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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并非善饮之人,跟姜翰分完一瓶三亚特酿之后,脑子便已经有些迷糊了。姜翰本来还要叫第二瓶,刘尚连忙抬手阻止了他,让店小二给自己上了一杯热茶醒醒神。姜翰本要再劝他多喝几杯,但刘尚推说第二天还得去见常德高,正事耽搁不得,姜翰也就不敢再勉强他了。
饶是如此,刘尚离开酒楼的时候也仍然头重脚轻,尚未完全恢复清醒。姜翰倒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将他扶出酒楼,叫了一辆人力车过来,替他付了车钱,让车夫将他送回住处。末了姜翰还塞了一个信封在他手中:“些许薄礼,刘先生切勿推辞。”
刘尚还未反应过来,姜翰便让车夫出发了。一路回到住处,目前还与他同住一院的另外几人还在天井中乘凉,见他回来也都出声招呼。不过廖远这些手下并不太清楚刘尚的真实身份,也没对他的出入多加关注。
刘尚回到房中点了灯烛,再取出姜翰刚给的那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张十元面值的海汉流通券,这可是等于他在茶馆说书两个月的工钱了。姜翰这种示好的举动,刘尚自然能够理解,人家这是指望他进了衙门之后还能维系这条人脉。不过刘尚并不是缺钱的人,姜翰的动作也不会起到什么影响作用,今后这层私交关系还要不要保持下去,那得视是否有这必要而定了。
刘尚将钱收起来,就着早上放在桌上的凉水喝了几口,正打算要吹灯上床休息,便听得门外有人敲门:“刘先生睡了吗?”
刘尚一听瞌睡就醒了一半,从说话声音能听出屋外敲门的是廖远,照理说他晚上应该在商栈值夜才对,而这个时候突然回来找自己,莫不是有什么紧急状况发生?
刘尚连忙将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上,开了门一看果然是廖远,当即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事?”
廖远干咳一声道:“今日刘老板发了新鲜水果当福利,我提了些回来给兄弟们尝尝鲜,顺便也给刘先生捎了一份。”
刘尚看他神情知道是有事要说,当先一边谢过一边将他邀入屋内就座。
两人到屋里落座之后,廖远才道出了自己的真正来意:“听说今天有人去茶馆找你会面,是官府的人吗?”
刘尚奇道:“的确是有此事,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他下午与常德高会面只有姜翰全程作陪,连店中小厮都没到后院来过,而他回来之后又没向同住那几人透露过今天的经历,这廖远又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廖远叹了口气道:“下午有人看到宣传部的官员去了鑫隆茶馆,待到晚饭的时候才悄悄离开,而且你说完书之后就被叫去了后堂,所以我想那人应该是去找你的,特地晚上溜回来问问你。”
“你……在监视我?”听完这番话,刘尚脑子里剩下的那点酒意也瞬间就蒸发掉了。不,廖远监视的何止是自己,他应该是连整个茶馆都一并置于了监视之中。
刘尚跟廖远虽然是来自同一阵营,但两人并没有上下级的关系,在三亚的行动任务也各有不同。刘尚先前曾指点过廖远换个行当,以便能更容易接触到社会上层,但他的出发点也仅仅只是支招而已,而廖远所表现出来的谦卑,也并不是出于下级对上级的服从。
说到底,他们只是被先后派到三亚来执行任务的同僚,各有各的发展方向,严格来说连搭档关系都算不上,不过刘尚察觉到廖远可能有意识地在私下监视着自己的日常动向,心中难免还是大为震惊。他没想到来这里的任务才刚刚开始有了一点头绪,同僚就已经将自己当作了防备的对象。
廖远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地应道:“刘先生,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仅此而已,你不要有什么误会。再说,我现在不是正与你通报吗?”
刘尚深吸了一口气,将忿怒先压回到胸中,他也知道廖远所说没什么错,对方的任务中是否有监视他这一项,他现在并不知道,也没有权力要求对方不这么做。不过廖远这么心急火燎地摸回来打听这个事,这似乎就有点逾矩了,毕竟他的任务是单线进行,来的时候可没有人告诉他,廖远能够直接过问他的任务进展。
刘尚缓缓地点点头道:“在下的任务进展,不可对第二人随意透露,就如同你眼下办的差事,也不可轻易对我透露一样。”
廖远碰了这个软钉子却并不动气,不紧不慢地说道:“话是如此没错,不过在下的任务却是要保证潜伏本地其他人的安全,对茶馆进行监视,也是为了刘先生的安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也总得有人来做才行。”
刘尚心头暗暗吃惊,如果廖远没有说假话,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两件事,一是廖远的确承担着监视自己的任务,二是潜伏在本地的同伙可能不止他们两组人。而这两个信息,都是他出发来三亚之前并不知道的,看来自己在这个计划中的地位和作用,远远不如他预估的那么重要。
刘尚自恃头脑比常人聪明不少,巧舌如簧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接下潜伏三亚的任务之后,自我感觉应该是整个计划的中心人物,日后要担任一线指挥的角色才对。这廖远一介武夫,又没什么脑子,在他看来也只能干点看家护院的下等生计,日后多半只能充当自己的马前卒,去完成一些需要使用暴力解决的任务。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与自己的设想有着不小的出入。
廖远并不是什么莽夫,至少在此之前刘尚可没有察觉到他在暗中监视自己。虽然廖远现在声称这种监视是出于“保护”的目的,但这种让刘尚事前完全不知情的保护,本身就是对他缺乏信任的表现。
刘尚放在桌面下的两只手慢慢攥成了拳头,但脸上还是十分平静地应道:“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廖兄了。正如你所料想那样,今日的确是有官府的人来过茶馆,也已经与我会过面了。”
刘尚说完便戛然而止,似乎并没有再主动往下延伸这个话题的意图。廖远见状只好再次主动问道:“那对方可是来邀请刘先生加入的?”
