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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四年,七月。
曹操从许昌动身,至谯县老家,又从涡水入淮河,抵寿春汇合诸将,进而南下合肥。
得因金口兵败,此次曹操出征江淮,所带兵马远不如历史之多,加上夏侯、曹氏诸将,曹操帐下兵马仅有六万之众。
南下江淮六万兵马,其中泰山诸将兵有万余人,曹操实际上也就带了四万余众人马南下。
兵力较历史上变少,又因早些年霍峻在江北的经营。曹操的南下目的也发生了改变,即破濡须口,占据巢湖,改为南下征抚江淮,迁民向北,以免让刘备得利。
江淮之地,曹操早有关注,但是之前碍于征讨河北、辽东,又南下江汉作战,无瑕投入大量的精力。仅能让刘馥单人身赴江淮,为曹操营造合肥城。
往昔,唯有在二刘兵出江左时,曹操让夏侯渊、于禁帮衬下孙权,以免让刘表坐大。然得益于霍峻在江北的早年经营,反而动摇了曹操在江淮的威望。
去岁在江淮享有声誉的刘馥病逝,以及曹操在金口的兵败,彻底动摇了曹氏在江淮的统治。江淮诸寇在诸葛亮的招抚下,蠢蠢欲动,与刘备眉来眼去。
为了防止刘备夺取合肥,或是刘备迁徙江淮民众南下,曹操必须南征江淮,以来巩固他在江淮的统治。
曹军营寨,中军大帐。
一幅辽阔的江淮舆图挂在帐中,曹操端坐于案前,问道:“梅成、陈兰,聚众不服,占据六安、灊县反叛。此二贼寇,应如何征讨?”
曹操采纳刘晔的建议,遣使安抚江淮诸寇,然陈策、陈兰、梅成、雷绪皆不受曹操的招安。曹操无奈之下,唯有派遣将校征讨四贼。
夏侯渊拱手说道:“启禀丞相,六安之贼易征,唯有灊县之贼难征。灊县临近灊山,山势险峻异常,群山连绵,狭难通人。且陈兰与灊山贼寇雷绪关系甚密,击陈兰,雷绪必救。”
“雷绪,袁术旧贼,曾与刘备有旧,又与霍峻有书信往来。今下之时,霍峻坐镇南郡不足为虑。唯有江东刘备会有动作,恐会派兵救援陈、雷二寇,因而当深备之。”
曹操冷笑几声,说道:“四贼不降,敢蓄意反叛,何来胆略?怕是刘备许诺策应,阴连四贼。且刘备虚仁假义,素好名声,二贼部曲众多,刘备怎会不救?”
“那当如何对之?”夏侯渊问道。
话音刚落,侍从入帐禀告,说道:“启禀丞相,荡寇将军讨灭陈策功成,今携陈策首级于帐外等候。”
“速请!”
曹操眉目飞扬,笑道:“孤之文远归也!”
少顷,却见张辽身披重甲,迈着虎步,手中拎着裹有陈策首级的布囊入帐。
“拜见明公!”
见张辽着甲欲行礼,曹操快步出案,拦住张辽,笑道:“文远着甲不便,何需行大礼。”
“谢明公!”
张辽面露感激之色,提着溢出血渍的布囊,说道:“丞相,此乃贼首陈策头颅,其治下数万部众,尽数归降我军。”
“彩!”
曹操让侍从接过布囊,笑道:“文远出征不至十日,便斩陈策归来,勇略属实盖世,实乃万人敌也!”
兵贵神速,曹操担忧自己大张旗鼓南下,怕被四贼发现。因而轻兵速进,让张辽率精锐先击陈策。
军发数日,张辽凭借自己的勇武,抵达陈策营寨的当日,便斩杀陈策,俘虏数万男女。
说着,曹操搂着张辽,对帐内众将,说道:“孤本虑灊山之险,天柱山之固,无人可以破贼。今却思来,非文远莫属。”
曹操环顾众将,说道:“于禁、臧霸何在?”
“末将在!”
“梅成据六安反叛,自不量力,命你二人各率本部军士,征讨梅成,降服其部众。”
“末将领命!”
于禁、臧霸二人出列,上前领取军令。
“张辽、张合、牛盖何在?”曹操直点三将,说道。
“末将在!”
“陈兰与雷绪关系紧密,必会向雷绪求援。灊县,临近灊山,内有天柱山之险。山势险峻,陈、雷颇有勇力,非勇将不可征之。今以张辽为督,你二人为将从之。”曹操说道。
“末将领命!”
张辽代表三人,趋步上前领取命令。
曹操又吩咐道:“夏侯渊何在?”
