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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故此佛曰不可说。
如果说,当得知箫博安就是姬安时,王琳琅心中,除了震惊,骇然之外,还有怨恨,委屈,痛苦,但,此时,当她攀上那高大的画舫,将他放在冰凉的甲板上,看着那灰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呼吸全无的样子,所有的痛恨,似乎在一瞬间全部地烟消云散。她只希望这个人活着,好好地活着,不管是作为毒舌霸道偏执的箫博安,还是作为神秘深情疯魔的姬安。
她几乎是哆嗦着,将他的身子摆正,头脖向后昂起,伸出手将他嘴里的杂物扣出,然后就捏着他的鼻子,对着他嘴开始吹气。吹了几分钟之后,她又按压他的胸部,紧急地做心肺复苏。可是,那个人就依然无知无觉,像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一般,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
巨大的惶恐涌上的她的心胸,泪水不知不觉地漫上她的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汩汩地往下流。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这个人就此再也不能醒来,她该怎么办?这漫长的一生,她该怎么走下去?难道她要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中?
有路过的船夫和奴仆,发现了这对湿漉漉的男女。看着那长发散落,像是水鬼一般的女人,匍匐在那个死气沉沉的男人身上,又是亲嘴,又是捶打胸口,一个个惊骇得不得了。一传二,二传三,三传四,不大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人,围聚到一楼的船板上,看着一个几近疯魔的女人,对着一具男尸,又亲又打,诡异之极。
周围的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王琳琅根本就完全没有感知。她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手下的这个男人身上,身体自动地将周围的一切屏蔽在外。她不知疲倦地往那人的嘴里吹着气,反反复复地按压捶打他的胸膛,不时地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倾听。
不能哭,绝对不能再哭,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能慌,越慌越糟糕。不能急,急躁只能让自己慌张。要镇定,要沉着,要冷静,她一遍一遍地对着自己说,一遍一遍对自己鼓劲,直到一阵吸气声,和一连串的咳嗽声募地响起,像是之音一般,响在她的耳边。
她惊喜地抬起头,望着那个缓缓睁开眼睛的男人,泪水如同泄了闸的洪水,哗啦哗啦地往外流。她一把揽起那人,嚎啕大哭,“箫博安,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哎呀,那个死人竟然活了,活了!”有人惊恐地大叫。
“莫非是诈尸呢?”一个尖利的声音,扯着嗓子,叫嚷道。
“胡说,地上有影子了!”一个老者斥责道。
“可他刚刚明明是死了啊!”
“难不成那个女人,又是亲,又是打,是在救他?”
“有这样的救人方法吗?”
“那个女人莫非会什么邪术不成?”
各种各样的议论,像是一大群噪杂的蜜蜂,在耳边嗡嗡乱飞。
刚刚苏醒过来的箫博安,被迫听了一耳朵。意识有些迷蒙的他,在片刻之间,思维已经回笼。他搂着扑倒在他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地说道,“好了,小舞,别哭了,我好好的,没有任何的事情。”
大约是哭得急了,王琳琅竟然打起了嗝。她窘迫地将头埋在箫博安怀里,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一想到他后背上还有毒伤,远处的画舫里还有隐藏的杀手,便把头一昂,不顾自己狼狈之极的模样,将箫博安从船板上扶了起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她的目光冷冷地往四周一瞥,眼中尽是凌厉到极致的寒冷。
多数人碰到这样的眼光,脑袋不由地一低,拉着看热烈的同伴,悻悻地走开。有一些胆大的人,还站在那里,像是打量怪物一般,看着一身狼狈言语疯癫的她。
“小琅?”一道清润好听的声音,像是叮咚的泉水一般响起。一个身着浅蓝素服的青年,从人群里款步走了出来。此人面目温和淡雅,气质如兰似菊,正是冯弘。
“冯大哥,”王琳琅惊喜地叫道。
“真的是你!”冯弘那双如春水一般温暖的目光之中,划出一抹惊讶欣喜之色,“你们————?”
