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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在哥哥的照顾下,换下斑斑血迹的铠甲。她没有参加庆功,没有参加献俘。因为她不是凭借战功争取封赏的大理朝将士,而是侯聪的私人守护者。她不知道,成国太子莫昌,向一个又一个的人,打听她的身份、下落。
自然,他没有得到答案。从此,她化作一缕春归时的花香散去。任凭最好的香料,也配制不出,当时她撞击他心灵的那一刻震颤。
理国、成国展开谈判。成国将赎金加倍又加倍,只求换回太子。理国宁肯在其他条件上一让再让,就是不肯释放莫昌。理国皇帝摸着自己最心爱的镇纸,对大太监何副总管说:“自己傻还罢了,当朕也傻吗?多少钱,能换一个活人啊!”何大太监陪着天子笑了几声,在深夜的深宫里,卷起一阵无人再敢记起的小小喧哗。
莫昌被安排居住在东风巷最深处常赢旧宅。日常使唤的人八九个,从宫里由何副总管挑选了拨过去之前,由侯聪亲自带人把这些人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平日莫昌不许待客,不许出门。非召,不得入宫。
与他命运相仿的人,就是白衣。从战场上下来,因为战争已经结束,她连谈判所在地细雪城都没进,跟着养父和哥哥,以及护卫队还活下来的七八个人,在哑泉镇吃了一碗面,当夜回了大桐。因为俘虏敌国太子太出风头,宇文兴又焦心了起来,唯恐外界太关注白衣,所以再三再四强调:“以后除非嫁人,绝不许出二门。”
一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长空跟着宇文兴出门办事,回来就去看妹妹。他依旧对于侯聪格外关注,对白衣说侯聪“心病未愈”,是个“傲气冲天拿鼻孔看人的谁都不理的大猴子”,但是皇上喜欢他,未嫁的公主郡主都在惦记他。另外,皇帝这几天,倚仗侯聪参与机要,重用的很。
“皇帝也姓侯,他也姓侯,本是同宗,公主郡主们和他如何通婚?”白衣难得说一句话,说出来就很难回答。
“妹妹,你真是个讲道理讲到有些死脑筋的人。不过哥哥就喜欢你这样。你不出门,你不懂,天子嘛,他想干嘛干嘛,给侯聪改姓都行。反正外面都这么说。”长空手舞足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听说三公主最丑,我祝福侯聪娶到她。太子和三公主同母,极娇惯这个妹子,哈哈哈哈哈哈,想想我就高兴,侯聪啊侯聪,到时候再摊上个护妹狂魔大舅哥,折磨死你!”
白衣听了这些,闹不懂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她反问哥哥:“哥哥,你怎么对侯聪那么关切?”
“我也不知道,反正满大桐城都是这朵花儿的新闻,我想不听都不行啊,好惆怅啊,唉!”
但是很快,最大的新闻人物,变成了莫昌。
哑泉镇大捷一年之后,成国备受爱戴、爱民如子的皇帝莫荣,思子心切,一病不起,多次派使节请求理国放归莫昌。理国一律拒绝。一个月后,莫荣薨逝,显惠皇后做主,皇侄莫晖即位,是为成国新君。
探马、使节、间谍奔驰不断。大桐城内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皇帝一定会有新的动作。果然,春天第一朵杏花开的时候,理国派八百里疾驰玉使,南下平都,告知成国,会择日送归皇子莫昌,回信很快来了:成国感谢理国厚谊,举国上下,日夜扫尘以待,迎接太子回国。
刚过了惊蛰,侯聪随着祖父被宣召入宫。这次召见是在偏殿,边儿上还有几个大臣旁听。皇上笑眯眯看着侯聪,极是喜爱。
“说说看。”皇帝的话,是吩咐侯聪的。
“遵旨。”侯聪向前一步,“查到的情况如下:那边预备了三步方案,下定决心害死莫昌。第一步的行动在大桐城,如果成功,就赖在理国头上。如果失败,则放任我们送归队伍启程。第二步行动,是在路上制造事故,想法和刚才说的一样,成功了,赖在我们头上,失败了,放我们继续入境;前两步具体的形式和执行人一时查不到,不过第三步是明确的了。”侯聪顿了顿,“莫昌虽无大错,但终归是俘虏,按照成国规矩,要举行一个浴佛洗辱的仪式,方能彻底恢复皇族身份。成国的计划是在这个仪式上动手,假称天意。”
一个大臣跟了一句话:“前两步肯定也要假装成意外。不见得要大张旗鼓派刺客刺杀,那成国摆脱嫌疑就难了。”
皇帝笑了笑,点点头,似乎没什么太大意外,他让侯聪回答:“你说说看,为什么朕在之前,不管成国花多少钱,都不让莫昌回去,现在却要让他回去呢?”
