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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琅自是不知发生的这一切。自那晚与慧和他们分别之后,她似乎就一直处于逃命的状态。
却说那晚,她换上了慧染那厮的白色僧袍,像是暗夜中的活靶子一般,在黑暗的大街上,引着那群弓箭手奔来跑去。她的轻功飞云渡天下无双,那些飞箭流矢根本就奈她无何,如密集的箭雨一般,总是疾射在与她相隔数米的地方。
逗着这群弓箭手转了几个大弯,进入了山林之中。她再也没有了猫逗老鼠的闲心与耐心,便使了一招金壳脱蝉,将那白色的僧袍高高地悬挂在一棵松树之上,自己却偷偷地沿着山麓,像是一只暗夜的飞虫一般,悄悄地振动双翅,翩然地离开。
想着凭借那枚虎形玉佩,慧和师兄弟三人定然会在王家庇佑之下,安然地离开临河,她也就息了再返转回去寻他们的心思。在山里面转转悠悠,晃晃荡荡,待到五更时分,她竟然发现自己转到了姬安的那处别院附近。
低头看看自己,不仅衣衫凌乱不堪,而且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实在是狼狈之极不成样子,想着凭借自己与那厮同生死的交情,那家伙应该不至于吝啬一套衣物。而且她也想瞧瞧那出假死的戏码,他到底唱得怎么样了。于是,便想到别院去晃荡晃荡。
想到便去做,她脚下加快,几个纵越,便飞到了别院之外。
别院位于一座大山的山腰之上。山前是奔腾不息日夜不停的临河,背后是茫茫起伏的洪山山脉。依山傍水,山青水秀,是一处风景极美所在。
只是此时正值夜深人静之时,到处都是黑漆漆地,纵使再美的风景,在夜晚这个黑色幕布的笼罩之下,似乎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王琳琅一个轻轻的纵越,像是一缕不可察觉的清风一般,穿过浓密的树荫,无声无息地在院外一棵高高的树木之上。
庭院之中,灯火通明,人语低闻,似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
白色的灯笼,带着令人心惊的阴森气息,悬挂在院落四方。大门洞开的厅堂之内,白色的布幔,像是长长的流苏一般垂落下来,在灯火的照耀之下,透着一种苍白的哀伤。布幔下的正厅之中,是一个长长的桌子。那桌子正中,躺着一个安静的美人。
他双目紧闭,睫毛不动,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沉默安然。可是,那惨白的脸色,还有手背与脖颈上的点点尸斑,说明了他是一个死人,一个死得透透的死人!他的周身,摆放着无数白色的雏菊,紫色的矢车菊,红色的三色堇,橙色的金盏花。这些开在五月的花朵,开得灿烂而热烈,衬得中间那安静的睡美人,透着一种胆战心惊的美好,以及这美好被毁灭的残忍。
厅堂两侧,跪着数十个黑衣汉子。他们个个腰间缠着一条白色的腰带,像是一截截没有生命的木桩一般,直拉拉地跪着,仿佛思想和灵魂都已经全部地死去。
当姬行带着数百名高手,穿过气氛沉闷的庭院来到大厅之内,看到那个躺在那个鲜花从中的睡美人时,他的嘴角不由地高高地咧起,似乎是一直咧到了耳根之处。
他的大哥,姬安,姬饮冰,那个自出生之日起,一直压在他的头顶,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一般的男人,终于死了,死了啊!此刻,他真恨不得仰天大笑,放肆地欢呼。
“哎呀,我的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怎么就坠崖了?你怎么就这般地死了?你死了,弟弟我可真是不习惯,真地不习惯!”姬行假情假意地挤了点鳄鱼泪,便围着那长桌转起了圈。
他一边走一边看,双目像是集焦一般,紧紧地锁在那尸身之上。他看着极为认真,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每一根发丝,每一各毛孔,皮肤上的每一个斑点,每一颗痣,都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那专注的模样,让人觉得,如果可能,他甚至会拿着一把刀,把这个尸身从外到里地解剖,从而来断定这个人就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越是看下去,他的心底越是欢喜,眉毛似乎都要飞起来,语气之中更是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不错,这个人就是我的大哥,这耳根之处的红色小点,是独属于他的胎记。还有这左手食指关节处的咬痕,还是小时候我跟他打架我咬出来的。哈哈哈,大哥,我的好大哥,你终于死了啊!死得好,死得好,今后再也没有人跟我抢母亲屁股下的那把椅子了!”
