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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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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城中,王琳琅那颗在水深火热里煎熬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静坐在靠窗的位置,明亮的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像是最迅敏的雷达一般,一圈一圈地梭扫着,打量着下方街道上的场景。

    突然,她眼睛一亮,视线落在了一辆马车之上。这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外表简单朴素,跟所有的马车没有任何两样。但是,当微风撩起窗帘,露出车中之人的容貌时,它却偏偏像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般,吸引了王琳琅的注意。

    赶车人是一个头戴草帽的汉子,嘴里闲闲地嚼着一根草,双手随意地搭放在缰绳之上,偶尔抖动一下,马儿便听话地慢慢地朝前跑动几步。

    突然,这半张脸被遮住的车夫,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个抬头,乌黑凌厉宛如刀锋一般的视线,朝二楼的窗口乍然地射来。王琳琅轻轻一个闪躲,便藏身在厚厚的墙壁之后。

    “小琅?”慧染刚刚唤了一声,就见王琳琅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不约赶紧地闭上了嘴巴,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那道视线在窗口滞留了片刻,约莫是没有看到人,带着几分狐疑,终究还是撤离而去。

    目睹着那辆马车在街道上越行越远,融入到了人群的洪流之中,隐匿在阴影之中的王琳琅,嘴角歪起一道邪气的弧度,侧头对慧染说道,“师叔,想不想报仇?”

    “报仇?”慧染一头雾水,眨了一下如湖水般洁净的眼睛,“为何要记仇?佛祖不是告诫我们:如何向上,唯有放下吗?”

    这个呆子,真是念经都念傻了!若是人人都如他这般想,达到他的那种思想境界,这个世界估计早就踏入共产主义社会了,哪里还会在封建社会里浮浮沉沉几千年?再说,没有真正地入世,体会这人世的诸般苦万般恼,哪里会有看穿人事后的练达,豁然,以及对众生真正的悲悯,做到真正的出世?

    这些念头,在心中一晃而过。但,王琳琅并没有说出来。她想,若是她说出来,保不准这个呆子,又是一大通佛经哲理,来与自己辩驳不休,搞得自己头疼不已。索性,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腾腾腾地冲下楼,直追那辆马车而去,将崔琪大惊小怪的嚷嚷声,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两人疾步如风,像是在浓密的海草里,穿行的鱼儿一般,灵活地避开了摩肩擦踵的人流。转过一条热闹的主街,一条幽静的巷道,终于远远地就望见了那辆藏青色的马车,它正拐进一个敞开大门的院落里。

    一棵高大的杜英树,枝繁叶茂地矗立在院中。无数朵朵毛茸茸的白色花朵,沿着枝条一溜儿排开,像是千万条白色的流苏一般,在绿色的枝丫之间,纵横交错,构成了满树美丽的风景。

    “师叔,待会你设法藏身到那棵大树里,听到我的哨声,就开始吹箫,就吹那首。”王琳琅瞥了慧染腰间那把乌黑锃亮的洞箫一眼,眼眸之中划过一丝凌厉之色。

    她话语一落,也不待慧染有如何的反应,便撕下一角衣裙,蒙住半张脸,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离弦之箭一般,朝那院落疾射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慧染在风中凌乱,不明白既然是要报仇,为何临了还要吹箫给敌人听?

    马车的门打开,一个衣裳半解,醉眼惺忪,浑身脂粉香气乱窜的公子,在一男一女的搀扶下,从马车里恍恍惚惚地钻了出来。他五官轮廓甚是俊逸,奈何沉溺声色,毫无节制,以至于脚步虚浮,眼珠浑浊,透着一股烂木头的腐朽味道。

    那一男一女,衣着暴露,眼神迷荡,像是柔若无骨的水蛇一般,缠绕在他身上,勾得那人喘息连连,嘴里的污言秽语,像是箩筐一般,往外倾倒,“走,我们——我们——回房——再———”

