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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末,一行人赶至海盐县,前方再无车马可行之路,无奈之下,只得弃了驴车,如逃难般肩扛背驮,扶老携幼沿小路步行。
十几里羊肠小道,一个时辰方至海边。
虎豹营众将士自是无所谓,只是苦了高氏,喻氏的老老小小。
喻仁,喻杰的老爹老娘都是年过五十之人,二老靠在一块大石上歇息,老太太一边叹息,一边不停抹眼泪,糊里糊涂的一家人被劫持,跟着四处奔走,家业也没了,听儿子说竟然得罪了高家,再回不去嘉兴,只能跟着眼前的贼人苟活。
也不知到底能否保住性命,老家伙死了也便死了,只是可怜三个孩子,越想越是悲痛,忍不住捶着胸口嚎哭。老太太开头,两个儿媳自然也跟着抽泣,还时不时的抱起孩子,边拍其后背,边哭唱道
“额的个儿啊,你可叫为娘怎的活?额的个夫啊,黄泉路上作伴,额的个爹娘啊,再不能尽孝……”
这边嚎哭,高管事的婆娘自是不能示弱,也凑在一起哭嚎。
几个爷们哪受得了这个,眼睛通红,拳头握的吱吱作响,怒视明生。
就是这厮害了咱们两家,如今将咱们带到海边,怕是凶多吉少,纵使全家喂了鱼虾,也要从这小子身上咬块肉下来!
明生被几个婆娘唱丧唱的心中烦闷,突然回忆起前世少年时祖母过世的场景,一群姑姑婶子跪作一团,平时少言寡语的,此时竟能唱曲儿一般将老太太的苦楚一一道来,音调悲切,泪水涟涟,便是路人也能被感动的抹几滴眼泪。
这还真是传统,除了口音不同,那表情,那节奏,那腔调如出一辙。可自己做的孽自己总得兜着,缓步来到二老面前,深鞠一躬说道“让二老受惊了,小子赵明生给二老赔礼。”
喻氏兄弟的老爹名喻泰,大眼皮抬起看看明生,满眼的嫌弃,冷哼一声不言不语。
老太太却是个话多的,仰头看向明生,可怜巴巴的说道“恁俊俏的小子,怎的做贼?听嬷嬷一句话,回家娶个小娘,传宗接代才是正经,打打杀杀的迟早要客死他乡,不得善终。
我喻氏从未做过歹事,如今你要谋害俺们一家,怕是要遭天谴的……”
呃,明生后悔搭话了,这老太太还是个话痨,足足训了明生一刻钟方才作罢。也不恼怒,将人家折腾成这样,还不许牢骚几句么。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老太太,笑嘻嘻道“嬷嬷喝口水继续说,小子听着呢。”
老太太立时来了兴趣,听众难寻啊,自己的儿孙都不愿听自己啰嗦,不想今日竟碰到了知音,喝了几口水便要继续唠叨。
“闭嘴,你个老婆子啰嗦个甚!”喻老汉青筋暴露,狠狠瞪了老妻一眼,又转头看向明生道“那个谁?老汉不管你是谁,虚情假意的作甚!如今我等都是阶下囚,要怎的直说便是。”
果然自己还是不善于同女人打交道,哪怕她是个老妪。
这老汉直来直去,甚是对明生的胃口,刚待搭腔,一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是要拉你们入伙,这小贼惯会胁迫良人从贼。
你们可千万不要小瞧了他,这厮在海上霸占岛屿建城,掳掠平民将近三千余,你等怕是也会被发配过去搬砖!”
“搬,搬砖?”几个女人身体打颤,凄苦的看向明生。
明生忍不住怒了,郭孝文这厮一路无人搭理,也没有人看管他,居然没跑,还死乞白赖的跟来,现在又跳出来坏老子的好事,某欠你的不成?
跳着脚怒骂道“你这厮怎的不走,还跟着某作甚?好心将你从贼窟里捞出来,如今又送你归乡,你的良心莫不是被狗吃了?”
“某没钱,难道要讨饭回去不成?何况某在牛头城里又搬砖,有记账,那钱老汉曾说过给某工钱,可是至今一个铜板未见!”郭孝文下巴高抬,愤愤说道。
明生给郭孝文一个你牛掰的眼神,没钱有理,抬手扔了二两银子过去“滚蛋!老子再不想看你这张鞋拔子脸。”
哪知这厮也是不要脸的,接过银子,撇着嘴说道“某还缺个脚力,将那驴送某一头。”
“啊~呸~你个不要脸的,是屁股大好生养,还是怎的,来人!将这厮揍的爹妈都认不得。”明生捶着胸口喊道。
俄尔,灌木丛中鬼叫声响起,很成功,郭孝文凭着一张臭嘴光荣负伤。
转过身来,明生对两家人高声说道“那厮说的不错,某在远海有处岛屿,建有城池,也不说好与不好的屁话,去了便知,若是再有哭闹,那厮便是下场!”