刚刚,那些人声躁杂的喧嚣,如雪花般纷纷的议论,使得他心中莫名地一动,就随着人流来到了这里,竟然意外地发现,被议论的对象,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这一刻,内心的窃喜,酸涩,苦楚,真正是复杂至极。
“我们遭————”王琳琅刚想说话,却不想被旁边的男人打断。
“游湖时不小心,落到水里了。”箫博安冷冷地插嘴道。一张依旧惨白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好脸色,给那个如清风明月一般的青年。
“随我来吧,稍稍梳洗,整理一番。”冯弘掩下心中的万般情绪,对着王琳琅微微一笑,颇为体贴地说道,
“公子,”跟在他身后的贺星脸色一变,刚想说点什么,却瞥见了公子望向自己时那冷如秋霜的目光,不由地一滞,再也不敢说下去。
王琳琅淡淡地瞥了贺星一眼,扶着箫博安,随着冯弘,登上了画舫的三楼,将一众看热闹的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你一声我一声的议论声,纷纷迭起,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讨论起那对奇怪的男女,还有那怪异的救人方法,甲板上变得像是赶集市一般地热闹起来。
冯弘是一个温暖的人,考虑问题甚是周到体贴。不仅让人送来了洗浴用的热汤,皂角,还有各种换洗的衣裳。从舒服柔顺的内衫,小衣,素雅飘逸的儒衫长裙,到精致美丽的头饰,甚至束发的丝带,都准备得充分,简直是一应具有,样样俱全。
王琳琅有些复杂地摸着这些衣裳,首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收敛起微微发散的心神,她飞快地穿戴完毕,又将擦得半干半湿的头发,匆匆忙忙地编了一个麻花辫,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绑好,便急不可待去找隔壁的箫博安。
由于心里惦挂着那厮背后的箭伤,镖伤,毒伤,所以王琳琅心急如焚,步伐匆匆,没有敲门,就一头冲了进去。一抬眼,便见到一副美男出浴图。
在那烟雾缭绕的浴桶之中,一个长发披散的美男子,正缓缓起身。晶莹的水珠,顺着那麦色的充满张力的肌肤,一路滚落而下,看得王琳琅一个激灵,直觉得两个眼睛,像是同时被滚烫的烙铁,陡然地一烫。她慌乱地闭上眼睛,转身就往外跑。但跑到门口,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突然站定,两手一伸,哐当一声将门给关得严严实实。
“你快点穿衣服。”她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发颤,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娇羞。
箫博安有些好笑,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身上的水珠,甚是恶趣味地说道,“如果,小舞想看,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不要偷偷摸摸地看。反正,这副身躯,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小舞的,都是给小舞专享的。不如睁眼看看,看是否满意吗?”
王琳琅感觉这辈子都感觉没有这么害骚过。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仿佛是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似地。可天地良心,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恨,箫博安这厮,在她面前脸皮越发地厚了,言语也更加无状了,越来越像一个老流氓。莫非陷入爱河的老男人,真得就像是老房子着了火,一旦势起,便火光冲天,不可遏制?
“休要胡说八道,你快点穿衣,我要看看你背后的伤。”王琳琅使劲地跺跺脚。直感觉,一会工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她的脸上来了,热辣辣的,碰上去就要烫手似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然后有脚步声走到她身后,一双略带温热的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轻轻拿掉她捂眼的手,那低沉的仿佛勾魂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我明明说的是实话。我这个身子,二十五年了,清白如玉,坚贞如石,是留给小舞享用的。小舞,小舞,我的小舞。”
温润潮湿的嘴唇,含住了她粉色而小巧的耳垂,柔软灵活的舌头,像是灵活的蛇一般,舔舐着游走着,勾得王琳琅浑身一颤,差点站不住脚。这个王八蛋,都什么时候,还在这儿发情?
一咬牙,她暗劲一运,伸手一推,将那个老男人推得一个趔趄,踉跄地退在三尺开外,“你能不能不要像一只花孔雀一般,随时在异性面前展翅开屏?”
