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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伊昔猛然睁开眼睛,只见了床顶月牙白的幔帐被夏初的凉风吹得飘悠悠,屋外的田野里,蛙叫声此起彼伏,一切让人感觉似幻似真。
夜,依旧孤寂得可怕。
她就着衣袖抹去额头冒出的冷汗,忍着胃疼,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点上一盏孤灯,伊昔随意披了件薄衫,便掀开幔帘慢慢地下了床,就着晕黄的烛光,打开客房角落的柜子里放着的包囊,然后迷迷糊糊地从里边找着了一个瓶子。
木质瓶塞打开后空气里迅速散开一种奇异的香味。她倒出几颗丸子,没有服水,便直接塞进了嘴里,反复地咀嚼起来。
“丫头,还疼不…过来躺着,我给你揉揉…”“你就是总不记得好好按时吃饭…来,提议一下,今天中午吃什么?下午到哪去吃…”“丫头,我姐说治胃疼这种药最好,有那啥月见草。听说古代人就这么用的…听到没,从今以后给我乖乖的老实的吃药直到病好。”
空气中,那些干净轻柔的声音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在伊昔的耳里,却陌生得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久。视线里模糊一片,她看不见了瓶子,看不见了烛光,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坠地有声。
她不停嚼着直到嘴里开始发麻才回过神来,东方竟已微微泛着鱼肚白,一晚又这么过去了。
静静在梳妆台前坐下,伊昔看着铜镜里脂粉未施的自己,手指从眉心慢慢滑下,经过并不惊艳的眼、鼻、嘴、下巴。明明还是自己,可为何会感觉这般陌生?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表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她低了头,将许久未曾打理过的长发理顺,随意在脑后盘了个髻,就着冷水盥洗完毕。穿上床头挂着的一件天蓝色的素纹锦衫,草草收拾了包裹,背上小提琴,便打开客栈房门走了出去。
一个半月前从京城出发,到现在才艰难地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伊昔下楼要了份包点,边吃边想,究竟得要多久才能到达那片塞北之地,传说中的“苍厥国”?
昨晚在黎城边郊的小镇落脚,精疲力尽之时,她差点就要模糊了自己的坚持。
天色大亮起来。伊昔看着街上渐渐热闹起来的小摊小贩,模糊地想起了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故乡,也是类似这样的叫卖声,如这般简朴穿着的商贩,以及那些新鲜的还带着晨露的瓜果蔬菜。
那张钱顾给她的地图上用繁体字在这儿标着——“百里镇”,一个通往苍厥的必经之地。
伊昔记得当时钱顾颇有兴趣地指着挂在她包囊上的山水木雕说:“这东西啊,是苍厥大汗三年前收的一位义女自己捣鼓出来的,如今可是在慕斯达风靡得紧呢。”
“说起这位公主的来历,在苍厥早已是一段人人皆知的奇闻了。据说当日正值苍厥一年一度的祭天活动,达官显贵,文武百官聚集慕里斯汗大草原,大汗耶斯鲁刚登上天坛,圣香还没接过去,忽然就从天而降一重物,正好跌落在了大汗的怀里,竟是一位美得如中原乳瓷般细腻剔透的女子!”
“这女子五官奇特,眼睛竟是蓝色的,衣着打扮更是与当时当世迥然不同,亦不像是中原女子,更奇特的是在她还没站稳之时,嘴里就冒出了一长串奇怪的言语,一下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大汗更是高兴得直呼“天女”,当场便把她收做义女,封做“天昭公主”。一时间“天女”名动整个苍厥国,民间更是将其传为了神话。”
伊昔听到这些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让钱顾帮她画了一张去苍厥的路线图,像是忽然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眼神里都沾染上希望的气息起来。
店掌柜把今日琐碎清点好后,抬头竟然看到还有几张桌子上丝毫没有被抹布抹过的痕迹,当场便大喝道:“张小!桌子就抹完啦?”
一声吼下,只见后堂立即窜出一位瘦削的小青年,手拿抹布哈腰嬉笑道:“掌柜的,息怒息怒。小的这就去抹、这就去抹。”说完便老实地投入抹桌子的事业中。
在抹到伊昔旁边这张桌子来的时候,只见她一身天蓝色长衫穿得极为清淡雅致,竟衬出一股出尘之态,惊得他不禁停下手中的活,只顾得咧开嘴朝她痴笑:“客官吃好!”