姬行仰头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小人得志后的猖狂。
“二公子,请慎言!”却是那立在一旁的文睿,忍无可忍地开口了。他眉头紧锁,神情阴骘,那红丝连连的眼眸中,似乎有恶鬼在爬出。
“怎么,文睿,你这恶狠狠的模样,难道是想吃了我?哈哈哈,你敢吃吗?如今,我大哥已死,我便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是那把椅子的唯一继承人,你若是不想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就尽管来吧!”姬行咧着嘴,继续哈哈哈大笑。那模样,该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该有猖狂就有多猖狂,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文睿的拳头捏得紧紧地,似乎都可以听到骨骼碎裂,肌肉痉挛的阵阵声响。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那股要用拳头把面前这张脸砸得稀八乱的冲动,“卑职不敢。”他咬紧牙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仗着身后站有大内高手,还有数百名好手的贴身保护,姬行大手一挥,嚣张地说道,“文睿,你的主子已死,不如你带着这群落水狗,全部投到我的麾下。待到我母亲日后殡天,我登上王座,你们凭借着从龙之功,还可以混一个一官半职,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可若是冥顽不灵,执意为这个死人守什么节忠什么义,那就休要怪本公子手下无情。”
说罢,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凶狠的表情,似是猛兽亮起了利爪一般,显得格外地狰狞与狠辣。
视线如同刀刃一般,掠过大厅两侧跪着的黑衣人,姬行拿起一朵白色的雏菊花,往地下一丢,一脚便踏了上去,瞬时就将那花儿碾得粉碎。
“杀!一个不留!”他阴沉沉地下令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带来的侍从护卫,同时抽出腰间的武器,像是老鹰抓小鸡一般,以压到一切的气势,扑向厅侧的黑衣汉子。
他们人多势众,以百余人的之多,杀向那数十名黑衣人,局势简直是一边倒地顺利。
姬行哈哈大笑,他拔起腰间的佩剑,看着那桌上睡着的美人,眼中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大哥,不管这次你是真死,还是假死,但是我都要你真地去死。”说罢,便电石火光般一剑砍了下去,竟生生地砍断了那死人的左腿。
这一砍说不出的顺利,他心里也是一惊,随即便是一喜。“哈哈,待我砍下你的四肢,做成人彘,泡在酒缸之中,日日看着,岂不是妙事一桩?待到有一日看腻了,再砍下你的头颅,充当尿壶,岂不是更妙?”说罢,举剑又是一砍。
文睿目龇牙咧,剑身一晃,刺破重重的包围圈,修罗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气,朝姬行劈了过来。
一直站在姬行背后,充当布景墙的一名精瘦老者,身子微微地一荡,手中铁扇打开,像是一个小型的扇面盾牌似地,挡住雷霆般的一剑。
那老者手指一个轻轻地转动,那扇面竟绕着剑尖,急速地旋转起来。转动之时,无数根闪着绿光的铁针,从扇骨之中飞射而出,暴雨梨花一般,直冲文睿而去。
文睿身子急急飞撤,像是惊走的游龙一般,险险地避过了那些毒针。可是,他身后之人,却没有那么幸运,瞬间便倒下了一片。既有黑衣白带的汉子,也有侍卫装扮的护从,真是不分敌我,射中便是作数。
修罗剑在空中挽出朵朵带着腥风的剑花,与钢骨铁扇,缠斗在一起,一时火花四溅,险象环生。
