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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绝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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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宋军不攻城,浑蠢也就缓过一口气。

    也是理所当然,那宋军一口气跑了四十里穿越平川谷,军兵疲惫,选择修整也是理所当然。

    可谭泰也不敢派兵出城劫营,曹君庭阵型堂堂正正,队列整齐,军伍森严,一看就是铁乌龟一只,就没道理出城寻不自在。

    守城多香啊,居高临下,远有火炮,近有弓矢,正好消耗这些该死的宋军。

    吃罢饭食,游四喜三人缩在城头一角,狗皮帽子羊皮袄将自己罩的严丝合缝,作假睡状。有四名无聊散丁先后而至,几人缩在一团,看似在抱团取暖。也不奇怪,拉来的壮丁大多如此,旗军没人搭理他们,心中又满满的恐惧,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扯屁很正常。

    大半日的观察,虽不能一窥浑蠢城全貌,但各自都了解了一些地界,凑在一起相互补充,也就将城防弄清楚了大概。

    游四喜压低声音言道“库房不可进,我等生人都只能在门口搬运物资,那院中少说有六七十人驻守,此路不通。现在城中百姓也被禁足,我等不得自由,也去不得它地,只能在城头做些文章。

    我意在攻城之时,寻机点燃城头储备的火药,最好能将火炮一起给炸了。但此举我七人必将暴露,十死无生!”

    一众人沉默半晌,谁的命都是命,说不怕死那是扯淡,不到万不得已又怎能轻言绝命?

    “游排,就没有一线生机么?俺那娃出生半载,俺还没见过呢?”一队员眼眸泛红,语带哀伤。

    “有!可是希望不大!”

    游四喜轻声言道“我等需想办法沟通师部,曹师长想必以东城为主攻方向,但我等在北城,相帮不得。若是能传递消息,师部将主攻方向移至北城,只要主力能早一步登上城头,便是我等的一线生机。”

    游四喜眼见天色愈加黑漆漆,也不便多言,恐人见疑,从裤裆中掏出若干布条,偷偷分发众人,言道“明日若是有人攻城,招子都放亮一点,哪里显眼哪里射!能否成功也只能看天意。”

    ……

    天刚放亮,宋军营地已然战鼓响彻,军兵在营帐之前列队,曹君庭亲临一线,凝视小小的浑蠢城不由眉头微微皱起。

    浑蠢城南三里便是徒门河,阵势就摆不开,不能从容调度,西城近山,城门直面一谷道,狭而险,不是攻伐之地,也很难绕行穿插过去,只东门,北门直面平原,适宜攻打。

    这就决定金军可战可走,自家是步兵,人家是骑兵,想追杀是妄想。

    攻之不易,战果却注定会很小。

    既然不能堵死金军,攻打一门同攻打两门没就什么太大的区别,思之再三,曹君庭决定就近主攻东门,只在南北派出游骑监视,以防有金军出城侧击。

    东门炮响,北门严阵以待,游四喜三人被调派至北门正中驻防,混迹在正规金军之中。游四喜手持弓箭向城外张望,不由暗暗着急,就没人来攻北城,只有二十余游骑在二里外来回寻索,这让他如何传递消息?你特么倒是靠近一点啊?

    正此时,一名精壮金将登上城楼,点指一名马甲嘀咕几句,那马甲频频点头。转身便将昨日临时征召的野兵汇聚一起,言道“今日便给你等一个立功的机会,看到城外那几个宋狗了么?弄死一个,章京大人有重赏,土地,包衣,甚至是女人皆可赏之!”

    也不理诸人是否愿意,带至城下尽皆上马。

    城门开,百余人一股脑的杀出,一队旗军就在城外列阵缓行,却是令五十几名散丁驱马杀敌。

    金人尚武,一身的本事都是打小练就的,可有本事并不代表就是兵,杀过人的才是兵,否则就是废物,此举虽残暴,却也是简单直接,能活着回来,甚至小有斩获的,便可编丁入旗,充入正军。

    游四喜骑跨一匹战马奔行,吊在队伍最后,这就必须要小心,别没被金军杀死,再被自己人干掉,那自己真就成了一个笑话。

    宋军游骑见金军出城驱赶,也没有死斗的架势,马头向东北方向,战马小碎步飚起,转身长枪轻抬,对着张弓欲射的散丁就是一轮排击。也不看战果,躬身趴伏马背,双脚用力,快马而逃。

    一轮排击,只两人翻身落马,不由令有些新丁大为振奋,暗道这宋军也没什么了不起,枪法稀松,只待追近二十丈,某的一箭定能建功!当然也有害怕的,也不管距离,弓箭乱放,其实马屁股都摸不到。

    眼见三十丈距离将至,游四喜把马一带,躲至一名追兵背后,那箭矢已然在手,只待张弓发力。

    砰~砰~砰~又是一轮铅弹袭来,却是宋军游骑击发了手中的短铳。不要说这些新丁,便是城中的旗军也不知道宋军竟是这般奢侈,配备长短两杆火枪。瞬间有七八人被撂倒,就包括游四喜身前之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游四喜急催战马,张弓搭箭,一箭射出!那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正中宋军一游骑臂膀。

