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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随意拿袖子抹了把汗,不知是被殿内的碳火烘的还是怎么,眼中尚不清明,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
皇帝哑着嗓子喊了人,就有侍女垂着头越过屏风进来了,另一边也有人叫殷妃来。
皇帝差人打了水,梳洗过后,殷妃来得正好,就接过皇帝的黄袍给人穿戴上,边穿还边说,道:“陛下这一觉睡得可好?”
殿内加了助眠的沉香,殷妃对此事倒是信誓旦旦。
但是殷妃来时皇帝就是背对着她的,此刻她也瞧不全皇帝的脸色,这么一问,却是触着了皇帝的刺头。
皇帝目光一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也没说留下来用膳的事情,一反常态走了。
殷妃这才看到皇帝脸色,分明不是睡得好的样子,殷妃心惊了半晌,暗暗缴了帕子,坐在凳子上一脸惨色。
皇帝喜怒无常,这么一来,来看她又不知是多久以后得事了。
皇帝到底睡了一觉,精神了不少,御书房里文案堆积如山,一般情况下皇帝都是视而不见的,但不知怎么,今日就进去了。
皇帝自从设了内阁,权利下放,管事的时候就不多了,交上来的折子都是内阁大臣们批好了只给过目的,他扫了几眼就失了兴头。
闭眼沉思,又想起来那个无端的梦来。
皇帝揉着脑袋,叫泰旗上来,将其余人都撤走了,仔细问了几句,泰旗一一答了,皇帝心情更不好了,沉静想了半晌,道:“青鸾宫。”
青鸾宫这三个字在宫里是个忌讳,泰旗常年笑眯眯的眼里难得闪了闪,而后刚想高声一道,就被皇帝止了,“悄声去,别叫人知道。”
这就是青鸾宫的妙处了,连皇帝去,都得悄着声不让人知道,这里面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昭衍的生母,前朝丞相府中庶女,梁嫔。
梁嫔原先得叫梁贵妃,她原本是庶女,出生不高,丞相对其也无多爱意,故而娘家人给的支持不多。
但耐不住梁贵妃是个不世出的美人,可谓万里挑一,倾国倾城,皇帝对其宠爱一时非常入宫不久已经抬到了贵妃的分位上了。
青鸾宫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平常的宫殿,梁贵妃住进去早晚得正统中宫。
但梁贵妃不是个长久的人,生下孟昭衍后,梁贵妃一夕之间触了盛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皇帝惜梁贵妃这个美人,只将其的分位夺了降为嫔,但也特例没将青鸾宫易主。
这也是好的,皇帝有心不怕其再升不上来,后宫什么不重要,最重要是皇帝的宠爱,得了这个,在宫里横着走都无所谓。
但是皇帝有心,梁嫔无意,她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一心向佛起来,常年青灯古佛相伴,当众绝了皇帝的宠幸,皇帝是一朝天子,何时受过这样刺激,一时怒了将其打入冷宫。
所谓冷宫,也仍旧是架在皇宫内院一处妙地的青鸾宫。
一别二十年,青鸾宫如无人之境般沉寂,皇帝也将其视为心上刺,久而久之,成了宫里人人避而远之的忌讳。
连着孟昭衍,本是皇帝盛宠一时的皇子,谁不是紧着巴着他,见着了只怕自己头埋得不够低,腰躬得不过弯,最终却也只落得父子疏离,母子隔绝的场面。
皇帝上次去见这个梁嫔,也已忘了什么时候了。
泰旗提前打点好,去青鸾宫一路很难低调起来,皇帝绕了原路,从后门的游廊绕过来,着实费了一部分功夫。
梁嫔身边服侍的人不多,除了几个忠心的侍女,就是她从相府带过来的奶娘打点着。
奶娘远远瞧着皇帝一身明袍一个人走过来,心中大吃一惊,慌忙跑进屋,只见梁嫔还穿着单薄直跪在蒲团上小声念经,手中佛珠一粒一粒数过去,细闭着眼一脸虔诚。
奶娘不忍打破这番寂静,却也无奈,只得轻声道:“娘娘,娘娘……”
梁嫔仍旧未睁眼,只问道:“有何事?”
“娘娘,陛下来了!眼见着就要到宫门口了。”
话落,梁嫔一双长眸才蓦然睁开。
梁嫔的相貌是极好的,一双眼天生媚态,偏偏覆了双纯净无波的黑珠,皇帝一开始就是撞进这样一双眼才陷进去出不来。
尽管梁嫔常年不施粉黛也不保养,面上已有岁月的痕迹,但她依旧有着令人心神荡漾的资本。
唇显菱形,小巧精致,颧骨微高,气质天成,鼻梁挺而翘,组合起来恰恰是一张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
闻言,梁嫔只扫扫自己素衣的裙摆,站起身,手中佛珠还在不停转动。她转过身,看向奶娘,道:“陛下来了,随贫尼出去恭迎着吧。”
梁嫔甫一踏出宫殿正门,皇帝已然行至门前,梁嫔面色不变,定然垂眸屈膝道:“贫尼恭迎圣上。”
“贫尼”两字让皇帝深深皱眉,可他知道梁嫔的烈性,到地没说,“平身吧。”
“谢圣上。”
梁嫔侧开身,皇帝才看到偌大的青鸾宫里闭暗昏晦,未点一盏灯,梁嫔身后的宫女也跟嘉毓宫里形成鲜明对比,头顶的青鸾宫三字是皇帝亲赐之名,二十年前金碧辉煌,如今却被风霜侵蚀黯淡不止。
皇帝心中涩了涩,慢慢抬步朝里走。
梁嫔叫人点了灯,皇帝目光一扫,暗吸一口气,就算是架着宫里最辉煌的青鸾宫的名头,冷宫到底是冷宫。
春寒已过,整个殿内没有一个碳火盆摆放,冷不是一般的冷。
皇帝穿的厚,到底不怕,只是看梁嫔穿的单薄,却也丝毫不变色。
皇帝不是个会关照人的人,除了心里犯些涩,面上却什么也不说。
梁嫔给倒了水,却在皇帝不说话时也保持静默。
许久,皇帝耐不住了,问道:“梁嫔可想知道衍儿过得如何?”
梁嫔淡淡抿了口茶,道:“圣上愿说,贫尼洗耳恭听,圣上不愿,贫尼自然不然不问。”
皇帝没辙,这么多年没动梁嫔,此刻看着她一张淡漠的脸,也是不忍动。
“衍儿及冠那年,受重伤双腿被废,如今已是不良与行,永久不能站立。”
话落,一阵沉寂,一旁站立的奶娘听到皇帝的话大惊失色,却也不敢出声。
梁嫔长久不动的眸子闪了闪异色,狠狠闭了闭眼,道:“衍儿自有其命数,贫尼干涉不得,阿弥陀佛。”
皇帝转头看着她,眼眸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