姬行刚刚砍完那死尸的双腿,心中的兴奋似乎达到了人生的最高点。他双眼发亮,嘴唇蠕动,神情癫狂,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是在跟那死尸对话。身后的护从,看到他对着一具尸体,不依不饶状如疯癫的样子,心中虽是极为不齿,但还是尽忠尽责地护在他周围。
人死犹如灯灭,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要在人死后还这么地折腾?大公子在世之时,也是一个英雄人物,死后却不得安宁,要受这般的侮辱和伤害,这二公子————
这样的腹诽还没有完结,便听到一阵箭羽之声嗖嗖地响起。还没有明白过来,便觉胸口一凉,低头一看,心窝之处,竟生生地插着一个长长的箭矢,一阵剧痛传来,人便往地下一倒,就带着惊愕与恐惧,当场地死去。
姬行身边的人,像被割韭菜一般,生生地倒了一大茬。然后,另一波箭雨袭来,那群人,跟着又倒了一茬。
一群黑衣人像是鬼魅一般,从屋檐房角围墙之处,突然冒了出来。他们手中的弓箭,闪着森森的寒光,径直地对准了那厅中之人。
“二公子,二公子,”老者心中焦急之极,奈何根本无法脱身,文睿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藤蔓一般,紧紧地缠住了他,使得他束手束脚,行动受制,根本就挪动了半分。
“啊——啊——啊——!”姬行凄厉地尖叫,四根锋利之极的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划破长空,射在了他的双腿和手臂之上。那箭的力道大得惊人,竟生生地射了一个对穿,箭羽在正面,箭矢已经穿过骨肉,带着鲜红的血液,来到了背面。
“谁——谁——谁——?”姬行痛得浑身直打颤,脸色更是白得吓人,他的眼睛惊恐地望着室外,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一般,瑟缩着身子,惊恐万状地盯着外面那一群仿佛从地底里冒出来的黑衣蒙面之人。
来的时候,他明明接到探子密报,这流云别院里只剩下数十名野狼卫,其它随行而来的野狼卫,由于姬安的死,像是一盘散沙,死的死,逃的逃,根本就不足为患。所以,仗着人多势众,高手护身,他就借着吊唁之名,大摇大摆地来了。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他妈地黑压压的一片蒙面人,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地冒出来的?
突然,那黑衣人像是听到什么指令似地,像是潮水般分向两侧,让出一条道来,一个长身玉立的黑衣蒙面的人,从那道中缓步而出,慢慢地走到了厅门之外。他身形颀长,气势逼人,幽深暗黑的眼眸,似乎有无尽的黑暗,夺眶而出。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姬行歇斯底里的大吼道。先前的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完全地消失不见,此刻的他,像是陡然被拔去了浑身尖刺的刺猬一般,无助而绝望地怒吼道,面目扭曲,神情疯狂。
“你猜?”那黑衣人一步一步地走来,姿态悠闲,犹如闲庭碎步。
“你是姬安,姬饮冰,是不是?你没有死?”一丝灵光突然划过姬行的脑袋,他惊惧地大喊道,面上是毫无遮拦的恐惧与害怕。
“恭喜你,答对了!”姬安扯下了面上的黑巾,露出了一张如同春风秋叶一般的绝美面容。
姬行捂着自己中箭的双腿,像是看着恶魔一般,惊恐万分地瞪着那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魔鬼,“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那桌上的————”
他的目光慌慌张张地转向桌上的死尸,正好看着那被斩断的四肢,像是扭曲变形的麻花一般,大喇喇地坦陈在人前。
“我若不死,你能从你的壳里跑出来,到这儿吗?弟弟,我的好弟弟,你说,我的这招请君入瓮,使得怎么样?”