“皇上圣明,”侯聪拱手,“之前,因为太子乃国本,一国之本流亡海外,能使其国民心不稳;现在,成国新君即位将近三个月,前太子回归,势必扰乱其政局,这种价值,不是金钱或者土地可以衡量的。”
皇帝的身子直了直,意思是很满意,自己也要打起精神说几句话了,“什么计划不计划的,他们计划杀莫昌,我们就要死活保住莫昌。莫昌是个棋子,只有活着才有用。侯聪,你就负责送归事宜吧。朕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你。诸位大人也听好了,必须全力配合小侯将军,懂吗?”
“遵旨!”所有人一起跪下,高呼“万岁”。
皇上愣神了一会儿,何大总管会意,使眼色给大臣将军们,让他们退下,只留下了侯崇、侯聪。祖孙两个跪了一会儿,听到皇帝缓缓地说:“前面两步,我们心里有准,朕相信聪儿的能力,是不会出错的。可是,等到了人家国内,万事,就难了起来。我想,最后一步,我们可以见机行事,将计就计。”
皇帝的意思是,只要走到了最后一步,也就是浴佛洗辱大典,理国一定不能阻止成国的任何行动。所谓“天意杀人”,肯定是要利用机关。到时候,只要事先准备好一个武功绝世、忠心耿耿的死士,成为“替死者”,及时替莫昌去死,就可以了。这个替死者的身份,成国很难查知,也很难想象,因为他们防备的,是理国阻止成国杀人。
只需要一个人的死,去换莫昌的生。
假若莫昌死了,成国当然可以宣布“天不容归国俘虏”,理国只好双手一摊,白玩半天。假设另外的人死了,莫昌这个棋子活着,当然要有后续调查。不管查成什么样子,理国,就可以一口咬定成国新君因为贪恋皇位,谋害先帝嫡子,因此,就可以大举义师,兴兵南下。
“一统天下,又何必等处处龙吟呢?”皇帝笑着说。
“皇上圣明,臣等敬服。”侯崇祖孙两个叩头说道。侯崇抬起身子,请皇上放心,他会去挑一个万无一失的人选。
“朕已经挑好了。宇文家不是有个丫头,叫白衣吗?”
说完这句话,皇帝和侯崇四目相对,都紧张了那么一刹那。
皇家和贵勋之家们,世代姻亲重重叠叠,所以侯聪这个大宝贝,对于皇帝来说,不仅仅是少年将军,甚至不仅仅是族侄,还有各种亲戚关系。皇帝也是个普通男人,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着太后太妃皇后贵妃、以及各个辈分的公主王妃喝喝茶,打打牌,聊聊亲戚们之间的八卦。这个侯聪就是亲戚们聚会上的新闻人物,人人说起他来,都知道他虽然长了个好模样,可是有“心病”,不能在他面前提“白衣”两个字。
皇帝话已出口,现在犯起难来,暗暗感慨,身为天子,不得自由,说话办事都要小心翼翼,惹得当朝武卫将军偏殿犯病,总不太好吧?
侯聪静得吓人,一层细小的汗珠从他额头渗了出来。侯崇连忙回答了两个字:“遵旨。”然后,他拉着孙子急匆匆退下,离开皇宫。试探着看着身边白杨树一般挺拔清澈的侯聪,青松赶上来,给主子擦擦冷汗。
“聪儿,皇上的话,你听清楚了吗?”侯崇试探着问,心想:这下可好,回去又要熬上几十斤昂贵的安神药了。
“听见了,我不同意。”
“啊?”
“什么宇文家的丫头,是谁?是个女的?女的怎么能做替死者呢?我才是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