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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此时说这些,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那白衣少年郎突然被那没有烟火气的少女反怼了一顿,此刻他心中正窝火,气正大着呢,就像一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般,一点就炸,如今老人又不长眼的这般说话,让白衣少年郎极为不爽。
白衣少年郎沈问丘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爆怒,甚至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指责少女苏云欣,无非就是在他的认知里杀人是不对的,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尤其是一下子竟然杀了十八之数这么多。
作为读书人其为学目的多是以兼济苍生、造化生灵、教化德行为目标,继而任重道远、且行且歌、徐徐行之。
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天下苍生其生存本意的杀戮机器呢?
虽然少女刚刚的话也很有道理,但少年郎他还是认为人不应该那么冷血无情。
每个人都可能有做错事的时候,应该给他们一个知错能改的机会,即便他们都是些十恶不赦的恶人。
当然少年郎不知道,在少女眼里从来都没有一个她认为的恶人会求饶,哪怕他们该死与不该死,最后结果都会变成该死。
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求饶的机会,在他们选择向自己出手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他们就是一个死人无疑。
因为她的棱刺,出则杀。
故而当福伯说少年郎过分之时,瞬间就将少年郎窝在心中的三分火气点着,少年郎他怒目圆睁,看向老人,愤然暴呵,其声势如雷霆炸响,质问:“我过分?她就不过分吗?这么多人说杀就杀,连给对方一个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她跟冷血无情的杀人恶魔有什么区别?你告诉我?”
破天荒,头一次,年近花甲的老人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不大喜欢的姑娘反驳自家少爷,但老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他一字一句道:“少爷,话不是这样说的,有些账是不应该这样算的,有些道理也不应该这样讲的,我虽然没怎么读过书,自知道理浅显,讲不过你,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什么一定能分出非黑即白的,也没有什么一定能分出是非对错的?还有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什么知错就一定改的人,那不过是你们读书人自己认为的……”
“够了,你要敢再说一句?信不信,少爷我给你扔这里,永远回不去?”
这位纸上得来点浅显道理的书生,此刻却用实力证明什么叫“知错能改”?
一瞬间,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世上之人,皆是如此。
明明道理我都懂,可我却又不愿意听你讲道理,就像白衣少年郎明明就想得通许多道理,也觉得对方的话有道理,可就是喜欢坚持自己的道理,认为自己的道理才是最正确的,因为他骨子里都认为我的道才是道。
即便他人的道理比自己更加有道理,可少年郎自己还是喜欢坚持自己的道理,哪怕错了,颜面也使他放不下,心中仍旧是不服气,怎么也不肯低头承认一句,“是我错了。”
知错易,能改难,又何来善莫大焉?
得少年郎一此威胁,老人沉言不语,黯然神伤。
不是不敢反驳,亦不是心中底气不足,而是生活使然,非其所能任性也。
无心之语最是伤人,毕竟,他福伯为他沈家做了几十年的奴仆,也是看他家少爷长大的,可如今少爷竟然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语。
纵使少年郎此话是为一时气话,老人自己亦又不能不在乎少年郎使人心寒之语,加之老人本就地位微薄,行事小心翼翼,听语敏感多踹测。
故而,此刻,年近花甲的老人心中十分伤心、寒心,亦如一只一生尽忠职守的老犬儿,深夜里,未曾认清雪地来主便是主人而选择职责所在、忠言逆耳劝告此生人勿轻易靠近,继而朝雪中来人狂吠,便被其主愤然怒起给活活打死一般。
白衣少年郎气呼呼、大阔步朝着破庙外走去,可发现老人还杵在那,本就窝火,嘴硬心软,不由得又气又愤,转身怒骂道:“你这老仆,还说不得你几句了?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收拾行李,启程出发?”
老人默然转身收拾行李,继而走出破庙,慢步难行,亦如步履维艰,每一步走得都极不舒心,心窝里就像是被扎了一刀,难受,委屈。
马车上的少女,此刻,亦是如此。
白衣少年郎回到马车,看见少女在车上,先是一愣,继而故作不理睬。
毕竟,自己刚刚那般说她,对方竟然还会留下来,而不是愤然离去,自然让白衣少年郎,很是意外。
同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女,即便此刻,自己明知道自己刚刚言语切实过分,过激,自己不该如此对待这么一个为了救自己而杀匪的“患难朋友”。
可即便知道错了,少年郎心中还是难以放下颜面,亦或是现今道歉难以启齿,故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让自己感到自知理亏于她的少女,那还不如就此沉默?
