜了气,不由自主地剧烈咳嗽起来。
然而每咳嗽一下,被不断挤压的肺部便向里收缩一分,气体只有出去的份,没有进来的量。
不一会儿,缺少氧气供给的苏洋,脸色逐渐变得紫青,心跳在短暂地加快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甚至于,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砰!’
忽然,苏洋握拳用力地捶打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砰!’‘砰!’‘砰!’
似乎一下不够,他还接连猛力地捶打了数下,直至心跳的速度开始回升才停下。
此时,嘴角已经淌下了一溜儿嫣红的鲜血。
显然,刚才那近乎自残的行为,并没有给身体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转,貌似还因此变得更糟了。
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体内余留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
如果还想要登上第七阶的话,只能通过疼痛刺激身体多分泌一些肾上腺素,增加些许用于攀登的气力。
‘不能放松,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候...’
借着肾上腺素带来的气力将第一脚踏实之后,苏洋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反而愈发凝重。
随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向着阶梯上挪去,先前施加于他身上的那股压力也陡然上升,体内骨骼发出一阵‘咯嘣嘎嘣’的脆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崩折。
但苏洋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加快了攀登的速度,因为他怕再这么僵持下去,自己就会坚持不住选择放弃。
‘砰!’
当大半个身体都挪上台阶之后,那股压力猛然消减,苏洋也旋即在惯性的作用下趴倒在地。
“哈啊...哈啊...哈啊...”
终于得到解放的肺部,如同鲸鱼般贪婪地将大把大把的空气吞入其中,停歇许久的血细胞也重新动工运输养分。
但已经进入缺氧状态的大脑,未等身体稍有恢复、却是率先支撑不住,使得意识缓缓陷入了模糊...
...
...
而另一边,暴鲤龙那庞大的身躯却是轰然倒地,又一次攀登第八阶失败。
“昂!!!”
屡屡吃瘪的暴鲤龙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发出了愤怒的吼叫,身躯在地上翻滚,巨尾不断拍打阶梯。
就好像一个被家长拒绝买心仪玩具的熊孩子,当街躺倒在地上打滚哭闹。
只不过,这个熊孩子的体型实在太大,使得所躺的那级台阶,都因为它的小脾气而止不住地颤动。
“哼呜...哼呜...哼呜...”
就这样闹腾了好一阵之后,这只样貌凶残的巨兽动作渐渐缓和,但鼻腔却竟然没忍住地啜泣了起来。
篮球大小的泪珠顺着眼角一颗颗往下滑落,在台阶上汇聚成两个小水洼。
这副‘可怜弱小又无力’的模样,和它平时脸上总挂着的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实在违和。
但其实这样的猛鱼哭泣,在它遇到苏洋之前是常有的事,甚至在刚来到万里龙崖的那段时间,也发生过不少次。
因为龙血殆尽的它生活在万里龙崖,再次重温了曾经在野外生活的那段鲤鱼王时期的讨厌感觉——很努力、却又无能为力。
每当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它的心底便会止不住地涌现出一阵阵悲悸。
就好像是一只每天都在努力锻炼自己的毛毛虫,却仍然避免不了被麻雀猎食的命运。
这种一出生便被规划了不可改变的结局的宿命感,让它绝望得如坠深渊,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吞噬。
“哼...哼...”
渐渐的,啜泣声越来越小了。
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大哭一场之后,意识开始昏沉,出现了半梦半醒的迷离...
...
...
不知过了多久,它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调侃声。
这声音是...两脚兽?
在辨认出苏洋的声音之后,暴鲤龙不禁一阵慌乱地抬尾擦拭眼泪,并磕磕巴巴地胡诌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沉默了良久之后,暴鲤龙深深地吐了口气,面带羞愧地答道。
说完,它不自觉地转过头,想要看看苏洋是什么反应。
结果却发现,此时自己和苏洋正平躺在水面的两端。
它在波光粼粼的水下,苏洋在一望无际的水上。
苏洋没有回头看它,而是保持着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的悠闲姿势。
暴鲤龙将脑袋转了回去,试图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优哉游哉,以显得自己对升龙梯的攀登结果满不在乎。
苏洋将翘着二郎腿的脚收了回去,然后翻了个身,
声音中的柔和,和暴鲤龙印象中二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像。
但却又有所区别,因为其中交织着许多令它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当暴鲤龙再次转过头时,便发现另一端的苏洋,不知何时已经将手掌覆盖在了水面上,微笑地看着它。
下意识的,它也将额头抵向了手掌...