“末将在!”
“孤且表你为行领军,察各部兵马。”
“诺!”夏侯渊拱手道。
继而,曹操坐回榻上,沉声说道:“孤率大军南下,已破陈策贼匪,又将讨三贼。刘备闻之,必起江左兵马,屯于濡须口。今孤领兵对之,望你等勉之。”
“诺!”
曹操不担心盘踞六安的梅成,六安远离合肥,离灊县也有距离。以刘备帐下的水师,难以赶赴数百里救之,故而梅成败亡仅是时间问题。
但陈兰、雷绪二人不同,他们盘踞在大别山脉中,与皖城临近。如果刘备派军接应,则会让二贼逃到江北的皖城。而能与刘备对峙的人,曹操自认为也只有他。
军令下达,曹军各部行进迅速。位于寿春、合肥之间的六安,距离曹军最近,于禁、臧霸率军围之。
据城反叛的梅成畏惧曹军的兵势,但又不想归降曹操,于是向于禁诈降。于禁轻信梅成真心归降,于是不以为备。梅成寻了个时机,舍弃老弱男女,率帐下三千部曲,抄小路投靠陈兰。
陈兰接应到了梅成,同时也派人向雷绪通报了一声。
“伯达且坐!”
陈兰为给饿了好一天的梅成端上饭菜,问道:“曹军怎么回事?”
梅成不顾礼仪,大口吃着饭菜,说道:“曹操来得太快了,让张辽趋兵速行,陈策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张辽杀了。于禁那厮进军速度也快,我才刚收到陈策的消息,他就率大军抵达六安不远。”
喝了口酒,咽下米饭,梅成叹气说道:“幸亏我聪明,诈降于禁,趁机跑了出来。可惜部曲族人全被于禁扣留,左右仅剩下三千部曲。”
陈兰见梅成将碗吃的干干净净,挥手又让侍从盛饭,安慰说道:“能逃出来就好,只要手上三千部曲在,早晚有天能救回族人家眷。”
“陈兄,成准备率部翻过大别山,南下去投玄德公。你呢?”梅成问道。
陈兰苦笑了一声,说道:“如今之势,不投曹,便归刘。曹操欲迁民众北上,故我不愿投之。我欲先入灊山,躲避兵戈。若是不成,便去寻雷子端一同去投玄德公。玄德公那边,我已派人送信求援了。”
陈兰、雷绪早些年盘踞在灊山,灊山可以说是陈兰的老巢。随着势力的膨胀发展,陈兰入主灊县,雷绪则是率族人留在灊山。
陈策、陈兰、梅成、雷绪四位江淮巨寇,并无从属关系,但关系交情尚可,乱世中抱团取暖而已。
顿了顿,陈兰说道:“今时兰已让部曲携家眷同行,子端估摸也已派出军士接应。伯达且与部曲休息,届时一同而行。”
“好!”
少顷,侍从来禀报,说道:“启禀家主,雷将军派了雷修、雷远两位公子前来接应,二人各领轻兵千人。”
陈兰听是雷绪的两个儿子,感叹了声,说道:“子端常年患疾,卧病在榻。所幸长子与次子续之出众,否则亦是难以服众。”
“且让二位公子休息片刻,待时辰至,便起程出发。”陈兰吩咐道。
“诺!”
乱世人心难测,雷绪生病时,陈兰曾窥视过雷绪帐下的部曲。但雷绪膝下长子雷修有勇、二子雷远有胆,最终让陈兰打消了吞并的心思。
江左,吴县州府。
张昭、糜竺、赵云、陈到等文武将吏,或峨冠博带,或是披甲带胄,分坐两侧。
刘备坐在榻上,神色肃然,说道:“曹操言统十万大军南下,又分讨江淮义士。陈策兵败被斩,梅成、陈兰逃入灊山避难,向我我等求援。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对之?”
“这”
听闻此消息,张昭与左右士人低声讨论,似乎对曹操南下的消息颇是忧虑。
刘备环顾众人,见张昭如此神情,笑道:“不知长史有何高见?”
