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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天使惹的祸(水沐铃)
源起
天,依旧是白云围绕的天,不同的只是扇着白翅膀飞来飞去的全是被人类称为天使的精灵。这个地方,天上人称呼为“天界”。
即使天界人都有双看来又白又暖的翅膀飞翔,惟独他,愣愣坐在云堆里,不敢伸出生长中的翅膀晒太阳,任由它又潮又冷地痛着。
“喂,你的翅膀呢?”一个小天使飞过来,扑扑地扇着新长成的翅膀,很是得意它的美丽。
“他没有啦!”另外一个见他久不答话,自以为是地大声嚷起来,“圣母有说他是天界人与魔界人的混血而生,因为父母私奔到寰宇边际,魔界人不要他,我们天界人可怜他才收留他的。所以他不是我们天界人啦,我们不要跟他玩。”
人界、魔界、天界、仙界,勿论如何自我褒扬,尊贵贫贱,终有人眼羡、有人笑耻。所谓平等,在哪里?
“可是……可是……”那个有双大眼睛的小天使支吾了好久,在促使她走开的年龄较大的天使那臭臭的脸色下,还是说出想说的话,“……他好漂亮哦!”她想跟他玩哩!
眼见心仪已久的小天使居然当着他的面说一个“杂碎”漂亮,恼羞成怒的天使欲当众发怒,转而坏坏一笑,“他漂亮是当然啦,他的爸爸可是魔界赫赫有名的邪君哦!听说有副俊美的外表,但心肠恶毒,常常不经意就把天界人——”
小天使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正听得专心致志时,眼见他顿住,不禁催道:“怎么样?”
漂亮男孩的心思神游太虚去也,却冷不防来人一双恶意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就这样把天界人活活掐死!”
“啊——”小天使尖叫一声,被吓得落荒而逃。什么要交朋友之类的话,早丢到天际了。
年长的天使本欲追去,英雄救美式逞能一番,谁知翅膀被人拉住,回过头来,正好一拳轰上他的脸颊。
呜——一定紫了啦,他待会儿回去还怎么见他心爱的小天使啊?
漂亮男孩将他教训完毕,松开手准备走人。
追上去是铁定追不到了,打人倒还有时间。年长天使一点也不在乎别人会说以大欺小,立刻朝漂亮男孩扑去,正值阴郁心情的男孩哪容有人欺负他。理所当然,两人随即打成一团。
这一场架,打得轰轰烈烈。闻迅赶来的大天使们,看着年幼顽皮的两个孩子,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得叹息年长天使被漂亮男孩拔得光秃秃的肉肉的翅膀能快些长出羽毛来。但为着自家纯正的天使着想,他们还是训斥起倨傲着一张脸的漂亮男孩,也不管是谁先欺侮他。
什么天界人?自诩平等道义?他们此刻的做法同魔界有何区别?漂亮男孩沉着脸,被世事折磨的心,早坚硬成石,如今这排场,只是他成长以来的九牛一毛而已。
“谁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在众人为男孩不服惩罚而头疼时,一声柔美的询问缓缓传来,声音不大,但分量十足,瞬间天使们安静下来,无人敢发一言。
正在奇怪耳根怎地突然安静下来,想寻个究竟的漂亮男孩一抬头,就见到了她——
她有着如水般细滑的长发及脚裸,体态轻盈修长,如玉的脸庞,有双黑漆般晶亮的眸子,鲜红娇嫩的唇弯弯浅钩着。
她正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嗤!漂亮男孩一呶嘴,他可没被她的美貌迷到忽视她耳垂边的白玉石,还有——标志天使的白色、大大的羽翼。
“你这是什么态度嘛!”众人看不惯地嚷嚷起来,“她是圣母的长女哩,你居然——”
“你们下去吧。”她又开口了,“这里交给我就可以。”
众人不敢吭声,乖乖离去。
她要放下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当个管教天使吗?这么想的漂亮男孩更没好气,别过的眼看都不再看她一眼,尽管,她真的很美……
他的目光躲着她,她就站到他面前,他再躲,她再转移,如此这番反复,他终于没好气地投降,“你到底想干吗?”
