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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世间,若是将一切的希翼,荣辱,或未来,都寄托在他人身上,那到头来,注定了一切将都是一场空。
就像是一株藤蔓,须攀附在一棵树上,才能生长存活。若是有一日,没有这棵大树,那这株藤蔓,要么继续寻找下一棵树去依附,要么轰然坍塌,坠地枯萎而死。
蓝妃就是这样的一株藤蔓!
当她像是一个物什一般,被粗暴掼掷到马车上时,她的内心充满了浓烈的屈辱感,感觉自己像是一头丧家犬,被主人无情地抛弃。
她衣裳凌乱,面色狰狞,狼狈地趴伏在车厢里。一双猩红的眸子里,仿佛射出两团地狱的火焰,径直地烧向黑暗之中的清河王府。
炙热的愤怒,刻骨的仇恨,恨不得将一切都撕碎的疯狂,充斥着她的大脑。如果要坠入深渊,她发誓,她一定拉着敌人一起下坠。
怒火与屈辱,像是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身,使得这一刻的蓝妃,狰狞狠毒,如同恶魔。
而在此时,同样被激烈的情感,折腾得面目全非的人,又岂非蓝妃一人?
在平城一处普普通通的民宅里,在夜色深深的后花园,一名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挺直着背脊,纵使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却像是标杆一样,不曾低头半分。
此人正是文睿!
“你错在哪里?”一道声音,阴沉,幽寒,森冷,像是从坟墓里发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文睿不言不语,盯着阴影里的主子,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这无言的反抗,使得人心火烧得更是旺盛。
坐在树木暗影里的姬安,直觉这一刻,自己的心,被残忍地刨成了两半。一半在极端地愤怒着属下的擅作主张,去刺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另一半在揪心地忧惧着那个该死的女人,此刻是否安然。
暴虐的因子,在他体内膨胀。他手指一动,盘在腰间的长鞭,像是一道弯曲的银河,被猛然抽直,携带着咆哮的怒火,唰地一下抽在那挺直的背脊之上。
啪———!
长鞭入肉,带着片片的肉沫与血花,溅撒在被月光照耀的地面上,落下斑斑驳驳的阴影。
“说————”姬安像是被惹怒的狮子,低低地嘶吼道。
黑暗中传来文睿的闷哼声,然后又是一片沉寂。
隐在各处的暗卫,急得嘴角冒泡,可是,却毫无办法。
先前,首领逃脱各方追捕时,就已经受伤严重。被兄弟们接应回来之后,又到暗室接受刑罚,现在再被公子抽了这霹雳般的一鞭,简直是雪上加霜。
一道诡异的笑声,突然从黑暗中传来。这笑声短促,阴沉,戾气满满中,隐着几许嘲弄,像是从胸腔里发出,带着隐隐的回声震荡,听在耳中,让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好,你好得很!”姬安说道。手腕抖动,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长鞭,像是一条银龙从地上跃起,张牙舞爪地扑向那道跪着的身影。
啪————!
啪————!
两道如迅雷般的鞭声,携裹着万钧之力,击打在那道昂扬倔强的身躯之上。这道千疮百孔的身影,摇摇晃晃了几下,似是不堪重负地轰然倒地。
“文睿,你有三错,你可知?”姬安的声音,像是从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岩石缝里渗出来,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一错,你妄自揣度主子心思。二错,你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三错,你刺杀大魏皇后,给夜郎带来了无尽的隐患。”
虽然此刻的他,内心如岩浆一般,喧嚣沸腾,暴虐地想要将眼前之人,拆卸成一副骨头架子,但是,藏在身体里,理智的一面,又生生地将这一疯狂的念头,死死地遏制在笼头里。
“我没错,”那个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淋的人,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像是被积雪压弯的背脊,再一次颤抖着挺直,“她背叛你,该杀,该死!”
