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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汉民团每次在海外完成作战之后,就轮到临时雇佣和征用的民船登场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员需要在短期内运回海汉控制区,光靠海军的舰船是远远不够的,而为了保证事前不会走漏风声,这些民船往往都是在开战后才在就近的港口征集。因为海汉军方对于战时征用的船只和人员一向都会给出不错的报酬,而且是按天计费,因此民间也会有嗅觉灵敏的人,在开战之前就将自己名下的船集中到战区附近的港口,等着海军来征用,以此来获取丰厚的短期收益。
台北鸡笼港的李毛仔、刘七爷、齐船匠等人,便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开战之前从福州组织了几艘福船,并在当地招募了一些移民运到鸡笼港,抵达之后便正好赶上了王汤姆率领的舰队到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被临时征用的对象。不过李毛仔和齐船匠在鸡笼港都有公职在身,并不能参与到船队的运作中,一切都只有交给海商刘七爷来操办。
对于身在体制内,但却心向经商的李毛仔等人来说,这大概就是他们掘到第一桶金的最佳时机了。这交战期短短的数天中,他们组织的船队在鸡笼港与宫古岛之间跑了两个来回,交战结束之后,岛上的诸多人员和物资还需要他们的船队至少参与三次到四次的运输才行。
虽然还没有与海汉海运部结算最终的费用,但刘七爷和齐船匠都是相关从业人员,对这种战时征调民船的报酬标准也比较清楚。根据他们所计算出来的收入,这段时间跑下来的收入分到每个合伙人头上,大概还能有两三千元之多。以齐船匠和李毛仔目前的年收入水平来衡量,这约莫要相当于他们五六年的收入了。
趁着刘七爷返回鸡笼港卸货补给的时间,三人约了在港区的小饭馆碰头吃饭,商量一下后续的事宜。不过由于近期大量苦役和移民到港,李毛仔除了自己本身在及建设部的公职之外,又被移民部借调去帮忙处理劳力分配的事宜,而齐船匠更是忙于给宫古岛返回的战船做维护维修,两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刘七爷在小饭馆一直等到天黑之后,这两人才收工赶到饭馆与他碰头。
“抱歉抱歉,两位久等!”李毛仔是最后到场的人,没坐下来便连声道歉。
“坐坐坐,忙到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吃上晚饭吧?”刘七爷倒是很理解李毛仔的状况,当下叫了小二过来,又点了几道热菜。
“没办法,眼看着要放工了,码头上又拉回来一船人,只能帮干部把人员清点完了才撤。”李毛仔叹了口气道:“开战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加班,早出晚归的,想请个假也请不到,劳烦两位久候了。”
刘七爷道:“大部队还在后面呢!那宫古岛上起码还有两三千人要运,你这段时间有得忙了!”
李毛仔笑道:“忙点好啊,忙点大家都有钱赚!刘七爷,宫古岛现在状况如何了?”
“郑芝龙已经降了,他手下的一拨头目基本上也都跟着降了。估计顶多还有几天时间,民团军就会往回撤了。”刘七爷感叹道:“这十八芝前几年还风头极盛,在FJ无人可敌,想不到这么快就覆灭了!”
刘七爷自己便是早年随十八芝从FJ迁居到台湾的第一批移民,对于十八芝在这些年里从起事到兴盛再到覆灭的过程都是看的一清二楚,作为亲历者和当事人,心中的感触也比李毛仔和齐船匠这种外地人更多一些。
如果不是海汉人的到来,刘七爷现在大概会在台湾岛上的某处当个镇长之类的小官,亦或是替十八芝打理某个船行,当然这职位肯定是来自十八芝的任命,而非大明官府。海汉人到来之后,台湾岛上殖民点的开发建设进程的确大大超出以前十八芝统治时期,刘七爷正是因为感受到海汉所拥有的巨大能量,才会果断抛弃了原来的东家转投海汉。
齐船匠道:“那这郑芝龙投降,命可保下来了?”
刘七爷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老夫是没看到人,但据说是王首长亲自作保,留下了郑芝龙父子的性命。不过这种要紧人物,肯定是由海军的战船押送,轮不到民船的头上。”
“郑芝龙这种大人物,肯定直接押回三亚了,不会在鸡笼港这边停留。”三人中对于海汉体系运作最为了解的便是李毛仔,他向另两人解释道:“执委会花了这么大的成本,派民团军去宫古岛剿灭十八芝,那当然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到郑芝龙就得尽快送回去报军功才是。就算要杀头,那也得执委会的首长们确认了郑芝龙的身份之后再动手。”
“那你觉得执委会会杀他以绝后患吗?”刘七爷好歹曾在郑芝龙手底下做过事,对其命运还是比较关心的。
李毛仔摇摇头道:“这我可说不好,首长们的想法都是天马行空,哪是我等俗人能够猜到。不过以过去海汉对外征伐的历史来看,只要是投降了,多半都能留得住性命。想必你们也知道,民团军中有不少军官都曾是大明、安南、东瀛等国的降将,说不准首长看郑芝龙顺眼,就赏他一个差事了。”
齐船匠沉吟道:“那这么说来,搞不好以后还会跟他成为同事啊?”
