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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洋开口道,“许亦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不去找许航的父亲?”
我机械地回答他,“因为,我想要保护他。是的,我想要保护许航的父亲。我不想任何人,因为任何事去麻烦打扰他。”
秦月,无论你对妈妈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抑或是傻话,我相信,我替你说的这句话,都能代表你当年真正的心意。对吗?
章洋轻声说,“就因为,生来为了认识你之后,与你分离?”
他的话,又让我想起弹着吉他的秦月,她那垂首泪流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眼中泛起了泪花。
章洋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让我有些慌乱。章母接着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么,为什么许航长到了这么大,你都从来没想过去联系一下他的父亲呢?”
章洋慢慢又坐了回去,看着我,眸光深远。我垂下了眼睛。
是啊,为什么呢?妈妈为什么要现在去联系章洋呢?章洋又让我不要再说谎,说什么在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的那套话。那么,我还是实话实说吧。
“因为,我妈妈她觉得我一直这样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她希望我早点结婚成家。”
章父章母同时叹息了一声。章父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鼻头一酸,点了点头。
章洋向沙发后面一靠说,“这么说,你已经另结新欢,指望去找许航的父亲,卸下这个沉重的负担,好赶紧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
我心中一激,朝他喊道,“怎么可能?我永远也不跟许航分开。我妈妈都是背着我那么做的。”我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章总,对不起,我妈妈不跟我商量,就做出了这样的事,给您和伯父阿姨都带来了困扰,我十分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
“那么,你的本意是什么?”章洋悠然地问我。
“我的本意是。”我有些恍惚。我也不知道我的本意是什么。如果这些事都没有发生,我妈妈没有给他寄照片,他和他父母没有从北京跑来找到我对质,我大概还是会照常平静地生活吧。
我回答他,“我的本意是,一切顺其自然。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许航。如果有一天,因缘际会,许航与他的父亲能相逢,那我也会很高兴。许航又多了一些家人爱他。”
章洋晃荡着长腿,继续悠然地说,
“我是问你,你原本的个人打算是什么?如果你妈妈没有自作主张的话。你打算着与你喜欢的人,从此郎情妾意,双宿双飞?”
我有些结巴,停住了嘴。他的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心理准备。他的遣词造句,也让我尴尬至极。尤其是当着他父母的面。
我吭吭哧哧地说,“一切顺其自然吧。那个人,必须同时接受许航的存在。”
我感觉自己的脸上热气蒸腾。
章父在这个时候,第一次开了口,“小许,你老实说,你现在对许航的父亲,心中还有爱情吗?”
他的这个问题,让我彻底地风中凌乱了。真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词汇,可以形容我当时的那种心情。
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问我,我心中对某一个人,是否还有爱情?
爱情是个神马玩意?
我感觉,如果地上有道缝隙,我当时一定立马就钻进去了。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章父的这个问题才合适。过了一会儿,我又觉得,还是不能无视老人家的问话。于是我清了一下嗓子,强忍着尴尬的感觉,轻轻说,
“那个,我想,还是有些亲情的吧。毕竟拜他所赐,我现在才有了许航。我有儿万事足。”
我将眼光重新投向了二楼,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看来这个房子的隔音效果真好,我心中不由感叹。不会是因为陆致成很会哄小孩吧?我忍不住微笑着想。
他那样的人,也会哄小孩?我忽然觉得有些羞涩。
爱情是什么?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将垂到颊边的头发,顺到了耳后,低着头微微笑了起来。
有一道低沉的嗓音说道,
“小许,还是由我来正式通知你吧。航航确实是,我这个不肖子的血脉。”那人发出深深的一声叹息,声音浑厚苍老。“这些年,让你们母子受苦了。”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象一记闷棍,对着我当头一下。我猛然抬头,怔愣着看向了章父。他的眼神沉痛,表情肃穆。有一个新的声音随之出现,如铁锤击鼓,在我耳边一下一下地抡着,
许航真的是章洋的儿子!秦月没有骗人!怎么办?现在怎么办?许亦真你现在该怎么办?
我冲口而出,“我不相信!你们骗人。”
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厉。彷佛是一只猫,被人一脚当中狠狠踩住了尾巴。
章洋似乎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章父用手制止了他,然后朝我说,
“小许,你先不要激动。之前章洋确实没说实话,这是我与你阿姨同意了的。我们对不住你。”
我那尖利的声音,带着强大的气力,有点像书中所述,象一只寒号鸟发出的哀鸣。我忽然想起了楼上的人,急迫间强行压低了声音,继续朝沙发上的人嘶吼。
“我不相信!姓章的,你骗我,你,你不是人。”我剧烈地喘息着,抡起了手臂指着章洋,“我之前跟你确认了两次,你都回答得好好的,你说过你不是。你骗我!”
