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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里。
破庙外,破天荒的传来几声鸟叫,兴许是昨夜下了一夜雨的缘故。
鸟声在微微清寒的初秋清晨的空气里穿梭,咋一听,还颇为悦耳、动听。
破庙内,那堆篝火早已熄灭,烧得焦黑的木炭,还能看见几星红点,焦炭上,几缕青烟升腾。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鲜血淋漓,脸色惨白,死不瞑目,死相各异。
篝火旁,一位身穿淡青色连衣裙的少女,在这堆着满地尸体的破庙里,神情自若,云淡风轻,小口小口的,将一张干巴巴的饼,啃得津津有味。
饼确实不怎么好看,但不过看少女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想来那味道,应该还不错?
破庙里,尸体堆里,有个身穿的白衣的少年郎,毫无征兆、猝不及防的从地上坐了起来,继而狠狠的打了个通天响的喷嚏,力道十足,声势吓人。
很显然,这白衣少年郎是被这清早的寒气给冻醒的。
喷嚏过后,白衣少年郎继而捂住发沉的脑袋,心中疑惑,自己这头,怎么就它-娘-的,这么疼呢?
可正当他揉搓发沉的脑袋之时,却看到自己身上的白衣既然莫名多出了一个个殷红血迹斑点。
顿时,白衣少年郎一恍神,如坐针毡,从地上跳了起来。
带着心中疑惑,继而他习惯性扫向四周,发现庙堂内,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尸体,死相各异。
这些个死尸当中唯有那个青衫书生,是他沈问丘见过的,认识的。
至于其他人,他都没见过,也不认识,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都死翘翘了的,尤其是那青衫书生昨晚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早就……
白衣少年郎一屁股重新跌坐回地上,此刻,他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他这十六年来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他第一次见死人,就是那老道士算死命,那时他没有害怕,因为老道士死得很安详,所以他觉得和他自己所见到的活人一样,跟睡着了也没有太大区别,就是手脚僵硬了点、冰凉了点,不过也还好。
他第二次见到死人,便是那两只拦路虎,当时,他也没有害怕,只是看到那黑衣人死不瞑目的神情,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不过也还好。
毕竟,那两个黑衣人要杀他,所以他的意识里也是认同少女杀他们的。
另外,自己也想活命,因而,对于那两人的死,白衣少年郎只是觉得惋惜,并没有愧疚之意。
还有就是对少女出刀如此果决,觉得有那么一丝不近人情,杀人不眨眼,也就没什么了。
可如今,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就整整十八具,白衣少年郎发誓他这一辈子都还有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持有什么样的反应,来面对这满地的尸体,才是合理的。
他跌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他眼神呆滞、他表情凝固,他觉得自己应该吃点东西压压惊,他下意识的转身,他伸手,他抢过少女手中的饼,他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篝火旁,淡定啃着饼的少女,一愣。
她心中想,“哪个王八蛋,活腻歪了吧,敢抢本姑娘的饼,也不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继而她看向这个抢自己饼的家伙,紧接着就是一巴掌抽过去,从白衣少年郎手中抢回饼,继续啃,丝毫不介意上面有没有白衣少年郎的口水,反正就是天大地大,不如吃饭最大。
她根本就不在乎白衣少年郎的反应,也不在乎满地的尸体,仿若置身事外。
反正就是一句话,那就是“继续啃”,这胃口还挺好?
耳光清脆响亮。
顿时,白衣少年郎恢复了一丝清明,而睡梦中的福伯也突然被吓醒。
面对少女,白衣少年郎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颤抖的举起手指向那些尸体,声音发颤,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杀的?”
啃着饼的少女清冷眸子看了眼,脸色苍白的白衣少年郎,对于白衣少年郎的问题置若罔闻,继续啃饼。
清秀少女的不回答,让白衣少年郎更加认定地上这些人就是少女所杀,心想,少女怎么能如此冷血残酷,好歹也是十几条人命,怎么能说杀就杀?这和魔鬼,又有什么区别?
因而,白衣少年郎愤然起身,怒从心起,怒冲理智,声音也不颤,行为言语也不再是那般玩世不恭的姿态,更不是苏姐长苏姐短的,而是直奔主题、直呼少女其名,一股脑的怒斥道:“苏云欣,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性子冷淡些,做事暴力点,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内心深处还是偏向善良的,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嗜杀成性的恶魔,所以一路上,我才会对你多番试探、多番忍让、循循善诱,就是希望你能不要那么冷冰冰,木讷讷的,至少也得活得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一点,能真正像一个人,可我没想到我这一路上竟是白费口舌、对牛弹琴,你还是如此漠视生命,如此残酷无情,十几条人命,说杀就杀,连求饶的机会都不给,你和杀人的机器又有什么区别?”