注意到他介意于她身后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收起翅膀,蹲到他的面前,“我在仙界就听过你的事哦!”
“那又怎样?”他仍没好气,但不再躲她,属于孩子纯净的眼,盯着她右耳边的白玉石,实则用余光瞄着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脸仔细端详。他也知道她。游走在魔、天、仙界以圣手医病的她,有着人尽皆知的温柔心肠。那耳边莹莹发光的白玉石就是标志。他虽在魔、天界都待过,但每每与她错过,此番竟是他长到八岁来第一次与她见面。
“喜欢吗?”误以为他盯着白玉石看的目光有喜欢之意,她微笑着摘下它,搁在他手心。
“怎么可以?”他吓坏了,再骄傲不羁,他也知这是天界仅有的一颗珍贵玉石,是圣母送给珍爱的女儿的生日礼物。男孩急急甩着手欲将它递至她手中,哪知她不肯,这一推一送间,石头挣脱他的掌心,划破云层,立即不见踪影。
“啊!”自知闯了大祸,男孩再怎么逞能,也知此次责罚难逃。闪着充满惧意的双眼,他悄悄向后退去。
心疼地拉住他仓皇失措的身子,她仍旧微笑着,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算了,只是一块石头。”
她温暖的手拉住了他。这是天界、魔界人从未有过的动作,仿若碰到他,都嫌污浊了自身纯正的血液。如今这分温暖,从她扶住的手臂一丝丝传达到他怦怦直跳的心口,声音似乎会大到连她都听见。
如今再以平静心看她,才发现她是放下身份与他平视。这份尊重与怜爱,让他红了脸。
“肩膀不痛吗?”她牵起他的手,向喷泉池边走去,按他坐在池边,关切地问着。
“痛。”她是医者,他只有说实话。
“那让它出来晒晒太阳吧。老这么藏着,生长着的它也很疼耶!”仿若是她在长翅膀般,担忧的眉微微颦着。
“很丑。”他摇头拒绝。这对一黑一白的翅膀,怎么看都不协调。
“不会呀。”她不信,以天眼看到隐藏在他身后的翅膀,“我觉得很漂亮,就像你一样。”她不吝啬地赞美。
“可会被人看到。”即使她喜欢,也会有天使不喜欢。他在她的鼓励下跃跃欲试,心底却依然害怕。在人前强撑的勇敢有着浓浓的自卑。
想了一会儿,她闭上眼,转而她的一双大翅膀呼啦而出,扇了两下后,她拉他靠拢紧贴着,再悄悄对他说:“把你的翅膀打开吧,我帮你挡在背后。”
她唇边甜润的花香味好好闻,男孩舔舔下唇,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吻上她的嘴角,就轻轻一下而已。
她一愣,随即浅笑,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一大一小两个天使坐在阳光下展着翅膀晒太阳,超越年龄的界限,快乐而幸福地分享了一个下午的时光。早先掉落的石头,已被他们忘在脑后。
可是,白玉石究竟掉到哪里去了呢?许多年后有好事者透过回天镜瞅啊瞅,直到眼睛快被迅速坠落的玉石闪花时,才发现它掉在一家有青瓦蓝雕顶中式房屋的小院内,消失不见。但也在年复一年中,此地开出洁白如玉的花朵,似在人界等待着有心赏它的人出现。
令人焦躁的八月,又在午后两点,除了蝉虫不耐地在青苍树枝间嘶鸣,以声明它的活动外,只有一望无际的麦田翻滚着无息的波浪。偌大的农场悄无一人,晨日里的兴旺早就被炙烈的日光蒸发殆尽。