我哽住了声音,无法再继续说下去。血从我脑后,一波一波地冲涌上来,冲击着我的太阳穴。我觉得头晕目眩,一阵反胃的感觉袭来。
章洋的声音很温和,“许亦真,你别着急啊。你记不记得,我发给你的短信上写的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说的是我们,我与你。”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颇为愉悦的腔调。
我想朝他大声呵斥,可是,我浑身都在微微颤抖,难以自已。章洋从坐处站了起来,朝我走过来。他伸出了手。在他触及我的手臂之前,我猝然将它放下。于是他有些不自然地停在我的身前。他低头看着我,眸光中带着笑意。
我朝他颤抖着说,“我要看鉴定报告!给我看鉴定报告。”
章洋母亲的声音加了进来,她似乎先笑了一声,然后才说,“真没见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糊涂的女人,还好意思当人家的妈妈。你刚才不是说你分得清楚谁是许航的父亲么?怎么,这会子又要亲子鉴定报告来帮你确定啦?我们好好的人家,骗你做什么?我们只会怕你来骗我们!”
章洋回头说了一句,“妈,请您稍微少说两句。谢谢。”
我没再朝章父章母看,我只死死地盯着站在我对面的章洋的眼睛。但是,这样做有什么用呢?几天前,我也是这么做的,他照样眼睛一瞬不瞬,面不改色地在我眼前撒谎。我很明白,这么做只是为了心理安慰,是徒劳的。
我一字一句地对章洋说,“眼见为实。请您去把鉴定书取来,让我过目。”
章洋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悲愤地朝他说,“给我看鉴定报告!你听到没有!眼见为实,我要看鉴定报告!”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他的面色,凝重了一些。终于,他抬脚朝内室走去。
我坐在那里,大口喘息着。刚才的那几句呼号,用尽了我全身的力量,我觉得十分疲累。
我看了一眼二楼,心中极为不安。我不知道我刚才的喊声有没有声音太大,许航听没听到,会不会听得懂。我颤抖着从身前包里摸索出手机,感觉眼花手抖,只能勉强编辑出几个字,“陆,请将许航拖在你房间,别下来。万谢!许。”
我手脚酸软,发完短信,几乎拿不住手机。
章父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人年轻的时候,难免会犯下一些错误。知错能改就好啊。小许,伯父看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以后你和章洋俩个人,要一切向前看,要互相谅解、互相扶持。”
我茫然地看了章父一眼,他的眼中,带着温暖鼓励的神色。
坐在他身旁的章母,面色不虞地挪开了她的眼光。
有脚步声传来,走到我的身旁站住。一本白色的报告书,轻轻送到了我的眼前。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双手接过,微有颤抖。这本薄薄的报告书,真的就是许航的身世证明吗?
许亦真,难道你真的要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么说来,秦月临行前的交代,真的是事实了。她不肯告诉我,因为她把我当个孩子,“哭包”,百无一用。所以,她只对妈妈一个人说。这么说来,她说的是实话了!她说了这样的实话,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将她所有的牵挂卸了下来,好安心地走了?她为什么一直杳无音讯?她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了什么傻事?我的心猛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不,不,不会的,别自己吓自己,秦月不会的。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她不会那样做的!她才到澳洲的那一年新年,不是还从墨尔本寄来了一张明信片吗?她不是还写了四个字,均安,勿念?记得吗,她那潇洒的笔迹?是的,那绝对是她本人的亲笔字迹,我绝不会认错。明星片上是墨尔本的当地邮戳,也绝不会有错,我反复核对过了的。邮戳和明信片到达时间,也都对得上。
对啊,我怎么忘了,妈妈不是一早说了么,秦月交代许航的身世之后,还嘱托妈妈,早点将许航送给章洋的父母抚养,好卸下我与妈妈的负担,不是吗。是妈妈恨章洋无情,导致姐姐离家出走多年不归,所以才没按姐姐的意思立即去办的。妈妈后来想想,为了许航的健康成长,还是忍痛联系章洋吧。但这一切又谈何容易?这个寻亲的过程,竟然是从四年前她委托许航外公托人将我弄进阳光地产工作就悄悄开始了。她一开始可能设想过,我进了公司,可以帮她找人吧?我真是糊涂,不孝!整天无知无觉,傻不愣登地和许航玩闹,从来都没感受到妈妈的忧心如焚。
秦月并不是做出交代,她只是为了让我和妈妈减轻负担。正因为她以为许航已经到了章洋父母处,所以她才不再牵挂。所以她才不来联系我和妈妈。她不联系妈妈,是怕妈妈唠叨埋怨。她不来联系我,是因为她觉得我无用。而且,她说过了,她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掀开了那本鉴定书。