死这个字,像是一根尖锐的钢针,猛地扎在姬安本就绷紧的敏感神经之上,他像是一个被惹怒的暴君一般,嘶吼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正在拉扯的风箱一般。一张俊美的脸,在这一刹那,几乎扭曲得变了形,带着一股偏执的疯魔,“这世上,谁都不可以要她的命,她的命是我的,是生,是死,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纵使那个女人有千般的无情,万般的卑劣,但那都是她与他之间的事,与其它人又有何干?她的生死,只能由他决定,根本不需要打着为他着想的各种自作主张!
“来人,把他丢出去!”声如惊雷,令如寒冰。
一众隐卫,心惊肉跳,震惊不已。这种时候将首领丢出去,这——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那些侯在黑暗之中的各方人马,还不得露出獠牙,亮出利爪,将人撕拆得干干净净!
正当愕然之际,两名暗卫越出,拖拽起地上的人,像是影子一般,消失在重重的黑暗之中。
姬安转动轮椅,慢慢地朝墙角而去。
在那阴暗的角落里,一株白色的栀子花正在独自开放。郁郁葱葱,花朵满树的栀子花树,在前几天,因为他的暴怒,被一鞭抽毁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哪里想到竟还有一小朵幸免于难。在这个煎熬一般的深夜里,独自幽幽地开放。
姬安弯下身,将这一朵洁白的花儿,轻轻地摘了下来。拿在手中静静地看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的笑容。但这笑容来得快,去得也急,像是泡沫一般。汩地一下升起来,然后咻地一下瞬间破灭。那朵散发着暗香的花儿,一个眨眼间,被他揉成了一团烂泥。
藏在角落里的长生,暗暗地打量着自家主子阴晴不定的面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像是猫儿一般,蹑手蹑脚地退远。
他像是搜寻踪迹的猎犬一般,寻着暗卫的身影,追赶了上去。
在夜色的掩蔽下,两名暗卫将一身重伤的文睿,抛放在一条深深的巷道中。
血腥气会像是诱饵一般,吸引来自四面八方的追查,虽不死,但似乎离死也不远了。
被抛弃的文睿,像是一堆死肉一般,摊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中一片死寂。
但突然,他像是一头受伤的豹子一般,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是你——?”
修罗剑挟裹着森森杀意,抵在来人的颈边要害处。
“是我——!”
长生丝毫不惧,兀自伸手,将那人提剑的手给推开。
“诺,给你,”他将一大堆外敷内服的瓶瓶罐罐,塞在了文睿的怀里。
后者垂眸,凝视着怀中的物什,沉默不语。
“文睿,”长生看着眼前之人,神色复杂,脸上的酒窝,仿佛装满了深深的哀伤,“你不能杀她,你知道吗?”
“她是主子的劫,她该死!”文睿执拗地说道,饱受摧残的身躯里,流露得依然是满满的杀气,并不因为受到了残酷的惩罚,而有任何的改变。
长生顿生一股恼怒之意,他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文睿的耳边说道,“当年,为了将她从南朝救出来,主子被一剑穿心,差点当场死去。风——风三娘,在城门上被刀剑生生地扎成了筛子。潜伏在建康里的暗卫,更是死伤无数。”
说道这儿,他顿了一顿,声音沉甸甸地,“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你想杀了?”
了这个字,尾音被拖得高高的,长长的,像是彗星的尾巴似地。
许是想到了当时的惨烈,长生的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如果你杀了她,那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这一个心性纯净善良之人,似乎被逼出了火气,“我告诉你,她的命,很贵!如果你敢再动她分毫,我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最后八个字似乎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透着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
文睿不动,刀锋一般凌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长生,像是要把他刨开,以便探究话里的真假。
这个一向如同绵羊一般无害的人,此刻却像是狼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他,眼中是全然的恨意。
“你好自为之!”丢下这一句话,长生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黑暗里。
而黑暗,像是一块巨大的幕布,将所有的一切,都遮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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