羁绊,进化!
...
...
随着两双蕴含着闪耀流光的眼眸齐齐睁开,一望无际的黑暗瞬间被驱逐了些许。
“呼...”
苏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个轻巧的鲤鱼打挺便站起了身。
虽然此时的身体还是很疲惫,但他却又偏偏感觉充满了力量。
因为这种力量并不存在于肉体,而是来自于精神层面。
“顶点见。”
苏洋向无边黑暗的某处看了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抬脚迈向了第八阶。
压力、疼痛、恐惧、窒息...
种种超过先前近百倍的精神、肉体双重折磨扑面而来。
但直面这些的苏洋,这次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仍是自顾自坚定而缓慢地向着第八阶登去。
当他成功站到第八级台阶时,嘴角、鼻孔、眼睛、耳膜,已经像是一口口小喷泉般,止不住地汩汩流出嫣红鲜血。
然而即便如此,也丝毫没有阻碍他前行的决心,在踏上第八阶之后,便又片刻不停地向着第九阶迈进。
‘嗡~’
随着脚尖触及第九级的台阶,苏洋的视野在一瞬间发生了急剧转换。
脚下不再是狭窄的阶梯,而是屹立一处山巅之上。
放眼望去,山下的一切都是那么渺小;随手一摸,便能抓到稀碎飘散的云朵。
似乎这世间,没有比这里更高的地方了。
“昂——”
忽地,一声龙吟如惊雷般炸响,光线随之变得昏沉,空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仰头看去,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在天空的最顶端肆意遨游。
在与其对比之下,脚下这座高大得桀骜不驯的山峰,顿时显得像是一只小狗似的臣服温顺。
“呼...”
如瀑布般倒灌而下的沉重鼻息,径直打在苏洋身上,直接将之吹得在地上滚了好几滚都停不下。
直至撞到一颗巨石上被迫停下时,他才得以一边咳血、一边仰视那颗威严神骏的龙首。
那双如琥珀般金黄的巨大眼眸微微转动,将焦距锁定在了他这只‘蝼蚁’身上。
——这是眼神中透露出的警告。
苏洋默言,只是站起身,一步步向着山的最顶点挪去。
“哼——”
裂空座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苏洋,直到他离山巅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才喷出一道鼻息把他又吹了回去。
苏洋爬起,再次攀登。
不断地在‘被吹回’和‘爬起攀登’之间循环往复。
直到裂空座都不耐烦了,不再客气地使用鼻息吹拂,而是猛地一爪子拍到了山体上,引得其一阵剧烈动荡,大量的砂石被扬起,将苏洋包裹得灰头土脸。
可即便如此,他却是又一次如打不死的小强般重新站起,并缓缓朝山巅迈步。
彻底没了耐心的裂空座,这回直接飞身张嘴扑来,打算将其一口吞入腹中。
感受着铺面而来的腥臭气息,苏洋仍是毫不退让地继续前行。
直至,裂空座的龙首从他身上毫无阻碍地穿过,视野突然像是进入列车隧道般陷入黑暗...
...
...
此时外界的万里龙崖,背景是乌云遍布的黑夜,所有的一切都归于静谧。
‘咔...咔...’
唯一的声响,是一只新生的巴大蝴,正在费力地将肥硕的身体从蛹壳中钻出,并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感受着飞舞在空中的轻盈,它的心情不由一阵飘飘然。
爸爸!我终于继承了你的力量!
万里龙崖的废物们!准备在小爷的统治下颤抖吧!哈哈哈哈!
“昂——”
就在它张狂地一阵吱哇乱叫时,万里龙崖的山顶却是传来了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
声势浩荡的音浪,不只是震散了浓厚的乌云、露出了漫天繁星,更是将直接将这只嘚瑟的巴大蝴掀翻在地。
代表升龙梯攀登情况的两排光质阶梯,也齐齐凝聚出了第九级台阶!
“怎么可能...那小子真登到第九阶了...”
曹槐神情呆愣地喃喃自语。
但苍山却是一阵开怀大笑,挺直腰板朗声问道:
“诸君,这声龙吟,可镇华夏九州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