    墨五从身手矫健地马车上跳下来,抱着双臂,鄙夷地看了那个醉生梦死的人一眼,悄悄地后退了几步,像是躲避瘟疫似地,避在了一旁。

    就在他心神微闪的这一瞬间,一道白影像是一股飓风一般,从门外刮了进来,从他身边迅疾地掠过,卷向那打情骂俏旁如无人的三人。

    墨五直觉不妙,脚步一转,拔剑冲了上去,岂料那个身影,一个急速的旋转,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哪一个不——不——长眼的狗奴才,竟敢挡——挡——本公子的路?是活得——活得——不耐烦了吗?来人啊,拉下去——拉下去——把他的腿——腿——给砍了!”王康丝毫不知大难来临,搂着那两个放浪形骸的妓子,醉气熏天结结巴巴地说道。

    王琳琅呵呵地冷笑两声,右手握拳,恍如流星般挥出。拳风呼啸,仿佛一股巨浪拔地而起,朝那个纨绔当胸卷去。

    王康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大力,劈头盖脸地朝自己涌来,挟裹着自己冲上了天。

    醉意酣然不明所以的他,高兴得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可是,当蓝天白云越来越近,地面越来越远,冲到了半空之中的他,在冷风的吹拂下,打了一个哆嗦,一个激灵地醒来,陡然地惊觉自己正在急速地往下掉。

    惊骇,巨大的惊骇,从尾椎骨一直爬到了他的头顶。一阵颤栗之下,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划破云霄,激荡天地。

    无数纷沓的脚步声,像是密集的雨点一般,从屋子里,房子外,噼里啪啦地朝这个方位涌来。疾奔过来的众人,猛地见到那身在半空中的人,几乎是惊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数十条身影,飞向空中,似是想接住那道急剧下坠的身影。更多的身影,则像是密集的蝗虫一般,围住了场中那道白色的蒙面少女。

    墨五心下震愕,几乎是不假思索,他纵身一跃,跳向空中,远远地凌驾在他人之上,双手一伸,抄住了那如秤砣一般下坠的王康。巨大的下坠力,牵带着他,像是陨石一般,轰隆隆地往下落。底下的人,见势不秒,有几个忠心护主的,已经哗啦地冲过去,躺倒在地上,充当起人肉垫子。

    咚!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一时间,尘土弥散,杂物横飞。离得近的人,以袖掩面,咳嗽连连,疾步后退。

    王康歪歪斜斜地,捂着自己的胸,踩着地上的数人,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他面色痛苦,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个狗奴才,竟然让本公子跌到,”说罢,泄气似地跺了跺脚。

    底下充当肉垫的几人,本就深受重伤,此刻再受到雪上加霜的几脚,直觉胸口之处的疼痛,猛地加剧。已经断裂的肋骨,似乎被重击成了数节,不由地双眼一闭,白眼一翻,径自昏了过去。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陡然地响起。却是那磕磕绊绊好不容易站稳住脚的王康,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墨五的脸上。

    “我大哥就是让你这般保护我的?”他面目狰狞,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像是吃了土一般,“给我将那臭婊子,碎尸万段,碎尸万段!”他像是一个疯狗一般,指着那白衣少女,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墨五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气声,像是拉风箱一般激烈。

    被这么一个废物公子,当众扇了一个耳光,简直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

    他那漆黑凌厉,宛如苍鹰一般的目光,猛然地一个瞪视,竟让王康心中一个瑟缩。但随即,他似乎反应过来,不约地虚张声势地大嚷到,“怎么,你这奴才,纵是属于麒麟卫,但也是我王家的麒麟卫,难道还想反了天不成?还不赶紧将那臭娘们给宰了?”