片刻之间,郭孝文从灌木丛中爬出,鼻青脸肿,满身的污泥,还兀自在那里嚎叫“某只要一头驴!”
好不容易挨到入夜,海面上灯光闪烁,却是孟超来接。
岸边火把晃了几晃,少时,有几艘舢板靠岸,孟超从船上跳下,急声问道“少主何在?”
“在这呢!孟叔勿须担心,一切顺利。”明生上前笑着说道。
见明生身无寸伤,孟超方才安心,而明生则是津津有味的将经过说与孟超,最后指了指被捆成麻杆的高老太爷说道“这便是高奎的老爹,将这老汉弄到牛头岛上养着,料那高奎再不敢寻咱的麻烦。”
“若是那高奎不顾老爹生死,跟咱们死磕怎的办?”孟超皱眉问道。
明生笑着摆手说道“那厮不敢,像这种高门大户最重规矩,只要他老爹在咱们手里,便不敢奈何我等。也不知徐八那边情况,可有消息过来?”
孟超说道“还算顺利,陈立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船只筹备的差不多,现在徐八正同几家粮商筹备粮食,无非是谈个价钱罢了,他好多赚几分银子。”
明生点头道“理所应当,如此小子有几事要拜托孟叔。”
“你不回牛头岛怎的?”孟超狐疑道。
明生挠挠头笑道“嘿嘿,反正粮食也一次运不完,还要再跑一次,小子想在江南好好游玩一番,涨涨见识,待下次再回去不迟。”
孟超沉思片刻,点头道“倒是可以,只是要安全为上。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明生笑道“待粮食齐备后,你同陈立护着船队回牛头岛,咱的船也别空着,都装满,到牛头岛之后,带着徐八转转,问这厮有没有需要的货物,顺带着拉回来,别跑空船。
其他的倒也没甚的要交代,哦,对了,看见那两家子么,嘿嘿,都是被小子胁迫过来的,你回去让刘先生安顿一下,尤其是那两兄弟,听说是远近闻名的兽医,要善待,咱的大牲口便指望着二人多生几个崽呢。
还有这几箱宝贝,都是高府送咱们的,回去放在我家里不要动,都是值钱的玩意,等小子回去再理会。
再有就是别让高老汉死了,该吃吃,该喝喝,别让他受苦。”
孟超点头一一应了,小舢板分批次将众人连同行李拉上扬武号,驴马自然也不能放过。
明生却是没再上船,带着一队三十余人骑驴转身而去,看着鼻青脸肿的郭孝文郭书呆子,冷哼道“走不走?”
这厮也是个不要脸的,拍拍屁股跳上一头毛驴紧跟着队伍。
……
高府内宅
将近巳时,一家人围坐,眼巴巴等着老太爷吃早饭。这便是家族的规矩,老的不来,你便只能饿着肚子苦等。
两个儿女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不停吵闹,令高奎的妻子尤为烦闷,心中暗暗啐道这老不死的怎的还不来吃饭,难道要饿死儿孙不成?天天在女人肚皮上鬼混,怎的不累死,越老越没有正经。
撇了眼老太爷的两个小妾,幽怨的问道“可知爹爹在何处?”
一小妾扭了扭腰身,醋味十足的说道“可不再奴家房中,左不过在戏楼那边,听闻又来了两个小狐狸精。”
高氏面色微怒,公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点面皮也不要,可再怎的不喜,全家总要吃饭呀,便打发一个丫鬟前去相请。
少时,小丫鬟面色古怪的禀报道“戏楼只有二女熟睡,只是不曾见到老太爷,奴家总觉得房中怪怪的。”小丫鬟欲言又止。
高氏怒道“有甚羞人的,直言便是。”
小丫鬟面色慌张的说道“不是奴不想说,只是不知道如何说,哦,对了,好像戏楼空空的,被搬空了一般。墙上还写有几个大字,只是奴家不识字,不晓得写的甚。”
高氏隐隐感觉不妙,再顾不得避嫌,提裙急匆匆走向戏楼。
边走边问“不是有两个死丫头服侍老太爷么,怎的也未见,一点规矩也无?”
报信的小丫鬟不敢隐瞒“也在睡着呢,奴家推了几次,只是不醒。”
高氏恨恨,及至戏楼,果然见两个小丫鬟相拥而眠,口水打湿一片,也不知高氏从哪个部位抽出一支小皮鞭,皮长二尺,对着二人便是狠抽过去。
二人哭嚎着醒来,一脸懵逼的看着高氏,不明所以。
“老太爷呢?”高氏尖声问道。
“啊,就在楼上,昨夜有两个小娘伺候着睡的。”其中一个丫鬟一脸惶恐的说道。
高氏再不理二人,蹬蹬蹬拾阶而上,两个贱人犹在酣睡,却是不见老太爷,只见墙上题字曰:
高奎不孝儿,你爹我自养之,花果山帮某照看,莫要少了一草一木。
-牛头岛赵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