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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婚 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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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以后,京都城下了几场雪,又化了几场雪。

    庭院里的银杏树叶黄了又落,落了又青,祖父洛尘常常独自一个人坐在树下,或看着天空,或望着飞鸟,我在想祖父也许是在想我们小时候的情形,也许是在想他年轻时征战四方的事情。有人说人越到老的时候就越容易想起年轻时候的事情。

    策马扬鞭,统领万军,一生草莽,荣誉加身,到现在垂垂老矣,命落夕阳,祖父洛尘已经成为了所有故事里的传奇。

    他抚摸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幺儿,你做的很好,你从南方战场上冒死送回的武器的战备图很有章法,我甚是欣慰,你是个好孩子。”

    我问祖父道:“祖父,你喜欢打仗吗?”

    祖父回答说:“祖父不喜欢,打仗要死很多人,会有很多孩子流离失所,会有很多家庭四分五裂,也许是祖父老了,享受着安静平和的时间久了,便不想这个世界再起战火了。”

    我说:“可是二姐她死了,二姐的死成为了开启南方战争的契机,有时候我常常在想,若是祖父为帅,是不是可以替二姐报仇,血洗三军。”

    祖父摸着我的头,笑着说道:“幺儿,你年纪轻轻,杀伐之心却如此之盛,幸而你不是男儿。若你生下来便是个男儿,也不知是这个世界的幸还是不幸。”

    我说:“我若是个男儿,一定能领兵打仗,威慑四方,有朝一日一统九州,真正还天下百姓一太平。”

    祖父仰头大笑,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孩子说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话,又好像是我说中了他多年以前的心愿。

    一统九州吗?

    祖父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自三姐洛梦熊去世以后,洛府陷入了沉重的悲痛之中,父亲连失两女,悲恸过度,竟一病不起,母亲林溪儿和几个姨娘轮番照料着父亲。

    延国京都已是深冬,天气甚是寒冷,只听见父亲房内时常传来一阵阵咳嗽的声音,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几个姐姐虽然都已经嫁人,洛府显得格外的冷清。

    白驹过隙,浮云仓狗,园内的银杏树渐渐转绿,冬去春来,洛府陆续撤下了白绸银缎,热热闹闹地换上了红灯暖喜,终于我还是要嫁人了。

    虽然几个姨娘都未生子,但是大家的感情都还不错,日常的时候,也喜欢约着我出去给我买点胭脂水粉,有了时新的绸缎料子,也喜欢给我量身定些衣裙服饰。

    今年元宵节,最小的姨娘体谅我在边城失去了记忆,肯定是忘记了京都城元宵节的热闹,特意和我换上了小厮的衣服,去看了火树银花,流萤满天,在河边放了荷花灯。

    我记得小姨娘写的是:“愿家人平安,天下太平。”

    我写的是:“愿逝者安息,生者康健。”

    恍惚之间,我想起了丹阳江边的谢怀南,想起了向南关前的洛召娣,想起了初到京都时一身白衣简服的洛梦熊。

    今年的元宵节,他们都还好吗?

    河流和星空,这平和真的能抚慰人心,我才发现除了怀恋,我的心好像没有多余的东西了。从那日以后,我再也没在洛府提起过南方战场,也再也没有问起过七彩琉璃樽,这些词成为了洛府的禁忌,也成为了我心中的禁忌。

    我想要逝者安息,但更希望生者康健,我真的好喜欢有家的感觉。

    鞭炮声起,锣鼓声响,一早起来,我发现大姐,六姐,七姐都来到了我的房内,一边替我穿衣,一边替我梳妆,大红色的囍服上缀着数百颗东海的珍珠,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中间还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嫣然间在鎏金铜镜里出现了一个清丽可人的俏佳人。

    大姐洛婉儿在身后浅浅一笑,轻声说道:“其实婉儿是我们家最美的人儿。”

    六姐洛尚志俏皮地对着我说:“是的,小时候你不懂事总是浓妆艳抹的走在大街上,惹得京都的名门闺秀都看我们的笑话,现在好了,潇潇长大了,成熟了,稳重了,现在又要嫁人了,我们都替你打心眼的开心。”

    满眼间,我见到所有人都在为我和二殿下的婚礼忙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每个人心里都缺了点什么,但是谁都没有说,谁也没有问。

    居然是御赐的婚姻,便是命定的缘分,那么我也是时候会会这个二殿下欧阳景了。

    “吉日已到,送新娘上花轿!”

    喜帕遮住了我的双眼,只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唢呐响,锣鼓鸣,放鞭炮过炭盆,一个人牵着我手中的红绸,将我送入了花轿,走过京都城繁华的街道,最后迎进了景王府邸。

    夜深,晏散。

    只听见房门被人推开,京都春季夜里的暖风阵阵袭来。一个温润,低沉,带有浓郁的宠溺的味道的声音传来,说道:“王妃,今日你还要送七彩琉璃樽给为夫吗?”

    啊?我顿时脸颊红烫,一时无语。

    他见我并不言语,便慢慢地走了过来,透过喜帕的缝隙,我看见他穿着玄纹绣龙的黑靴,身上散发着阵阵馨香,开口说话的时候又散发出阵阵酒香,只见他慢慢的坐在我的身旁,轻声问道:“你在南方战场,可有伤着?”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说道:“那就好,其实我一直想到边城找你,但是始终有事脱不开身,你可有怨我?”

    这就是二殿下?

    我沉默了一会,对于第一次见面就如此殷勤的二殿下,我突然之间多了一份戒心,也许那时候的洛潇潇天真烂漫,但是对于一个经历过诡计频出,刀光剑影的战场的人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沉默了一会,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多日间萦绕在心间所想的问题,对着欧阳景说了出来:“二殿下,当初是你让我去拿七彩琉璃樽的吗?”

    其实跟聪明人说话,拐弯抹角都是浪费时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问出来,我相信二殿下是个聪明人。

    只听见欧阳景语调带着笑意,温柔地回答道:“并不是我,我也不知那日你为何你会拿着七彩琉璃樽,说要送我?我只知道,那时京中好友约我去燕子楼一聚,我们正在宴饮,你突然闯了进来,说我长得好看,甚是喜欢我,非送我琉璃樽不可,然后问我何时娶你?”

    实在没想到洛潇潇胆子还挺大的,这是当众追夫吗?

    沉默。

    屋内的红烛突然爆了一下,我隔着红盖头看着屋内烛光跳转了一下。

    然后听见欧阳景语调轻松地说道:“娘子,这是在疑我操控南方战场,致你二姐殒命吗?”

    我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看来和他说话并不费劲,他直接了当的问我,我亦直接了当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诚然是不知道,撇开不谈我记忆遗失的事实,世间对二殿下的评价也颇为矛盾,有人说二殿下是霁月清风的文人雅士,有人说二殿下是精于谋算的皇子,有人说二殿下是谦恭礼让的圣人,有人说二殿下是伪善虚伪的小人,对这个第一眼见到我便如此宠溺的人,我总不认为他是一个简单之人。

    欧阳景见我低头沉思,用手推了我的头一下,说道:“也不知道你这颗小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夜风从门缝里徐贯而入,过了一刻,我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他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我的身侧属于欧阳景的男性温热的体温从一旁阵阵传来,告诉着我,他还在屋内,他依旧坐在我的身边。

    我松动了一下身体,随便找了一个话题,问道:“我听说太子的孩子都10岁了,你为何迟迟没有结婚呢?”

    他笑着回答道:“王妃,你难道忘记了,你一出生就许配给我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