伊昔吃完手里最后一团馍馍,转头报以微笑:“嗯,多谢。”正要起身,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请问一下,这附近可有什么好一点的戏班?”
张小听后,睁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笑道:“原来姑娘也喜欢听戏曲啊。”
伊昔眨了眨眼睛点头表示同意。
“怎么没有啊!”他蹦达着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指着东南方说:“从这里过去,到巷子口再左拐,走到尽头便会看见一家大的当铺——“鑫悦当铺”,镇上唯一的戏班平时都在当铺后边那间房子里排练的。”
伊昔看着蜿蜒下去的巷路,依着他的描述在心里掂量了几遍后,轻声向小二道了声谢。
“一共二十文。”店掌柜笑眯眯地望着柜台前这位清秀淡雅的女子。
伊昔从已快羞涩的囊中掏出二十文放在桌上后,转身出了门。
恐怕真得要在这百里镇耗上些时日了。去戏班无可避免,这个朝代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其它方式可以谋生。
“你啊,就安心地留在我身边写曲,保准你衣食无忧的。”那个女子说这话的时候,搂着自己笑得仍是娇柔妩媚,连洒进屋里的阳光都似乎变得更加明媚了。
可是自己却置她的话于不顾,甚至连离开京城都未曾和她亲口言说,她…终究会责怪的吧。
店掌柜望着送完客回来一脸傻笑的张小,不由得摇头感叹:“可惜了这么一位气质脱俗的女子,竟是个戏子。”
张小听了立马收起傻笑:“戏子?”卷起抹布就要扑上柜台,“你怎知她是戏子?去戏班也可以是听戏呐!况且,戏子又怎么了?掌柜的你竟然看不起戏子么?”
眼看着就要爬上柜台与掌柜展开一场据理力争,店掌柜被这阵势逼得往后一退,抵着酒阁不耐烦道:“怎么?造反?我说张小啊,还想要月钱的话就给我赶紧去干活!”
“月钱”二字让张小抖了一下,闷哼一声,只好从柜台滑下来,恹恹地继续他的抹桌子事业。
太阳从东边地平线往中天悠悠升着,百里镇作为连接以温泉著名的“黎城”和商贸大城——津州之间的必经之路,往来客流量自是不少。
店掌柜看着伙计和客官们在厅堂穿梭不断,一派生机勃勃景象,心里止不住地惬意。
昨晚关门太晚,他正想着是否可以回去补个觉,却忽然听见店门口一阵嘈杂,接着便传来了整齐有力的脚步声,竟还夹杂着兵器相撞的声音,听得人心里直翻怵。
他不由得一惊,赶忙往外走去,还没到门口,就见黑压压一群侍卫气势汹汹冲进了店里,外面更是喧闹不止,待得探头一看,整个酒楼竟是被包围了!
店掌柜犹在恍惚,就见一位年轻的紫衣男子从人群里负手踱步而出,剑眉入鬓,高挺的鼻子下面,菱形薄唇紧抿,气势袭来,竟让人心里忽的一颤。
“这…这位官爷,小民不知…”店掌柜颤声问道,紧张地有些莫名。
“可见过这位女子?”那男子声音沉如钟鸣,一脸肃然地展开手中的一张画像,店掌柜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便见一画中人在自己面前慢慢呈现开来,眉目甚淡,简单的一个发髻都未盘稳,青丝松散的垂于耳边,目光静淡无波,竟颇有一番世外仙人的感觉。
店掌柜皱了皱眉,这人约莫有些熟悉,究竟在哪儿见过?
许久没听见回应,紫衣男子身边的一黑衣侍卫上前低语道:“大人,要不要小的直接带人上楼搜?”
紫衣男子不答,厉目瞪着那店掌柜,又沉声问了一遍:“究竟见过没有?”
喝得店掌柜抖了抖肩,又将那画中之人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个遍,却瞄见了那人背在身后的一个奇怪的盒子,身子忽的一震,当即脱口而出:“是她!”