“你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用假死来诱导我,使我陷入如此绝境?”姬行终于明白过来,他环顾四周,看着自己的人马,已经在野狼卫的夹击之下,溃不成军,败状已显,愤怒的情绪,像是一股热流,直冲大脑,他不由地口不择言地怒吼道。
“小人?”姬安咀嚼着这两个字,摇了摇头,“这怎么算是小人呢?这只能说,我技高一筹。倒是你这个狂妄自大有头无脑的蠢猪,才是真正的小人吧!脑袋瓜子不灵活,毕竟这是天生的,这也就算了,却偏偏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就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他一边说,一边走,唬得那姬行连连后退,以为他要对自己怎么样,几乎吓得要尿裤裆。
不料那人却根本不理他,走到那被鲜花包围的死尸旁边,默默地看了几眼,脸上掠过一抹哀痛之色。然后,他拿起那被斩断的四肢,仔细抚平那衣裳上的皱褶,一一地将之放回了原处。做完这些,他站到了那尸体头部方位,伸手在那死人的脸上摸索了片刻,竟揭下了一张薄如轻蝉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一张年轻的截然不同的面孔,陡然出现在眼前。
默默地凝视着这死气沉沉的脸片刻,姬安转过身,像是盯着一团死物一般,冷漠地盯着那恨不得将自己瑟缩成一团的人,“姬行,我的好弟弟,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那原本畏惧不已的姬行,突然双膝着地,爬行到姬安面前,鼻子眼泪一大把地哭喊道,“母亲只生了我们兄弟俩人,若是你杀了我,那她该有多难过。大哥,你饶了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跟你抢了。我发誓,我发誓————”
他哭得撕心裂肺,鼻泪横流,好像是真地后悔不已。
看着这样的姬行,姬安面目冷然,心底的感受却是格外地复杂。
小时候,兄弟俩之间还是很友善,每逢他回到西南,这个小屁孩,就像是一个尾巴般,跟在他的身后,甩到甩不掉。哪里想到,长大之后,却成了现在这般自相残杀的局面!
也许,人一长大,便会各种各样的心思,各式各样的欲望,而这诸多的心思和欲望,会将兄弟变成陌路,甚至是彼此不死不休的仇人。
“大哥,”却是那姬行扯着他的裤腿爬了起来,他的双臂和双腿上还各插一个箭矢,但是他却不管不顾,咬着牙,皱着眉,拔拽着他的身体,慢慢地爬了起来。
“大哥,我悔了,我真地悔了,”他泪眼迷蒙地喊道,那张与他略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之上,写满了忏悔与懊恼,“大哥,你饶了我吧。”然后像是攀附一棵树地,搂着姬安的臂膀,嚎啕大哭。
这个动作,小时候他做过多次,此时做起来,虽然违和,但是却勾起了姬安内心几分的柔软。
可就在他心神微微放松的一刹那,那抱着他的人,眼眸中闪过一抹极为狠厉之色,他双臂一收,双腿一盘,像是上下两幅铁环,死死地箍住了姬安的手和脚。
“刘空山,”姬行大叫一声,似是霹雳之雷,陡然爆炸。
正与文睿缠斗在一起的老头,眼角一瞥,手中铁扇,在他的指尖滴溜溜地旋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然后数枚绿油油的钢针,从扇骨上像是最快的流星一般射出,直朝那被背对着他的男子疾射而去。
那犹如困兽般的姬行,如同濒临死亡的人一般,竟在这一刻爆发出身体的最大的潜能,像是一只巨型的八爪章鱼一般,死死地拖住了姬安的身形。
姬安神色大变,耳后的风声越来越近,可是他行动受制,竟无法挪动半分。他丹田一沉,内力涌动,像是弹簧一般,震开身上之人,可是那些成品字状的毒针,却已经近在咫尺,只差寸许就要射进他的背后的大穴之中。
这突来的变故,使得所有的人,都在这一瞬间惊呆了。
“公子,”文睿大喊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无能为力。他与姬安相隔数十米,想要回身救人,却是根本来不及,来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乌黑的亮光,却突然从黑暗中破空而来,像是一道黑色流光一般,撞向那三枚要命的钢针。叮叮叮数声,那针像是撞到了石头上一般,迸裂出数点火星,便悉数坠落。而那道流光,却并没有停歇,它携带着撕破夜空的烈烈之声,继续向前,像是切肉一般地,一头扎入了围墙旁的一棵粗壮的大树里。
然后,天地一片寂静。片刻的寂静之后,四周的厮杀声,又像是战鼓一般,被无情地擂起。
------题外话------
你看不见你自己,你所看见的,只不过是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