    墨五默默地掩下心中的那口恶气,视线从面前叫嚣不已的废物点心上,慢慢地转移到那个陷入众人围攻的白衣少女身上。然后,拔剑冲了上去。

    大约是知道,若是不将这突袭的少女当场诛杀,且不论那发起狂来的王康,会怎样变态地折磨自己,就是那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公子,恐怕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这帮护主不力的奴才。所以,每一个人的进攻都是竭尽全力,锋利的剑,杀气腾腾的刀,从每一个可能的角度,刁钻地攻向那个蒙面的白衣少女。

    秋水剑缠附在腰间,掩藏在白色的儒衫之下。霸王枪伪装成一截短棍的模样,松松地悬挂在腰间。其中任何一件,拔将出来,足可以惊天动地,将这一群人打杀得无任何还手之力,甚至碾成齑粉。但是,王琳琅并没有拔出其中任何一件,她只是凭着灵活的身手,踏着幻影十三步,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在刀光剑影之中,穿梭飞舞。

    唰!墨五的长剑,荡起数朵剑花,吞吐着凌厉的煞气,攻向王琳琅的面门。而她的周围,更有无数的刀剑,构成了一个剑网,朝她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好一个王琳琅,她的身体,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了墨五那疾风一般的一剑,然后,一扭,一转,一旋,像是一个滑不溜秋的黑鱼一般,摇头摆尾,竟在剑网之中钻来钻去,游刃有余。

    墨五心中震惊,手下剑势,再无保留,全力地施展开来。一时间,剑光闪耀,杀气冲天,他整个人像是一把披荆斩棘的刀,带着惊人的气势,冲将了过去。

    王琳琅从那剑网之中,腾挪跳跃,想要避过那直面扑来的剑气。岂料在身形交错的一刹那,那喷薄汹涌的剑气,擦过她的胳膊,瞬时就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襟。墨五心中一个暗喜,正待反手再劈一剑,岂料那少女却朝着他诡秘地一笑,一阵哨声,从她嘴里,如同跌宕的音符一般,募地发出。

    藏身在杜英树上的慧染,早就等得心急火燎。看着被围堵在刀剑阵中的王琳琅,他的心,像是泡在开水里被煮,上上下下,浮浮沉沉,一会儿提到了嗓子眼,差点跳出来。一会儿,又险险地落回到了实处。如不是王琳琅提前交代了,他早就跳将出去,加入了战团之中。

    当那白净如雪的衣裳上一抹鲜艳的红色,映入他的眼帘之中时,他感觉自己呼吸一滞,整个人顿时僵住了。哨音响起,脸色煞白的他,立刻抽出腰间的洞箫,凑到嘴边,闭上了眼睛,运起内力,开始吹奏起来。

    箫声激昂雄浑,充斥着金戈铁马之声,像是战鼓一般,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擂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它流淌在空中,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耳畔,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一般,将在场所有人的心魂,拽入了铁马冰河厮杀震天的古战场上。

    一时间,人人心神激荡,陷入了强烈的迷幻之中,有些内力低微的人,口鼻之处,开始有血渗出。有的人,甚至拿着刀剑,与虚空中的假想之敌,拼命地厮杀起来。

    墨五心中惊骇,他听说过有人用乐音杀人,但亲眼所见,却是平生第一遭。他一边拼命地运起内力,来抵抗那无孔不入的箫音,一边努力地挪动着脚步,企图靠近那棵高大的杜英树,想将那藏身在层层花朵之下的吹箫之人砍于剑下。

    王琳琅似乎是猜到了他的用意,身影一晃,便挡在他的跟前。左手拳头轻轻一挥,墨五手中长剑一晃,竟在那拳风的扫荡下,差点脱手而出。

    “你————?”墨五大惊失色,他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又看着那只捏着拳头的手,那因箫声而迟钝的大脑,似乎在这一瞬间灵感一现,“你————是————”他用手指着她,浑身震颤,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还是喜,抑或是又惊又喜,又喜又怕。

    王琳琅对着他邪气地一笑,转头看看四周战斗力完全丧失的众人。

    这些人,要么躺在地上,捂住耳朵,抱着头痛苦地呻吟哀嚎。要么,陷入幻想,状似疯癫,正在与根本不存在的敌人,疯狂地厮杀。

    想不到这迷魂摄魄曲,竟如此之厉害,正可谓,一人便可敌一军啊!这个傻慧染,心思单纯,意志坚韧,对于音乐有一种几近变态的执拗。修习这功法,真正像是鱼儿遇到了水,真正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初,师傅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本秘籍,还想着待到建康之事了了,寻一名合适的弟子,教导他来修习这门功法,哪想却身死命陨,生命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年的那一天!