刘备捏着鼻子让张昭出任长史,属实是无可奈何。但曹操再次南下之际,刘备想看看张昭有何态度。如果张昭劝他投降,刘备真就准备把张昭扔到建安的山沟沟里。
张昭自然不知刘备心里的打算,清了清嗓子,说道:“启禀主公,曹操兵马虽众,但不足为惧。其无舟舸,我军屯驻濡须口,足以据之。”
“且雷绪、陈兰等江淮义士,心怀我江左,与主公联络多时,今避难灊山,或可派猛将率众援之。接应义士及其帐下部曲族人,以免让曹操所掠得。”
刘备向张昭投去赞许的目光,他不悦张昭之前劝刘琦投降的行为,但从现在张昭的表态,让刘备甚是满意。就怕自己帐下的众吏之长,忽然站出来说打不过要投降。
“孔明、子敬有何见解?”刘备问道。
诸葛亮轻抚羽扇,说道:“曹操豪言十万大军,但以亮观之,曹操何来十万大军?”
“金口之战,兵马十不存一,大将乐进、程昱、娄圭、路招等皆战没于江汉,曹操狼狈逃回中原,已是侥幸。仲邈居南镇,襄樊兵马必然又是不少。”
“以曹操奸诈之秉性,亮以为曹操帐下兵马远不足十万,或有五六万尔。主公可起江左四郡之士,屯于濡须口,与曹操对峙。时可遣偏军去救雷绪、陈兰等江淮义士。”诸葛亮说道。
刘备初掌四郡才几个月,地方官吏人员还没摸透,各郡士卒以及曹氏降卒人数看似多,但论实际战斗力是真不高。
此前刘备向刘琦书信,便是担忧这件事。今时他听诸葛亮分析曹操帐下兵马的真实数目,心中顿时稳了许多。
如果曹操真率了十万大军南下,与他来争濡须口,估摸他可能真会摇人,让刘琦派人前来支援。
待诸葛亮讲完,鲁肃补充说道:“主公,鄱阳郡临近灊山,或可书信一封,让霍鄱阳遣军士支应粮草,又出人为向导,以便我军入山作战。且曹操仅有五六万之众,肃以为曹操此行,或非濡须口,而是安抚江淮,以免动荡之际,被我军所夺。”
刘备微微颔首,说道:“孔明、子敬所言,甚符孤意!”
说着,刘备面露惋惜,说道:“孤本意今岁安抚江左,整顿兵马,明岁起兵北伐江淮,联合陈策、梅成、雷绪等义士。然却逢曹操领兵南下,甚是可惜。”
从江陵回来后,刘备是真勾搭上了陈策、陈兰、梅成、雷绪等四人。期间言语热烈,四人也都有归降刘备之意,甚至谈到了明年起兵夺取合肥的事宜。
可惜身在中原的曹操也察觉到了江淮的异动,不给刘备时间准备,仅在金口之战后的数月内,便率兵南下江淮,挫败刘备的企图。
继而,刘备站起身子,说道:“曹操南下合肥,其部兵马不足为惧。今传令各部,命丹阳太守关羽、建安太守张飞、留营司马赵云、庐江太守甘宁等各军将士汇于濡须口,胜兵四万人。张昭、糜竺、徐庶等州郡吏员留守江左,度支粮草,安抚百姓。”
顿了顿,刘备说道:“军师随军出征。”
“诺!”众人起身应道。
在刘备的军令下,负责江北守备的关羽,率先发兵至濡须口,入驻东、西二关,修筑大军的营垒工事。同时曹操的先锋部队也已抵合肥,曹刘两军隔着巢湖而望。
及五日后,刘备率张飞、甘宁、赵云等将,以诸葛亮、鲁肃为辅,起兵三万进驻濡须口。
刘备拿着雷绪传来的书信,说道:“雷子端来信言,陈兰、梅成率部曲族人数万逃入山中。本欲以灊山之险,断张辽追击之念,然张辽骁勇异常,登山而进,奋勇作战,数破山间营垒。”
“子端兄二子奉命殿后,盖不能阻张辽之勇。长子雷修战死,二子雷远受伤。今张辽督张合、牛盖二将,已追入灊山之中。部曲、百姓七八万人翻山越岭入天柱山,唯望我军出兵救之。”
刘备走南闯北,结识过许多人。昔日与对于袁术帐下的雷绪有过几面之缘,互相书信几次,关系也融洽起来。
放下书信,刘备忧虑说道:“孔明,灊山战况危急,不可不救。然曹操遣张辽出战,我军欲救之,非云长、翼德出战不可。”
诸葛亮沉吟良久,说道:“张辽智勇兼备,昔白狼山识蹋顿之虚,陷阵斩将,斩杀蹋顿,骁勇无比。张将军出战,怕是难敌张辽。深思想来,或许唯有关将军出战。”
“云长出战?”
刘备捋着胡须,说道:“文远之勇,锐不可当,孤亦知晓。命云长出战,或许可救下雷、陈、梅三位将军。然云长督万人大军,今让其率精锐入山作战,怕是不愿啊!”