    “哥们,对不住了!”游四喜心中告罪,马速降下,但戏还是要做的,只是再不会伤人,弓箭朝着前方乱射。

    宋军建功,加速逃离,都是四条腿的,那宋军要逃,根本就追之不及,何况前方又有宋军接应。身后的马甲一声呼哨,游四喜拨马回城。

    那带队的巴牙喇就很满意,虽说死了九人,但宋军亦有三人受伤,战场新丁能有如此战果已然不易,见了血,日后下手才不会手软脚软。话说回来,总比自己的手下干冒风险要强过许多,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打算。

    ……

    午时过后,宋军大动,却是兵分两路,一路取东门,一路欲攻北门。

    北城警铃大作,军兵器械就位,北城守将图鲁什亲临督战。有宋军慢慢逼近,当先是炮战,相隔一里便相互对射。金军炮虽一般,但居高临下,那宋军的野战炮也勉强在其打击范围之内,不曾吃亏。

    几轮炮战之后,宋军两门野战炮被毁,可北门的城门也被轰碎,然而没鸟用,门洞早已被砖石堵死,那门不过是个摆设。图鲁什不禁有些自得,俺大金也是有炮的,看你宋军能如之奈何?

    对面的宋将似是大怒,炮口高抬,就对着城头玩命轰击,两方你来我往,却是苦了守城的军兵。宋军步兵吊在炮阵之后,无有损伤,可守城之人却是只能在城头苦熬,蹲在墙根躲避,耳膜都在嗡嗡作响,有那倒霉的甚至被碎裂的砖石射杀。

    此时游四喜七人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聚集在一起,缩在北城东线角楼之下躲避炮火。乱糟糟,军兵四处躲避的皆有之,也就没人注意。

    曹满仓暗中掐了一下游四喜,那意思是你怎的还不动手,难道是怂了?游四喜轻轻摇头,示意时机未到。

    俄尔,城下传来鼓点之声,这却是再熟悉不过,是宋军步兵列阵前进的序曲。炮声愈加急切,负责东线防御的巴牙喇挥刀呼喝道“弓箭准备!”

    游四喜透过垛口偷眼观瞧,但见足有一营宋军向城头扑来,在炮火之下损失颇重,如今已然进入火炮打击的死角,行将同金军对射。

    何时动手?时机何在?七人性命如何?城下的宋军有多少死伤?

    游四喜手心见汗,他面临着人生之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显然,曹君庭师长得知了他的信报,而且选择相信了他,将数千人性命,此战成败尽皆担在他的肩上。想到此处,顿觉手中的箭矢犹如山重,眼中忽然空无旁物,只有二十丈外的一处金军炮位。

    那火炮刚刚轰鸣,也不知带走了都少宋军性命,此时一名炮手正在掀开桶盖,从火药桶中取药。

    千钧一发!

    手中箭矢掠过身旁的火把,那箭矢缠有粗布,早已被火油浸过,遇火即燃。

    嗖~一箭射出,正入桶中!

    轰~轰~轰~三桶火药接连爆开,城头都被掀翻了一角,过千斤的铁炮直接被崩下城头。周遭惨嚎死难的金军就不知道有多少,十丈之内皆城齑粉,二十丈内惨死受伤无数。

    “杀!”七人翻身爆起,手中战刀突然向周遭发难。

    任谁也想不到祸起萧墙,负责此处城防的巴牙喇尚且双目圆睁,站在哪里发呆,便被游四喜一刀砍断了脖颈,血溅城头。

    “总攻!”曹君庭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眼眸微微泛红。

    他这一次赌对了!那小小的探哨游四喜果然没有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真正的汉子!可那城头炸裂,也代表着七人命不久矣,或者说已经没了性命。我曹君庭何德何能,竟然遇到了这般忠贞勇武的汉子!

    冲锋号吹响,那一营人马扶梯登城,枪炮不间断的向城头排击,身后的第二梯队已然赶至,第三梯队距离城墙亦不足百步。

    借助城头短暂的混乱,七人一路砍杀,眼见第二处炮位在望,可此时的金军已然惊醒,一名受伤颇重的马甲挥刀呼喝“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内奸!内奸!”

    城头宽不过一丈半,眨眼之间,七人眼前便出现了一堵人墙,长枪刀剑乱戳乱砍。游四喜无奈,满身的装备都埋在了城外,没有轰天雷,没有火油弹,第二处炮位能看见,却是碰不到,只能左右应对,缓缓后撤。

    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游排!小弟先走一步!”

    一声嘶喊在耳旁响彻,游四喜不及阻拦,谢东运已然油脂淋身,一支火把将自己点燃,火苗窜遍周身,惨叫着合身向前扑杀。

    “东运!”

    几人不由目眦尽裂,七人辗转求生,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要被烧死,万箭穿心亦不足以描述内心之悲痛。

    “杀!”齐声暴喝,跟随火影杀入敌阵。

    金军何曾想到会有如此决绝之人,那人形火炬扑来之时,被惊吓得四处逃散,有的甚至被直接挤下城头。不由得人不怕,这特么就不是人,而是地域的恶犬,山中的妖魔。

    “退!”

    谢东运吼出人生最后一言,便扑身抱住一桶火药,倒地翻滚哀嚎。

    游四喜拉住欲要拼命的几名弟兄,翻滚着后退,不只他们,金军亦是如此,谁都不是傻子,那火药爆炸的威力刚刚得见,不被吓得屁滚尿流才是怪事。

    轰~轰~轰~几声惊天动地的爆裂之音,游四喜直接被气浪掀翻,双眼发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