    想到这儿,王琳琅的心中,漫起一种犹如慢刀子割肉般,钝钝的疼痛感。她睫毛微微眨动,将眼中那种微微的湿润感,给生生眨了回去。

    该记的恩情,她会永远记得。该讨还的债,她也不会轻易地放过。

    穿过一地的歪七竖八的人,她浑身挟裹着浑身冰凉的寒气,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那惊骇万分,瑟瑟发抖的三人。这三个人没有丝毫的内力,迷魂摄魄曲,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只是,看着周围那些凄惨万分,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诡异景象,他们被吓破了胆,搂在一起,哆哆嗦嗦,仿佛无法停摆的筛子一般。

    “滚开,”王琳琅低喝着,犹如寒冰一般的目光,死死地锁在王康身上。

    其余两人,忙不迭地松开手,连滚带爬地躲开,速度之迅速,仿佛那围在中央位置的王康,是一切祸乱的源头。他们逃得远远地,生怕再沾上一点点,就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祸。

    “你们————?”见到同伴毫不犹疑地抛下自己,王康几乎气极。这一瞬间,被拉下面子的愤怒,远远地压倒了心中的恐惧。想他王康,堂堂琅琊王氏的嫡系子弟,到哪里不是众人追捧的中心,何曾被人嫌弃成这样?他们不是该立刻挡在自己身前,拼死地维护自己吗?

    他怒瞪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急于划分界限的两个人,眼睛里似乎冒出火来。那两人却像是缩头的乌龟,将头深深地埋在龟壳里,再也不敢看他一眼。

    王琳琅讽刺地憋憋嘴,冷哼了一声。在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若不是至亲至爱之人,谁会腾出多余的心思,去计较他人的生死?自己逃命都来不及,哪有闲心去管他人?

    “你想怎样?”见避无可避,王康索性转过头,硬着脖子,恼羞成怒地问道。

    这个该死的丫头,竟敢让他今日吃了这般的苦头,还害他在众人面前失去了面子,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不想怎样,只是想————”王琳琅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已经地摸向腰间,秋水剑如同一湾碧蓝蓝的湖水,在空中划出一抹优美之极的弧线,挟裹着潮湿的水气,卷向那尤自叫嚣着的王康。

    “县——主———”墨五惊得心胆俱裂,他疯狂地调动真气,拼着脏腑受伤,一面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箫声,一面踉踉跄跄地赶了过去。

    可是,迟了,竟是迟了,只见剑光迷漫,荡起一层光雾,将王康笼罩得严严实实。噗!墨五生生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处在风暴中心的王康,直觉死神的镰刀,仿佛已经当头挥下。他的大脑已经停止思维,所有的感觉神经,似乎都集中在那柄剑荡起的冰寒剑风之上。

    只是,预想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到,当包裹着自己的剑风之声停止,他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地上,洒满了碎落的衣片。微风吹来,他感觉到一阵凉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除了腰腿间的那点可怜的布料之外,几乎是赤身裸体。全身的衣物,已经被面前这个该死的丫头,削成了碎片,散落一地。

    秋水剑发出阵阵的颤音,停留在王康的大腿之处。剑身的寒意,一层一层地涤荡出去,刺得王康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记住,下次,你再敢染指不该招惹的人,你这玩意,不要也罢。”王琳琅语带煞气,冷冽无情地说道。宛如寒冰一般的眸子,像是盯着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王康。

    那王康不知是吓的,还是怕的,竟也不说话,只是拿着一双近乎呆滞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柄剑身轻颤的长剑。

    王琳琅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她扭头,斜斜地睨了墨五一样,收剑入鞘。

    一阵清脆的口哨之声,从她的嘴里发出,旋即,那要人命的箫声停止。她的身影,从场中飞起,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振翅而去。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层层的杜英花丛之中掠出,紧追那道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