还以为平静会持续到太阳下班,一阵呜咽、饱含委屈的哭泣声却打破了此间的宁静。田间小道上,一抹娇小柔弱的身影不顾烈日当空游走着,不时地因为哭得太过投入而停下脚步。长长的小道,她走走停停,终于愿意逃过太阳的荼毒,选择在一棵翠绿的梧桐树下接受阴凉的照顾,只是哭声仍未歇,甚至有一声盖过一声的势头。
“呜……冰冰……要……”
“好吵……”一丝似有似无的叹息从梧桐树树枝间传来,细不可闻,仔细瞧去,才发现看似无人的农场上除了新到的小娇客外,还有一位年约十岁仰卧树间的少年,刚刚那声不耐就是出自他口。“呜……要冰冰了啦……”小小少女没有察觉树上有人,顾自哭得天花乱坠,不知收嘴。
想开口求来人住嘴,却发现自己虚弱得喊不出声,想放弃,又被蝉声与哭声扰得头疼,犹豫了半刻,少年最终在哭声中投降,决定下来讨回刚才的安宁。
瞅瞅树枝的起势,回想着爬上来时的顺序,他伸出不属于十岁少年该有的细瘦手臂,抓牢其间一枝,小心地向下滑去,偏弱的力道,因支住全身重量而使的气力,让揪紧的双掌筋节暴起,不禁让人担心手臂会在瞬间崩断。
“喝!”刚落地,他就正对上坐在地上的小人儿的一张巴掌大小脸。而因劳累而气喘不休的肺部,更是像加重了负担似的突然吸入一大口灼热的空气,顿时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抱着双肩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痛苦!他要死了吧?
呜咽的哭声总算在他的咳嗽声中停止,小女生被从天而降的“天使”吓得目瞪口呆。只见他那看来过于苍白的脸上,披下茶色的柔软中长发,配上咖啡色的双瞳、粉红的唇,简直就是画中长着小翅膀的可爱天使的少年翻版。而一旦从美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她便无视地上被烈日暴晒后积起的黄土,立即跪爬着下来到少年面前,“乖乖,不痛——”她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拍打着仍兀自咳嗽中的少年的后背,嘴里呢喃着难解的单音字,认真地安慰痛苦中的他。
“好——”将脱口的“丑”字在小女生节奏的轻轻拍打下,融得无影无踪,没有机会出口,只是——少年蹙起形状优美的眉,微微保持距离,向后退了两步,试着避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中难免有介蒂。
大概因长时间在阳光直射的黄土小径上行走,本该是五岁女孩该有的白嫩皮肤被晒得黑乎乎不说,还有汗水和着尘土结成的粉状物粘得满脸都是。他本就是人人口中称羡的“天使”,再加上以他从小看遍俊男美女的眼光,眼前的小女生简直就是“东施”的可怕翻版。
眨巴眨巴着明丽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卷翘着,加速了空气的流动,少年正自奇怪世间怎会有如此可怕的“物体”存在,却忘记差点夺走他呼吸的恐怖咳嗽早在女孩小心的拍抚间停止。小女生见眼前的少年不再难过,差点丢在脑后的事情又重新抬头,一想到这,扁扁嘴,鼻头抽吸数下,“冰冰——”伴着一声哀怨,哭声随后而至。
又来了!少年理顺的眉再皱起,不解地看向女孩,她怎么可以又吵又闹?
梧桐树下笼罩的这一片凉爽绿意,仿若隔开了俗世的燥热,黄土在阴影中围成的小圈,驻留着两个不知人间忧愁的儿郎,虽有些聒噪,却也纯稚可爱。
神思不知游荡到哪里的少年在绿意浸润中缓过气来,也慢慢习惯耳边不知疲倦的高声哭喊,定住女孩面容不放的目光有了波动,他清清嗓子开口:“你在哭什么?”什么“冰冰”?