对于自家二弟的性子,刘备岂能不知。当初在夏口作战时,关羽曾埋怨过刘备,如果当初许昌行猎时杀了曹操,岂有今日之局势。
诸葛亮抚扇笑道:“亮已一计,可让关将军心甘情愿,自领精锐兵马出战。”
“哦?”
刘备正襟危坐,说道:“孤愿闻其详。”
“关将军”
诸葛亮刚开口说话,侍从入帐打断说道:“启禀主公,有船队靠岸,其领头之人自言乃是益州议军校尉法正,携副将孟达,率四千兵马来援,船上还有十万石粮草,以为度支我军兵马之用。”
“速请!”
刘备本因侍从打断诸葛亮的说话,颇是不满。但听闻是法正,他又率领四千军士,十万石粮草而来,脸上转阴为晴。
握着诸葛亮的手,刘备笑道:“孔明,孝直从益州远行而来,今当随孤出迎。且孝直之才,于军前作战,必有裨益。计策之事,可稍后言语。”
“诺!”
刘备起身而出,诸葛亮与鲁肃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少顷,刘备出现在濡须水的码头上,得见数月不见的法正,脸上笑容浮现。
“孝直!”
“使君!”
指挥士卒搬运粮草的法正听见自己的字,转头望去,见到快步相迎的刘备,心中欣喜万分。
“孝直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刘备扶起试图行礼的法正,笑道:“孤得仲邈书信,言孝直、子敬说服刘益州,出兵援粮于孤。得信之时,孤心中不胜欢喜。”
“然所喜为何?不为兵粮,是为孝直尔!”
“使君!”
法正鼻尖泛起了酸意,似有泪水流落。
太能撩了!法正这个几十年不曾欲过明主的男人,实在是被刘备玩得死死的。
挽着法正的手,刘备又笑道:“今大战之时,江左初附,孤军中缺粮,孝直西来,正解孤之难题。”
江左缺不缺粮,或许不得而知。
然刘备却是深知法正、孟达缺这份功劳。
有了这份功劳,别人才有参与感。要不然远道而来的法正、孟达光看刘备御敌,那多尴尬啊!
得闻刘备这般言语,法正精神抖擞,拱手说道:“正从霍南郡口中得知江淮似有战事将发,恐使君初掌四郡,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故与子敬星夜兼程,顺江而下,不敢耽搁。”
“孝直抵达,正是时候!”
刘备说道:“今曹操已在合肥扎营,与我大军隔巢湖对峙。孝直之才,可为孤参谋一二。”
法正目光掠见诸葛亮、鲁肃、陆议等人,谦虚说道:“使君于巴蜀作战,正尚能助力。今在江淮,正初到此处,山水地势不明,曹军兵情不知,不敢妄言。”
刘备那么说纯粹是在表达他对法正的重视,让法正感受到尊敬。总不能说你刚来,啥都不知道,坐在诸葛亮旁边,适应下环境。
当然法正也不可能当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初到巢湖的他,还真没资格说话。
“无事!”
刘备挽着法正的手,问道:“不知孟子敬何在?”
法正指着身侧的孟达,说道:“此为孟达,孟子敬。父为汉凉州刺史孟佗,曾率兵西征疏勒,扬汉威于西域。”
法正为孟达挑好的说,实际上孟达之父孟佗与张让关系亲密,孟佗依靠贿赂张让,当上凉州刺史。率军西征疏勒,实际上也没有打下来。
苏轼为此写诗讥讽道:“将军百战竟不侯,伯郎一斗得凉州。”
得见相貌出众,不卑不亢的孟达,又听闻是东汉前凉州之后。刘备上前,握着孟达的手,温声说道:“江水万里,关山重重,子敬远行,甚是辛苦。”
“皆为公事尔!”孟达正色说道:“今能得见使君,达心中不胜欢喜。”
刘备握着孟达的手,笑道:“莫非孤与子敬有缘否?”
说着,刘备面对众人,说道:“孤有族叔字子敬,幼年资我习学;时孤入江左,得贤才鲁子敬;今在濡须口,又有西方上士孟子敬相助。属实可贺!”
“哈哈!”
谈笑间,刘备带着众人步入大帐。
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备仅想表达自己对孟达到来的欢迎,而孟达却想借此讨好刘备。当他得知刘备叔父也是子敬时,动了将自己改字的念头。
当然纯粹是孟达自己有,不管是鲁肃、刘备皆不在意。
毕竟鲁肃,豪侠大气之人,会在意这点细节。若是刘备那般拘泥于小礼小节之君,说不准鲁肃还看不上刘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