李毛仔道:“首长们心胸宽广,对投降的敌将一般都会留下性命,有时甚至会直接释放。这郑芝龙是不太可能会放走了,但保命的机会还是挺大的。至于以后会不会成为同事……这可真不好说了。”
李毛仔在海汉人手下待了这么些年,一多半的时间都是在跟苦役营打交道,自然也是看了不少这种事例。在他看来十八芝这些俘虏里面之中,大概绝大部分人都还有从头来过的机会,因为海汉扩张速度极快,对于船员水手的需求一直都存在着巨大的缺口。而十八芝手底下的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在海上讨生活,航海方面的技能都是驾轻就熟,可以节约大量的培训时间。
这些人当中除了极少数罪大恶极之徒外,大部分人也只是听命于上面的头目行事,本身并无不可饶恕的罪过,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劳役之后,自然在心性方面会有所转变。海汉人更看重的是战俘们是否会转变立场效忠自己,而非他们过往的经历。李毛仔自己就切身体会过这个转变过程,对此也是感受颇深。不过他所不知的是海汉高层对于郑芝龙的看法早已根深蒂固,早在穿越之初就决定了对他的处理方式,并不会因为他降或不降而发生改变。
刘七爷道:“宫古岛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我们接这差事大概也会很快完事,等这笔钱发下来,你们是要流通券还是要海汉银行发的银票?”
李毛仔道:“这笔钱拿在手里,不管是流通券还是银票,那终究是一笔死钱,顶多拿回三亚买两套房产,当个寓公。在下与齐船匠合计过了,倒不如把这钱凑一凑,找个买卖经营起来,以财生财。”
刘七爷笑道:“倒是有点道理,那你们可有想好的门道?若是可行,老夫也继续出一份本钱,与你们合作可好?”
刘七爷并不担心自己这样问会显得太唐突,这次三人间的合作还是很愉快的,而且彼此之间也通过这次的合作加深了信任。鸡笼港这边像李毛仔这种熟悉海汉政策的人本就不多,与其搭档可以减少经营中违规犯错的可能性,刘七爷也乐于将目前的合作关系延续下去。如果李毛仔和齐船匠对此真有所顾忌,那么只消说一句还没考虑好经营项目,便可婉转地回绝自己。
李毛仔看了一眼齐船匠,见他微微颔首,便对刘七爷道:“我们二人商量的结果,是打算开办一间造船厂。若是刘七爷愿意加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刘七爷微微吃惊,他倒是没想到这二人心思如此之大,居然想做这种“大买卖”,当下便劝道:“老夫也知道齐船匠有这技术,不过造船厂可不是几千元就能操办得起来的。当初郑芝龙在魍港修建造船厂,前前后后可是花了好几万两银子,驱使民夫上千,用了大半年时间才建成。齐船匠你是内行人,应知此事不易。”
齐船匠点点头道:“若是以海运部官办船厂的标准,投入会比七爷说的更大。不过我们不用造那种大船,也无需修建大型船坞,我仔细算过,能有一两万元投入便可以了。”
刘七爷道:“不造大船?那造什么船?”
齐船匠解释道:“如今官办船厂太少,订单从年头到年尾都是满的,一半船坞给海军造战船,另一半给海运部造货船,真正能给民间造船的时间不多。但以数量而言,反倒是民船的需求更大。比如这鸡笼港,附近海域便有天然渔场,但本地的渔船却少得可怜,而且大部分都是小舢板,根本没法去到比较远的地方捕捞。前几****与农业部派来鸡笼港的技术员谈过,官方在以后几年里肯定会扶持本地渔业发展,造渔船定会是一个不错的行当。”
刘七爷对此仍是抱有疑虑:“老夫有两点不明,其一,官府是否允许私人开设船厂,其二,若是就你一个船匠,这船厂能开得起来?”
“开船厂的事已经向上头打听过了,没问题。”齐船匠信心满满地答道:“官办船厂忙不过来,总不能一直从大明买船,终归还是得自己造的。据说海汉银行对此还有专门的扶持措施,会给新开设的民办船厂提供低息贷款。另外人员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我们只是打造渔船,技术上没多大难度,我带的几个徒弟也都能上手干活,再雇一批力工即可。”
刘七爷好歹是有点年岁的人,并没有听了这几句就放下疑虑,继续追问道:“那相关产业可有熟识的关系?比如这造船的木材从何而来?”
李毛仔接过话头道:“所以我们打算除了开设船厂,还准备开一间木加工厂,给船厂提供原材料。”
“你们倒是考虑得挺周全……”刘七爷这下似乎也找不到什么漏洞了,资金、人员、项目、政策都有了,看起来的确是一个可以操作的项目:“那除了出钱,老夫还能做点什么?”
“七爷时常来往于FJ和鸡笼港,那就有劳七爷,从FJ多招揽些船匠、木匠等相关行业的匠人过来。”李毛仔倒是早就想好了这一层,立刻便提出了建议。
“那这船厂准备开设在何处?地方可曾看好了?”刘七爷也是个说干就干的爽快性子,既然条件成熟,他也觉得这个项目可行,当下便追问起细节来。
“便在社寮岛上。”李毛仔倒转筷子,用筷子头沾了一点酒水,在桌面上划出港区大致地形,向刘七爷解释道:“社寮岛西南部是一片平整的海滩,海运部打算将其规划为造船厂和货仓,我们只造渔船,所需的地盘不大,初期能有三四十亩就够用了。我打算把木加工厂也放到那边,如果有余力还可以向官办船厂供料。”
“好!”刘七爷见他们并非口头说说,而是将相关事务都已经做出了规划,当下对这个买卖又多了几分肯定:“那等宫古岛的事情一完,老夫便尽快赶去FJ搜罗技工匠人,争取早日把这事做起来。”
“有劳七爷!”李毛仔立刻拱手表示谢意。
齐船匠替三人面前的杯子斟满酒水,举杯邀道:“那便预祝我们开张大吉了!”
三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当下便开始商量起其他相关的细节。虽然这三人一个是前战俘苦役,一个前十八芝部属,一个平民船匠,自身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但得益于海汉目前所处的飞速发展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平地起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