张小急了,挤开人群跑到掌柜的身后,使劲地扯着他的衣袖。虽然不知道那姑娘究竟犯了什么事,可是这群人显然是来者不善啊。
店掌柜看了眼身后的张小,明白了他使眼色的意思,不禁犹豫了一下到底该不该说。
紫衣男子见此情景,脸色又冷了几分。用眼神示意旁边站着的两名侍卫,把张小强行拧了下去。
“说!”他冷冷地对掌柜道。
百里镇的清晨,喧闹熙攘。
伊昔边走边看着周围店铺的名字,很多都是不太认识的繁体字,在心底小声地感叹,自己在这个朝代怕也算是半个文盲了。终于在转过一个弯道后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鑫悦当铺”。
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伊昔抬脚便要朝当铺走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来一股强大的风,贴着她身侧袭过。惊得她猛地回头一看,却当场呆在了原地。
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一群气势汹汹的侍卫!
伊昔眉头微蹙,这是…什么情况?
她环顾着这群把狭窄的巷道堵得水泄不通的侍卫,正想开口问清楚,却见巷子这头,一位身着紫衣之人稳步走来,身材高大挺拔,显然是习武之人——原来早就把她要走的路给堵死了。
他走到伊昔面前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而后便展开了卷握在手中的一幅画。
伊昔也将视线扫了过去,她似乎在画中看到了自己。
“伊…昔?”梁成荫总感觉这名字怎么念怎么别扭,眼神在画与人之间来回瞟了几遍后,终于确定了是这个人没错,于是说道:“在下大靖参将梁成荫,请问这位可是伊昔伊姑娘?”
伊昔盯着他,不动不语。
梁成荫见状不禁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伊姑娘还不屑与本官说话吗?”他又扭头望向巷子尽头问道:“伊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伊昔听着他话中明显的斥问语气,皱了皱眉说道:“我到哪儿去难道要向这位大人禀报?”
他沉声一喝:“一个在逃的钦犯,也敢这般嚣张?”
“钦犯”?伊昔心中一惊,脑中忽的飘过昨晚进镇的时候,听见人们议论的“谋反案”。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那一瞬间身体仿佛被丢进了冰窖里,冻得动弹不得。
他们的事,终究失败了吗?
“钦犯?不知伊昔犯了什么罪?”伊昔侧着身,将小提琴护进怀里,面无表情地问道。
“犯了什么罪?伙同白氏余党企图谋反,这天下都让你们扰得不安宁了,伊姑娘还想揣着明白当糊涂吗?”梁成荫低沉醇厚的声音里透着威严。
伊昔不可思议地笑了,她谋反?
“放肆!”梁成荫不可置信地看到她竟然在笑,转头对身后的林全、吴海吼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抓了?”
林全、吴海神情一肃,随即一左一右迅速将伊昔反扣了起来,用力之狠,伊昔当即疼得闷哼了一声。
“白氏?什么白氏?我听不懂梁大人在说什么。”她咬着牙齿忍住疼。
梁成荫冷道:“伊姑娘这话还是等到牢里再细细地说吧!”
牢里?伊昔面色泛白地问道:“梁大人至少也得说清楚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吧?说我谋反,证据在哪儿?”
梁成荫不为所动,示意手下们押着她返程。
伊昔的肩膀被他们死死扣住,已经没了一丝力量来与他们抗衡。她看着眼前这群身手不凡的男子,心中生了满满的悲愤,却无从发泄,当下除了妥协还能怎么办?
甩开肩上那双手,伊昔拧眉冷道:“不劳烦各位大人了,我自己会走。”想自己也不过一弱女子,值得朝廷如此兴师动众的吗?
梁成荫轻松地完成了任务,风风光光地领着手下原路折回,心里却堵得慌。早知是这样一个犯人他干嘛还领这么多人来啊,不过是怕像上次“围场事变”一样来得让人猝不及防,于是摆开了阵,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誓与敌人拼死一搏,却没想到敌人竟然闷声不吭地缴械投降了。
这样的任务…也真是太低估他被尊为“静安王护法”的美称了!