刘尚没有开口答复他的问题,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事情成了?”廖远继续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成不成,我明日去港区管委会见过那人才知道结果。”刘尚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廖远被刘尚这么阴阳怪气的一番应付,心里自然也不痛快,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他也很想给这个自以为是的穷酸文人一点颜色看看。廖远缓缓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刘先生明日去办完事情再联系吧!”
刘尚站都没站起来,只是一拱手道:“时候不早,刘某就不远送了。”
廖远就算脾气再好,看到刘尚这态度也不免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刘尚的屋子。刘尚关门吹灯,脱衣上床,脑子里却是在一直回想下午与常德高的对话和刚才跟廖远的交谈。刘尚所思考的问题并不是廖远的态度,而是在想廖远暗中监视鑫隆茶馆的目的,以及自己和廖远这些人在整个计划中的位置和作用。
廖远除了监视自己动向之外,是否还肩负有其他自己所不知的任务?比如说在自己行动失败甚至是身份暴露的时候,他会及时出手掐断这条线,以免被海汉将潜伏人员连根拔起。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刘尚不禁有些不寒而栗,他也知道自己所在的组织在这个潜伏计划上花费心血甚大,绝不会容许其中一个环节出错而牵连到全盘计划。
刘尚在来三亚的时候也想过自己与廖远这组人分配到一起,或许是上头想安排他们日后接受自己的指挥,但现在看来似乎情况并不是这么回事。廖远等人的任务除了在三亚潜伏之外,还要监视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潜伏者,掌握每个人执行任务的进展状况。这样看起来,倒是廖远更像是坐镇后方的上级,而自己却成了冲锋陷阵的下属了。
如果这种状况属实,那么对于刘尚而言绝非好事。这不单单只是谁上谁下的问题,而是直接对他的安全形成了极大的威胁。原本刘尚以为只有廖远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要廖远不出事,自己受到牵连波及的可能性就基本为零,但现在看来廖远或许还与其他潜伏人员有联系,如果其他人出事,很可能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廖远和自己也牵扯进去,暴露的风险也因此而大大增加了。
而刘尚如果与廖远的合作不够顺畅,那也说不定哪天廖远就会以“安全”的名义,将他悄悄料理掉,这种事在组织里可不是什么新闻。同僚为了自保或是利益而互相倾轧,甚至出手灭口,在这个行当里是大多数人都默认的潜规则,就连刘尚自己也不会例外。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同样也会设法除掉可能威胁自己安全的隐患,哪怕这个隐患是廖远这样的同伙。
想到这里刘尚也有点后悔先前对廖远的态度表现得太过刻薄,这个时候得罪廖远,对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其实并无好处。至少要先在海汉官府里取得一席之地,提高了社会地位之后,再慢慢谋求在这个潜伏计划中占据更为重要的位置。等回头倒是要找个合适的时机,缓解一下跟廖远的小小不快。
至于进入宣传部的可能性,刘尚自认应该有八成以上了。今天与常德高的短暂交谈中,他已经能够明确地感受到对方的邀请并非可有可无的试探,而是真心实意想要拉拢自己。只要明日的面试不出现什么大的失误,这事应该很快就能敲定了。而且回来的时候姜翰还给自己塞了一份不薄的红包,这大概也是因为他从常德高那里已经得到了一些确切的消息,自己这边一松口,这事就算成了大半了,他才有把握将这红包提前送出来。
刘尚想清前因后果之后,这才沉沉睡去。他前一晚喝了酒之后本来精神就比较疲乏,然后受到廖远来访的刺激,又动了一番脑子,这一觉竟然是睡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刘尚睁眼一看窗外的日头,顿时叫了一声不好,赶紧翻身起床,穿衣洗漱,连早饭都顾不上了,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常德高昨天跟他说了今早去港区管委会报到,如今这个时辰,管委会早就已经开工上班,他越晚出现出就越会显得态度不够端正。
刘尚出了院子看到不远处有一辆人力车,正待将其招呼过来,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自行一路小跑,前往港区管委会的所在地。
等刘尚这一路跑到目的地,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停下来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向管委会办公楼的入口处走去。
三亚管委会办公楼是一栋门字型的三层砖石结构楼房,中间是由三面楼房和朝南向的大门围成的一处天井庭院,中间建有池塘假山花坛,办公环境算是相当不错了,并没有刘尚过去所见那些衙门的沉重感。管委会大门处有门岗执勤人员,刘尚先登记了身份之后才被获准入内。
刘尚向门卫问清了宣传部的办公室位置,进了办公楼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然后循着门口悬挂的名称找到了宣传部。这办公室的门敞开着,屋内摆着四张办公桌,刘尚在门口探头一望,便看到了在其中一张办公桌后坐着的常德高。不过常德高正在查看摊在桌上的文档,倒是没注意到刘尚的出现。
刘尚见门上贴着一张“有事敲门”的纸条,便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屋里的几人都抬起头来望向门口。这下常德高便一眼看到了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