困惑自己为何所生的问题被小女生执着的坚持取代,本想借由烈日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也变成询问的举动,不知不觉中,她的出现改变他原本的想法,所有的迷茫在磕磕碰碰间沉淀。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试着帮助这个又脏又丑的小女生。虽然心底下想早点逃离她让人难以忍受的哭声。
可一旦她离开,他是否又会回到以前的自残行为?岔入思绪纠结的另一个路口,少年叹口气,与年纪不符的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
“淋、淋、淋!”她好像口齿不清,又怕他听不清般,一连叫了三声同样的字,瞪大黑白分明的眼,求助似的望着他,双手急切地扯上他卷起的衣袖,还不停地拉着摇着。
“冰?淋?”少年没有如上次一样退开,只是静心思索这两个字,任由她黑乎乎的小手污了洁白的衣袖,也不在意在高温室外逗留太久而显虚弱的身体。
“冰淇淋?”不知怎的,他就只能联想到这个东西了。
“啊,要要要要……”小女生跳起来,扬起尘土,口里兴奋地高叫着,眼睛直盯着少年不放。
不脏吗?仍坐在地上的少年呆滞地凝视着周围黄色灰尘,虽这样想着,身形却没有移动。如果是以前,他只怕会立刻捂嘴逃离吧。
自嘲地一笑,他仰头回视小女生渴求的眸子,“想吃冰淇淋?”
“嗯。”她回他一个大大的笑容,“雅雅没吃过。”她总算清晰无误地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少年垂下头,试着调整短促的呼吸为绵长的气息,也不怕有人看见,继而展开双手,娴熟漂亮地打出一个结印,丝丝蓝光绕成一个光圈,数秒后,光芒散尽,一盒香草冰淇淋出现在他手掌心。“给。”他递到她面前,“吃吧。”也不在乎此番举动让他本宁静的胸口又灼又闷地痛起来。
小女生惊诧地看着他的举动,再迟疑半拍地接过冰淇淋,想都没想,就着杯口,一口咬去,大约尝到甜味,她高兴地望向他,“甜!”
她眼中没有一般人看妖异般的厌恶,朴拙的举动中只有单纯的天真与对世事的不解。少年露出许久未有的安心笑容,挨近坐在他脚边的她,拿过紧紧捏在她手心的木勺,教她撕开上层保鲜纸,用勺舀了一大瓢,送入她嘴中。
“好吃吗?”他的声音里透着温柔与开心。
“香香。”她忙不迭地点头,扬起的笑灿烂无比。
领悟能力极强的她立刻就学会用勺吃冰淇淋,少年噙着笑,注意到她粗鲁的吃相。这么率真的孩子是哪家的?他只是随外婆到此地游历,不太了解当地的情形。
“谢谢哥哥。”安心吃完最后一勺,她还用木勺努力刮着壁沿,含着未融冰淇淋的嘴忙碌地道出谢意,发觉再也无法挖出满满的一勺后,带着遗憾的表情舔舔木勺,直到再也品不出甜味后,才转向盒壁,同样的动作一再重复。
这次换少年惊异了,这个年代还有人从来没有吃过冰淇淋吗?她究竟是怎样的出身,竟然会窘迫到如此地步?想到这,他才注意到小女生的衣着,一条无袖连衣裙,一眼就知是粗糙布料制的,肩领处早因时间的磨损破了一个小洞,裙身下摆补着一个显眼的大补丁,没有穿袜子,光着的脚丫子从开了口的“鳄鱼式”皮鞋伸露出来,大拇指还不时同食指丫子摩擦着,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最让人心疼的,是膝盖上伤口摞伤口的惨状,可能从来没有细心上过药,伤口早已结成带着脓的伤疤,上面还有几道新痕。少年这才想起,他剧烈咳嗽时她是奋不顾身地立即跪爬到他身前。
向来少有人类情感的他,意外地涌起一阵自责感。少年抽出她手中早已无味的冰淇淋盒与木勺,伸手抚过她的脸,擦去她脸上黄尘,所过之处,倒也洁净不少,“疼不疼?”他问她。
小女生疑惑地睁大眼,对他的问题似乎不解。
这真是个奇怪的生物,少年无奈叹道。明明生活在逆境中,明明生活困顿,却没有气馁,处处表明她的无畏,张扬着强壮的生命力。可能是年纪尚小,世事的嘲弄她还没有领悟吧!