这女子身边怎么就没有个高手相护呢,就这样她也敢谋反——梁成荫好心地替她多舛的命途默哀一声。
伊昔被扣上项械锁进了一个大木笼里,大部队片刻未停,一路颠簸赶回黎城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可笑她几天前才刚刚从这儿离开,原来几天辛苦的步行抵不过半日车程。
黎城的大牢里终日阴霾不见阳光,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腐烂潮湿的味道。脚步声在走道里一声声回响,荡过来荡过去,伴着昏暗的灯光,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伊昔抱着小提琴的双手有一丝发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朝两旁的牢房里瞟去,所见都是一个个晦暗发霉了的生命,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枯等死亡。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地泛起一丝恐慌。
她这荒诞的一生会不会在这里就结束了?
狱卒送进来的搜菜馊饭,伊昔别开眼没有看,一天下来,除了稍许饮了些水外,粒米未食。她劝服不了自己将尊严降至这般低下——即使胃疼得难受。
可是又能坚持多久呢?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第一天尚且安然无事,只是被拉出去审了一回,那审官慵懒散漫,伊昔漠然相对,说的话未超过三句。第二天天还没亮,两名狱卒便已早早地来到了她的牢门前,解开锁又要将她带走,伊昔背着琴站起来的时候,腿脚一软,差点摔倒。
其中一名狱卒,面无表情地在门口处拦住了她,拉住她的琴盒用无起伏的语气说道:“这个留下。”
伊昔眼中露出一抹警惕,护住琴问道:“为什么要留下?”
另外一名狱卒面容当即一狞:“你这娘儿们怎么这么多话?让你留下就留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着便要强行扯了她的琴。
伊昔拧不过他的蛮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甚客气地抢过自己的琴将其甩在地上,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咔哒一声,心中一根紧绷着的弦,断了。
审讯室就在隔壁,门被打开的时候,伊昔被身后的狱卒狠狠一推,向前踉跄了几步险些撞在壁上。站稳抬起头的时候,却借着暗暗的光线看见了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还带着皮肉血渍的刑具,连着两日来未进食的胃一阵痉挛,恶心感沿着喉咙直往上窜,她干呕了起来。
“姑娘不用怕。”干裂沙哑的嗓音从昏暗的角落里传来,像是撕裂了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一般,听的人心里难受得紧。
伊昔闻声猛地转头,望向审讯室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男子慢慢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约莫已有五十来岁,狭长的眼鹰钩鼻,精短身材,绯色官袍上绣着的獬豸怒目圆睁,张牙弄爪,让他浑身上下透出一种令人生畏的气息。
“不用怕,这些东西都是对付那些刁蛮之人,暂且还用不到姑娘身上。”黎城提刑孙延庭眼露精光,沙哑着嗓子说道,随后便示意伊昔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暂且是么,伊昔心中犯凉。
“姑娘哪里人?”孙延庭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簿子,低着头边看边问道。
伊昔被强行摁坐在了椅子上,她皱着眉头将肩膀上的一双手甩开,冷冷道:“汕古。”
孙延庭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后,用肯定地语气质疑道:“姑娘不像汕古人。”
那座位于广袤大草原的古城,向来以开放之风闻名,居住的人们个个生的虎背熊腰,即使女人们也不例外,倒是少见她这种清秀娇小,气质出尘的女子。
“就是在汕古。”伊昔直视着他的眼重申了一遍。
孙延庭无所谓,继续下一个问题:“和白冉青什么关系?”
伊昔面色不惊:“这位大人,伊昔实在抱歉不认识什么白冉青。”
孙延庭似明白过来的说道:“是吗?或许本官该这样问,伊姑娘可认识醉香居的冉青冉姑娘?”
伊昔喉头微紧,望着他没有回答。
孙延庭笑得很是古怪:“请问伊姑娘和冉青又是什么关系?”
伊昔静坐半晌才道:“我帮她写曲调…维持生计。”
孙延庭脸上的笑有些冷意:“看来伊姑娘还是不肯说实话?”
“伊昔说的,句句是实话。”
孙延庭点着头道:“那好。那你就如实说来,为何要与白氏白冉青勾结,参与谋反?”
伊昔面色仍是不改,不答他却说道:“大人,我刚已经说了不认识白冉青,也不知道什么白氏,就更是谈不上参与谋反了。”
孙延庭眼神一凛,说道:“伊姑娘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醉香居冉青便是那白氏冉青?怎么,到现在伊姑娘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来吗?”
伊昔回道:“我也在想,我不过是‘醉香居’冉青姑娘的乐司,写些俗乐聊以生计,芝麻大的官都不认识半个,怎么就莫名奇妙地被认定谋反了呢?”