所以少年郎没有像以往那般,而是特意的往马车车厢角落一边,挪挪身子,尽量不与少女对视,免得让少女看出自己的心虚。
心中难受,脸上却依旧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的清秀少女,突然道:“你放心,完成我的承诺,我就离开。”
承诺,自然是答应将少年郎安全送至京城的承诺。
只是少女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一丝温火,仿若是在向担心自己会不守承诺的诺主再三声明,我苏云欣恩怨分明,绝不会因为刚刚发生的不愉快,而将个人恩怨情绪卷入自己的职责所在之内。
同时,也是再说,不光你沈问丘这种自诩为读书人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我们这些喜欢乱杀无辜的嗜血恶魔也有自己信奉的道理章法。
少年郎沉默不言,亦无脸再言。
马车徐徐前进,马车上三人,赶马老人、白衣少年郎、清秀少女皆沉默不言,各怀心事。
半月后。
南里府官道上,有个身穿粗布衣衫的青年,步履维艰,左右摇晃,昏昏欲倒。
少年郎一行人虽然未走出南里府官道,却以行程大半,此刻赶车老人突然停下马车,对车内白衣少年郎道:“少爷,前边路上有个人昏倒了,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马车上白衣少年郎掀开帘子看向前方路边,与半月之前相比,此刻少年郎看起来沉稳了不少,至少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的玩世不恭。
“上前去看看。”
白衣少年郎恍若一夜之间长大,脱胎是脱胎了,至于换不换骨,那可尤未之。
不过,单从他这几个字来看,与常人相比,确实显得稳重。
至少常人遇到此事会慌慌张张的上前去一探究竟,就像他当初救少女苏云欣那般。
但现在他却没有这种慌张,一个半月的行程生活所见确实让他历练了不少。
老人点点头应声答应,停下马车,朝那昏倒的人走去。
老人墩身将青年翻转身,想试探鼻息看看此人是否还活着,可老人看到青年的脸那一刹那,瞬间脸色惨白,跌坐于地,不敢置信。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虽然自己并未与之交谈一句,但因为这个人,少爷和苏姑娘、以及自己有段时间关系不那么融洽。
远远的,马车上,少年郎见老人突然跌坐于地,他自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间看见老人身前有一人躺着,而老人却瘫坐在地上。
他眉头微皱,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试着叫了几声“福伯”,但却不曾得到老人的回复。
见此情景,原本看着沉稳老练的少年郎,顿时破功,露出一丝忧虑,显然他心中担忧老人出了什么事,故而他急急忙下了马车,朝老人所在走去。
少年郎趋步前行,但其眼睛最先看到之处,自然是瘫坐的老人与那趟于地上的青年,可由于福伯是背对少年郎沈问丘,所以少年郎最先看到的自然是那躺在地上的青年。
随着少年郎脚步前行,他看清地上躺着青年的面容,青年发丝略微凌乱,脸上几处灰脏,一时间并不好认。
只不过少年郎看见那青年面容之时,顿时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难以记起,便开始在脑海中找寻以却认自己确实认识此人。
少年郎脚步前行不曾有停缓之势,骤然间,白衣少年郎前行步伐僵住,整个人亦跟着僵住,脚步竟凌空而立。
这……他竟然整个愣在了当场。
何也?原因无他。
自然是那少年郎沈问丘想起那张熟悉的脸在哪见过,这不是半个月前那位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
世间竟真有鬼……神?
“怎么了?”
马车上,半晌儿,不见那主仆二人回来,少女柳眉微蹙,继而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同时开口问道。
这半个月,虽然还算顺畅,但也遇见了几波不开眼的拦路匪徒,将他们拦住,索要财务,甚至其他尔尔之物,如命、色……
不过,自那次好心救人却被少年郎当成驴肝肺之后,清秀少女也开始世故起来,不着急着动手,故意坐在马车上等那少年郎跟那些个拦路匪徒讲那些个所谓的狗屁圣贤大道理。
只有少年郎命悬一线之时,少女才会骤然出手,将那天真、傻、白痴的白衣少年郎给救下。
而少女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一举动,再以后的日子里,几乎贯彻了少年郎的一生……
至于少年郎那些个狗屁圣贤大道理,还真就有点用处,至少有那么一次、那么一两个被少年郎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良心未泯的哭着道:“大哥,我错了,我就是想混口饭吃,我求你别讲了,行吗?我把我的钱都给你,你就别在折磨我的耳朵好了吗?被成千上万只蚊子围绕着耳朵的感觉是真-他-娘-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