“依据DNA检测结果,待测父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亲的可能。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性为99.9999%。”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我又看了一遍它的开头。许航与章洋的姓名,性别,出生年月日,血型,一一在目。许航的名字,白纸黑字,那么刺眼,那么真实。我垂下了手,一瞬间那本鉴定书,彷佛重若千斤。
我从包里摸索出了我的手机,对着那本报告书,拍了几张照片。我的手颤抖着,拍了好几次才成功。
章洋说,“现在你相信了吗?”他的语气里,又带上了一丝揶揄。“很荣幸,当年的我有幸成为了嫌疑犯之一。现在经过科学方法验证,最终发现是花落我家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本报告书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
我向坐在沙发上的章洋父母说,“二老多保重。再见。”我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绕过沙发,朝楼梯口走去。我拨了陆致成的电话,他很快接通了。我朝他说,请他带许航下楼来。他应了一声。
章洋走过来,伸手来拉我的胳膊,一边说着,“许亦真,你别生气,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知道,许航是我的儿子,而你是我孩子的妈妈。”
我一下没闪开,被他抓住了胳膊。他的手掌很热,我一慌,极力挣扎着。陆致成与许航出现在楼梯口,许航欢快地伸手搭着扶梯,快步走下楼梯,向我跑过来。章父在这时喊了一声章洋的名字,于是他松开了手。
许航跑到我身边,我一把将他搂到身前。
我强忍眼泪,对他说,“航航,我们走吧。快和大家说再见。”
许航兴奋地仰头朝我说,
“妈妈,黑叔叔房间的机器人,他名字叫做Vector,他会自己走来走去,举起一个方块锻炼身体。他还会说话呢。如果你拍拍他的头,叫他goodrobot,他就会自己走回他睡觉的地方去充电。妈妈,黑叔叔说他有很多飞行器。他要带我到院子里去放飞行器玩呢。”
我抿着嘴,朝他摇摇头。
许航停住了滔滔不绝,他看了看我,依依不舍地将手里的一个东西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朝我身后的那些人说,
“爷爷奶奶再见,章叔叔再见。”他又对从楼梯上走下来到我们身边的陆致成说,
“黑叔叔再见,我下回再来你家玩飞行器吧。”
陆致成开口道,“许亦真,要不你一个人到后院去坐一会儿?先别急着走。”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又对许航说,“航航,我们走吧。”
许航低下了头,我伸手去牵他的小手。
忽然,章洋上前一步,弯腰一下子抱起了许航,嘴里说着,
“儿子,咱们不走,你叫你妈妈留下来。”许航一下子被他逗笑了,搂住了他的脖子,欢快地对我说,“妈妈,章叔叔不许我们走呢。”
章洋轻松地将许航举高,然后以一种挑衅的神情看着我。
章洋的父亲也开口道,
“小许,再过来坐坐吧。我知道,你很生气。你稍微冷静一下。确实是我们不对,开了一个不太恰当的玩笑。”
我看着许航,他亲热地搂着章洋的脖子,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有一个念头蓦然在我心头涌起,
他们是真正的亲父子。许亦真,你算什么?
我转过身子,朝大门口走去。许航在我身后叫道,“妈妈,妈妈,等我一下。”
我停顿了一下脚步,泪水从我眼中漫溢了出来。我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上前推开门,朝院子里走去,许航在我身后疾呼,“妈妈,妈妈,等等我。”
我听到章洋抱住他哄他的声音,还有章母围在他们身边说,
“航航,到奶奶这里来。你妈妈出门去买个东西,马上就会回来。”
我扭开了院门的时候,陆致成唤住了我。我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泪流满面的样子,可能一下子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吧。他神情不安地说,
“许亦真,你看到鉴定报告了?你这是,没想到有这样的结果?”
我轻轻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叉着手,接着问我,“那你是,不愿意有这样的结果?”他的目光,紧迫地盯着我。
我垂下头看着地面,轻轻开口说,“不,我愿意有这样的结果。”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那么,你为什么要跑走?连许航都不带?是因为突如其来,心里觉得尴尬?还是因为,因为我在这里,你觉得不方便?”
我不敢抬头看他。
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急切,“你先回屋里去,我正好有事要出门一趟。”
我抬起头,面对他说,“不,不是的,没有不方便。我今天非常感谢你。”我抬头看向他家的大门,门框上只有一线玻璃,看不清屋里在发生什么。
似乎隐约可以听到许航的哭声,哭得我的心好象被分裂了开来。
泪水在我眼前浮泛着,我抽泣着说,
“反正我迟早要习惯和许航分开。越早习惯越好。”
我转身拉开了院门,头也不回地跑向了我的车。我冲进车里,启动之后急速倒车,车轮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我快速打着方向盘,冲出了陆致成家所在的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