他猜测着,再次显示他的与众不同,泛着蓝光的掌心小心地滑过她的膝,所过之处,狰狞的伤口竟慢慢开始愈合。看到满意的效果后收了手,少年低垂的眼扫过她的表情,只一眼,就足矣。
满眶的泪,凝成晶莹的珠,挣扎在眶底,没有落下。
“哥哥好。”她第一次没对他的眼睛说,而是看着膝轻轻说了这一句。
“嗯。”他羞赧,只低声应了一字,让她的温暖爬满心房。从来没有人在他这么做后而谢他,反而,回敬他的往往只有深深的恐惧。
相遇最初时两两相望的安谧重回到两人身边,少年注视着小女生清澈的眼,似乎听到命运的齿轮发出转动的声音。
婆婆卜卦中他活该清命的一生,怎会有如此净稚的“情”闯进来?他的生命,承受不起啊!每一缕阳光,每一处光明,对于他本性至阴的体质来说,都是严酷的考验。刚刚在树枝间任阳光暴晒,就是他想结束痛苦的方式,可惜她的到来打乱了既定的一切。
真的是命吗?他问没有未来的未来。
“哥哥身体不好。”她的语言能力回笼了,发挥她天生精准的观察力。小手搭上他的掌,呵护地拍着,“不痛不痛。”
“可还是痛啊……”这话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自己的心说的。身体的痛,世人眼中看他的痛,心灵受到伤害的痛,处处缓合不了啊!明知他说什么她也不会懂,但他还是在她面前吐露了真心话。
她困惑地停止了拍打,想了半刻,看到眼前给她冰淇淋的好心哥哥还是凝眉,于是也苦着脸开始认真地想办法,终于,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顿时一亮,马上勾着小指伸到他面前,“打勾勾!”
“什么?”虽然不懂,少年仍舒了眉心,为她的真心。
“和你换。”她为她的想法得意,仰着脸笑着,“就不痛。”
“换我的——痛?”慢慢明了她的意思,少年不知是该笑还是为她的真心感动。
“外婆说打勾勾就是你答应我我答应你。”好长的一句话呀,她气喘地一次说完,语毕还拍拍胸,缓和她的急切,稚嫩的声音透着兴奋。
用打勾的方式表明她的认真吗?是真诚地想换走他的痛?长她五岁的年纪带来阅历上的丰富,即使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同她一样执着地伸出弯勾的小指,停在她的对面。“换了就不能反悔。”她耀眼的笑容如蔚蓝天空上高挂的太阳,灼得他眼底一阵刺痛,快速地勾住他的小指,慢慢摇了摇,吟出浅浅的歌谣:“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换走我的痛,一百年都不许变哦!好像听到自己也这么在心底说着,是问还是应和,他早已忘记,留在记忆中的,只有那永生的誓言。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停步在撑开太阳伞的冰淇淋摊位前,他盯着广告牌上的宣传画,有些奇怪初秋季节依旧会有新品冰淇淋的推出,不过此款香浓诱人的香草冰淇淋好像很可口,这么想着,他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支,转瞬让香草的香化在唇舌间,也不管一身手工西装、高级白领的形象遭到前所未有的抹杀。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以为是一句孩童的戏言,却奇迹般改变了一切。他在第二天迎来阳光时,没了痛,没有至阴的体质,却也在以后日日夜夜挂心与他交换誓言的她是否真拿了本属于他的痛。
如果是,他该怎么办?
该如何补偿才能换回她本有的人生?
重新回到痛苦中的他又要如何走完剩下的路?还能像现在一样快乐地微笑,自由地畅谈,无阻地游走于各国间吗?