孙延庭笑了笑,显得耐性极好:“伊姑娘既然如此迷糊,那本官也不介意挑明了说。”
房顶的小窗隐隐向牢里投来薄薄的晨光,拂在伊昔脸上,却是一番平静镇定。她语气平和地问道:“哦?那就请大人明示,证据究竟在哪儿。”
“证据是吗?”孙延庭站起身,走到伊昔面前缓缓说道:“那些曲调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伊昔愣了一下。曲调?难道冉青在自己写给她的曲调上做了手脚?心内一凉,她却笑道:“是吗?伊昔却不知那人人皆能传唱的曲子,竟然还可以用来谋反?”
孙延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不正是本官要问你的吗?”
“伊昔愚笨,实在不明白。”
“不明白?那这些又是什么?”他仿佛早料到她的回答,将一个厚厚的卷本扔到了她的面前。
伊昔拿过来缓缓地翻了几页,而后不可思议地说道:“这就是大人所说的证据?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词曲,竟然就被你们理解成有了谋反之意?”
孙延庭说道:“普通的词曲?自称为裕仓年间的皇甫将军要清君侧除奸臣,更是将当今圣上、静安王都明着暗着讽遍,伊姑娘,这样大逆不道的反诗还能是普通的词曲,那你倒是给本官好好解释解释。”
伊昔放下卷本不再翻看,拧着眉道:“恕伊昔无可奉告。清者自清,任这卷上的东西怎么写,白的终究变不了黑的。”而后又缓缓抬头望向他说了一句:“黑的也别想成为白的。”
“啪”的一声,桌子忽然被孙延庭狠狠一掌震得微微摇晃,他面露狰狞,不耐烦地吼道:“我道狱吏怎么就不能审出点东西来呢!看来伊姑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想尝点苦头在先了!”
他回头示意站在旁边的之前的两名狱卒,他们领会了意思便快步走到伊昔身边,手一伸便把她往后面的木桩上架过去。
伊昔没有后悔自己嘴上的冲撞,盯着孙延庭嘲讽道:“大人这是要逼供吗?”
他冷哼一声:“那为何伊姑娘不好好配合本官审案?”
伊昔冷笑:“配合?大人又为何不将卷本先好好研究研究?”挣扎间肩膀疼得更加厉害了,她只能忍着疼说道:“我与大靖皇室素来无瓜葛,为何会去参与什么谋反?就凭我认识了冉青?又有谁能证明?甚至你说的那些词都不是我写的,身为提刑官,竟然连这些都不先做细想的吗?”
孙延庭眉间几乎皱成了个川字,他沉声道:“不是你写的难不成还有别人?整个醉香居的人都可以作证这些东西是你亲自写给白冉青的,你还想狡辩吗?”
伊昔一愣,心中生了苦涩,已不肯再说什么。
孙延庭冷哼一声说道:“所以伊姑娘还是好好配合,画了押吧。”
伊昔看着他拿出一张薄纸放到了自己面前,她看也没看便说道:“我看这词曲填的也没错,你们若不是心虚了,又何来的要去怕那些虚无的东西?”
“还在嘴硬!”他厉目一扫示意那两门狱卒迅速将她绑了。
伊昔直视着他的眼道:“百姓还道这黎城孙提刑是个青天好官,原来竟也是如此判案的!”
孙延庭怒目圆睁说道:“大胆,你竟敢侮辱…”
话还未说完,楼梯道里就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审讯室的门被强行推开。
伊昔盯着那背着手出现在门口,一脸风尘的梁成荫。
“孙延庭,把她放开。”梁成荫皱着眉头喝道,身后跟着的林全立马跑过来,撵开了还架着伊昔的两名狱卒。
孙延庭看着梁成荫,低着腰双手作揖:“梁大人。”
“王爷今早已经到黎城了。他说要亲自审。”梁成荫也显得很是迷惑。
孙延庭明显一愣,迈开步子走到他跟前,奇怪地问道:“亲自审?”
梁成荫点了点头,让开一条道,挥手示意了一下,对伊昔说道:“伊姑娘,请吧。”
伊昔望着那条幽幽的通向光亮处的通道,抿了抿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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