“孔雀——?”箫博安皱了皱眉。
“哎呀,一种鸟类,一种羽毛很漂亮的鸟类,”王琳琅挥挥手,一副不耐烦解释的样子,“快点让我看看你背后的伤。”说罢,不待那人有何动作,上前几步,将那厮按坐在一张榻几上。然后,像是一个土匪一般,一把将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裳,给扒拉了下来。
可就在此时,那门自外面被人推开,贺星震惊地看着室内的两人,眼珠子都瞪得快脱框而出了。而他的身后,站着一身淡蓝的冯弘。眼前的这一幕,显然也让他颇为意外。一丝微不可查的黯然,像是流光一般,从他的眼中快速地闪过。他的心中,漫起了一缕苦涩之极的味道。
“小舞,你就不要这样猴急,你知道,只要你愿意看,我随时都可以给你看。”箫博安老神在在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王琳琅的脸,像是火一般烧了起来。她狠狠地一拧那厮腰间的肌肉,从牙齿缝里阴恻恻地低声挤出这五个字。
然后,她转过头,对着冯弘尴尬地一笑,“冯大哥,你,你来了啊!其实,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只是,我————”她突然说不下去了。难道她要对人家解释说,她不是色狼,她并不猴急。
还没有待她说完,冯弘便朝她浅浅地一笑,“我知道,我理解。”温暖的笑容,似乎自带着一种兰花般的清香,让人紧张的心情,不由地一松。
然后,他对前方的贺星说道,“把药放下。”声音清雅,像他的人一般,给人一种温柔之极的感觉。
贺星狠狠地瞪了王琳琅一眼,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上前几步,将一个白玉瓷瓶放在了门边案几下。然后,两个人就那么衣带飘飘地离去,留下王琳琅瞪着箫博安精瘦的背脊,恨不得在上面给烧出两个大洞。
在船板上救人的举措,本就惊世骇俗,现在又孤男寡女地同处一室,还像一个色中恶魔一般,扒拉一个男人的衣服,这样震世惊俗的自己,竟被那么美好的一个人,给看了一个正着,那自己在那人眼里该有多么地不堪!
她的思绪有些紊乱,可是,突然之间,她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珠子瞪得大大地,不可置信,万般惊喜地嚷道,“箫博安,箫博安,你背上的黑血,竟然便成红色的了!”
岂料那人突然一个转身,一双幽深的眼眸里,似乎有黑色的滔天巨浪,在冲天般地卷起。然后,他就像是一猛兽一般,扑了上去,将她抱了一个满怀,不由分说地吻向那张魂牵梦绕的嘴唇。
王琳琅一头黑线,不明白这厮怎么又突然发了疯。她一边被动地承受那个烫得她灵魂都要发颤的热吻,一边盯着那洞开的房门,生怕有人突然闯进来,将两人逮个正着。有心要推开这人,可却在挣扎中触碰到他受伤的背,摸到了两手的黏答答。空气中,有血腥味在弥散,这厮,又把伤口给崩裂了!她的手,停在了半空,再也使不出半分的力道。
好不容易待那人平静了下来,她已经被吻得气喘吁吁,呼吸困难。
“小舞,你是我的,我的,”箫博安放开她,像是一头狼盯着自己的食物一般,紧紧地盯着她,眼睛里冒出一种极其毒辣凶狠的光芒,“若是有一天,你,你————”说到这里,他似乎说不下去了,脸上露出极其狰狞又痛苦的表情,仿佛一刹那之间,万箭穿心。
“我怎么那————?”见到这人这般模样,王琳琅心中不由地一惊一骇,这厮莫不是偏执症还没有痊愈,又患上了被害妄想症吧?
“若是,若是,有一天,你从我的身边离开,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做我和你之间做的事,”箫博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仿佛每说一个字,就如同剜心刨肺一般痛苦。说到这儿,他再也忍不住,将身前的少女紧紧地箍在怀里,“我肯定会杀了你,杀了你。”
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像是陷入了苦海,掉进了沼泽那般地绝望,“然后,我再杀掉自己,到地下去陪你。”
王琳琅不由地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听着这几乎从心脏最深处发出的爱的宣言,她真是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般别具一格杀气腾腾的告白,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终生难以忘记!
“好,好,好,我记住了,深深地记住了,一刻都不敢忘记!”王琳琅决定顺着这厮的毛,慢慢地摸。再这般跟这个极致的偏执狂聊下去,她严重地怀疑,这厮真地会失血而死!
显然,她的这个回答让箫博安满意之极,他松开她,又在她的红唇之上,缠绵留恋了好久,才转过身,让她清理包扎伤口。
这个时候,霸道蛮横,一味索取的箫博安,只知道,这个世上,有些珍贵的东西,一旦想要拥有,就要牢牢地抓住,死死地攥在手心。可是,他却不知道,如果攥得太紧,太过用力,超过那东西承受的度,终有一天,它会不堪重负地碎裂,而握它的那只手,会受伤会痛。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晓。
温暖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想要得到,非得经历很深的寒冷,和很重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