他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态伸出手的?也许是长久以来缩于黑暗中的矛盾,也许是向往阳光的期待,也许,只是也许……
他竟然都已经忘记那时的心情了……
“天哪——”一声惨叫夹杂着悲哀的叹息,从他踏出专用电梯后就传来。虽然他很想忽视发出这声叹息的男人,但他若不是像台柱一样堵住他要走的路,那就另当别论了。
“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不是很认真地反驳,还是持续舔着快融掉的奶油汁的动作,垂着的眼不曾抬头看来人一眼,“你也一样爱吃起士蛋糕……”
“这不是同样的问题。”男人抬高手遮着眼似不忍看,灰色丝质长袖衬衫顺着他健美的身形滑出好看的皱折,“至少我会躲起来吃。”
他总算抬头瞄,不,瞪了他一眼。哼!五十步笑百步。
“万一我们‘卓越’的‘金色招牌——昊然先生’形象大跌的话,只有我一人对付全公司的美女将会是多没意思的事情。”来人搓着下巴,显然是在认真地思考某个问题。
“看来你很闲。”他——被唤作昊然的男人也开始认真地回视他,同时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突然挑起的眼角,让人有种预感不好的感觉。
喝!寒毛猛然直竖。来人跳起来快速向后倒退两步。这个昊氏招牌表情他还记得,上次就是被这副表情整到去尼泊尔做调整三个月——他明知他只碰中国美人的。
“哪里哪里。”他连连摆手准备撤退,“还有一堆文件没批哩,我闪了。”语毕立刻向右边他的专属办公室冲去。
“不忙不忙。”他维持他一百零一号表情不变,“如果没事我可以算你出公差到阿陀斯休养半年。”一个只有男人做修道士的好地方。不知道半年后这个花心萝卜会否改变性取向找个男人做伴侣?想着这种可能性,他的眼底有着调皮的色彩。
“谢了。”门合上的声音作为敬谢不敏的回答。
“真是——”他咬完最后一口蛋皮,喃喃自语,“出公差哩,工资照拿,如此好事居然不要。”
“只有你才制得住火霆。”昊然的办公室门口,他的好友兼顶头上司苍拓凌似已等待已久,将今早迟到的他截个正着。显然听到他刚刚与火霆的戏言,他也语带笑意。
“是你懒得说而已。”他的这个朋友有几斤重他是太清楚了,能掌管“卓越”这家跨国企业的男人可非池中之物,以他自己如此高心性的人都只是心甘情愿当帮手。“怎么,一大早堵我?”他岔开先前话题。
“嗯。”苍拓凌不好意思地笑笑,打开昊然的办公室厚重橡木门,“我查过你的行动表,又问过秘书,晚上没有应酬吧?”
“干吗?不会是要我参加‘变相相亲大会’吧?”昊然凝眉,开始头痛。眼前这个好男人娶了娇妻冬雪后简直快成了住家男人,一到回家时间,十头牛也拖不住他要回家的步伐,若不是公司要求他这个董事坐镇,他真怀疑他会天天待在冬雪的医院里。
“嘿嘿。”苍拓凌干笑两声,表明昊然答对了,“木家家宴。”
所谓家宴者,便是专门为家中云英未嫁的女儿挑女婿的宴会——这是他、苍拓凌与火霆正确的理解。
“如果我说不呢?”明知不可能,他还是不放过一线希望。
“冬雪怀孕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他变成一副好男人的形象认真回答,粉碎昊然一半希望。
就算冬雪没怀孕他也不会去。轻哼一声表示他对重色轻友的朋友的不满,“那火总该有时间吧?”
“今晚他与三个女友有约在先。”苍拓凌的回答再次粉碎他另一半希望。
将香草冰淇淋的外包装纸拧成一团,潇洒地直击垃圾筒。正中!昊然板着脸,头痛得厉害,叹口气,“好吧……”
一群重色轻友的损友!
可谁叫他是名草无主呢?留一个苦笑给自己,他真希望夜晚慢些到来。
一屋子莺声燕语,婉转撩人,时间一久,昊然觉得头皮一阵紧过一阵。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又是“卓越”的副总裁,可她们需要表现得如此露骨吗?天下好男人何其多,为何要单恋他这一个?