啃着饼的少女,听少年郎这般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原本古井无波的心境,竟然也莫名生出了一丝怒气。
她停下继续啃饼的动作,骤然起身将饼扔在少年郎脸上,没由来的愤然道:“姓沈的,我告诉你,不要用你的那些纸上学来的无用的大道理指责我,你以为江湖就是你们那些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读书人随随便便杜撰出来的一个豪情万丈,一笑恩仇泯的江湖?我告诉你,真正的江湖根本就没有这些,有的只是活着和死去两种。昨晚,我若不杀他们,那今早躺在这里的就是你。”
话音落下,少女骤然转身离开破庙,她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破天荒的对这个白衣少年郎做出反驳。
以往按照她的性子,她根本就懒得跟别人废话,上去就是一棱刺,少拿你们的那些微言大义,跟我论那与你无关,却是插我心口上一把刀的狗屁道理。
可今天,她竟然破天荒的听完了白衣少年郎的训斥,竟然还破天荒的有了怒气,更是破天荒的反驳了少年郎。
或者说是觉得破天荒的,它-娘-的,她竟然还会在乎那个满嘴油腔滑调,没个正形的白衣少年郎对她的看法。
不过,这个莫名通了一窍,有了一丝心肺的姑娘,此刻觉得,还不如不通呢?
这种被在乎的人误会的感觉,真是贼它-娘-的难受,就像有一百只蚊子在你耳朵旁“嗡嗡”的萦绕不停,赶都赶不走。
少女那一声声、一句句,声势跌岩起伏,仿佛是将她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不平,在那一刻宣泄出来,淋漓尽致,酣畅无比。
听得那准备了一大堆大道理的白衣少年郎,竟是目瞪口呆,半晌儿没回过神来。
那被吓醒来的福伯,先是被满地尸体吓了一跳,他发誓自己活了将近一甲子也没有少女那般定力,竟然可以如此淡定,而且胃口还那么好的在死人堆里吃饼,也不知道她昨晚那怕鬼样,是存心占自己少爷便宜,还是真怕?
可害怕归害怕,但尽忠职守也是本分呀,不明所以然的老人,怀着忐忑心情,下意识的先看一眼自家少爷,好好的,没事,那就好。
继而再看一眼少爷的包裹,顿时心头一紧,那包裹哪还有什么呀,空荡荡的,金钱官牒不翼而飞,这还得了?
可把老人给吓个半死,这可比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体还可怕,可当他环视四周之后,却发现那帮死翘翘的匪类强盗胸口处都藏着银锭子,还有那青衫书生旁的官牒文书,那可都是自家少爷的家当呀?
老人顿时就没了忐忑心情,对于这些个死相各异的家伙,也就没那么怕了,还稍微有些气呼呼,心中低骂,这帮小王八羔子抢劫竟然敢抢到自家少爷头上来,就是一帮没脑子,只会杀人越货的蠢货,好歹我们少爷也是正儿八经的南山府府试第一人,举人会元的官身,瞎了你们的狗眼,被杀了也是活该。
傻憨憨的老人也不害怕那些个尸体死相有多吓人,毕竟,自家少爷的银子和换碟还在他们这帮死有余辜的蠢货身上呢?
于是乎,老人气呼呼的从那些尸体上扒拉下来属于自己少爷的以及分不清是不是属于自家少爷的银子就往包裹里放。
对于少年郎和少女的争吵,老人开始无心情管,毕竟,一路上习惯了,自己少爷也就那样,所以也就没管,也不敢管。
不过他竖起耳朵听了那么一两句,总发现这次苗头不大对头,这苏姑娘还会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而语气却还是前所未有的气愤,真是破天荒?
不过,他听到自己少爷对于少女的训斥,勉强还觉得有些道理,至少人活着不能那么冷酷无情,这一点,他很认同。
但少女的话,好像更有道理。
至少老人听出来了,他刚才也以自己看了近六十年的世道人生经历扫描了场地一眼。
从经验上判断出来了这地上躺着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主,少说身上也背了几条人命,这帮凶神恶煞、害人不浅的畜牲,死有余辜,杀了也就杀。
还有就是自己可不想躺在这,当然,他也不希望自己家少爷躺在这。
所以傻憨憨的老人破天荒的头一次,腰杆挺直,理所应当,义愤填膺的为那个他不大喜欢,总是管自己叫老头的小丫头片子苏云欣而对自家少爷,怒声道:“少爷,你这次真的过分了,你就不该这么说苏姑娘,你应该向苏姑娘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