一波人潮散去,他抽空喘口气,趁另一波天之娇女还没发现他落单前,立刻开路直奔阳台。摸索西服内衬口袋,掏出在宴会中被禁止的烟,轻吁口气,塞到嘴里,慢慢缓解了他的不耐。
回过身,透过阳台与墙壁的折换角度,他注意到视线中的宴会一角似乎是甜点供应处。淡紫色的冰淇淋——香草口味的!还没让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已自然地快速行动,踩熄才吸了两口的烟,目不转睛地直奔目标。
探出的长手还没有碰到高脚杯的边沿,一只蜜色纤细小手已抢先一步端起了水晶杯,结果,察觉到他与她相同的目的,小手的主人手捧杯子尴尬地愣在原地,“对不起……”
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昊然这时才想起他怎么可能在如此规模的大厅内当众吃冰淇淋,牵强地苦笑一下,本来看着紫色诱人冰淇淋的眼转移到眼前人的身上。
和手臂蜜色肌肤一样,眼前的少女全身有着被阳光好好照顾过的健康皮肤,短发服帖在巴掌大的鹅蛋小脸上,秀眉大眼,深深的双眼皮,鼻上两点小雀斑,颊上红红两块红润浸出嫩滑水肤,可爱至极。
同样不及他肩头高!打量完毕的昊然有瞬间失神,似乎和记忆中的小女生的影像重叠。
“你……要这杯香草冰淇淋?也喜欢吃?”二十年前的记忆本是模糊的,却在此刻被这个少女映得格外清晰。没有生分的问话已吐露,也不管她是否真认识他。
“是……”另一半“不是”卡在口中,木梦雅呆在原地,被昊然的俊美震得口齿不清。她认识他,“美”名远播的“卓越”副总裁昊然,今日近看,果然不同凡响。平整的眉形配细长双眸显示他的温和,紧抿的唇代表他的坚毅,挺拔的体格有了手工西服的衬托,更是修长无比,有着难以用笔墨诉说的清雅。他简直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癨,俊美得叫人挪不开目光。虽然曾经远看过他,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但现在——错觉被彻底粉碎。
如此亲切的人哪里疏远了?
“雅雅,你在这里做什么?”另一道声音适时插入,她,木家女主人,木梦雅的母亲出现在两人面前。狐疑地看着木梦雅手中的冰淇淋,她不解地凝眉,“你不是不吃冰淇淋的吗?说它热量太高,容易发胖?”
“啊,这是给姐姐的啊,都快化了,真是的。”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到手仍捧着的冰淇淋,少女活泼的天性使然,娇憨地跺了下脚以示不满,轻嗔出一句,再给对她微笑的昊然一个害羞的回视,迅速转身,但一看到母亲身后的人又立即顿住,“姐——”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她无需跑到楼上了。
昊然没有漏掉木夫人对那可爱少女的称呼“雅雅”——同二十年前一样的称谓,也从头至尾都在注意她的动作,当然就不会错过她将水晶杯塞到另一位少女手中的动作。
被强塞冰淇淋的人有着略微带卷大约及腰的长发,有几丝凌乱地缠到她的面前,让人注意到她令人印象深刻的脸。过于苍白的脸色,薄得似乎能透出肤下的微细血管,眉色与眼睛的瞳人因此显得格外漆黑夺目,唇形虽优美,但泛着病态的淡紫,呼吸浅而短,身形高挑却也单薄得厉害,一看便知是长期患病的人。当她发觉昊然在观察她时,没有表现出普通人所有的惊叹,怔住的表情,像是悟出某个事实。
“雅雅,告诉你多少次了,心儿不能吃这种东西。”木夫人轻声尖叫出声,不由分说地夺过“心儿”手中刚拿到的香草冰淇淋,随手搁到身旁桌上,再优雅地向昊然展眉道歉,“昊然先生,见笑了。”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同站在昊然的面前,一个艳丽如天堂鸟,一个清绝如苍兰,但他只是悄悄叹口气。
那杯香草冰淇淋,已经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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