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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喜对于石夫人擅自帮他招徕布置的受罚任务,让小喜既期待又是担心。期待是由于好奇;担心的是,投壶两轮都技不如人,输了,生怕不能胜任等一下的任务。如果那样,可就溴大了。
“咚咚咚”,石夫人的阿姐糜夫人,也就是食坊的女老板,手中拿着一块绫罗帕子,上了楼来。她故作妖娆地走进入了“麦秀”号房间,身后几个跟随,手上抱拿着十几块木牌子。木牌打磨得光滑呈亮,与麦秀号门楣上面的号牌一样大小,只是没有文字内容。
原来,龙涎食坊开设的雅间有十几个,取了号的却只有:“稻花”、“黍香”、“稷风”、“麦秀”四间,食坊一直想把这些客室的名号都取好了来,把牌子挂整齐了。
这既是店坊大了,门面装饰的需要,也是客流增多后自然的要求。
这不,今天还有顾客因为争抢着几个挂了牌号的包间而起摩擦呢。麦秀号是银风竹他们预订得早,里头又有几个颇有名气的人,大家今日也就没有感觉到这种争抢。
“麦秀”等几个牌号,是一个中州来的客人帮忙起取的,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客人可能是对窗临景,望着坊外一片茫茫油绿的禾苗有了感慨,就主动为食坊写下了这几个字。当时食坊也没有特别地为此呈上笔仪,只在酒资上做了一点优惠。没有想到,后来叫人把这些字号刻在木牌上挂在几个客间,渐渐地倒很吸引客人前来包间。
生意好了,食坊扩大,增加了间房,坊主胡乱学样,自弄了几个名号挂上去。这自弄的牌号,不挂还好,一挂上去,被安排在这新号间里用餐的食客,就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很是反对,于是只得把它摘了。一番举动,原先的几个雅间显得更好了。
也有几个企图赚点笔资的文人,主动前来承接业务,可都进入了同一样的怪圈。究其原因,这些文者,要么有虚名无实力,要么有修养没名望;或者是,顾客们无事生非,慢慢地在冥冥之中形成了一种共识,想用一种无形的联盟,来逼迫出一幕幕的好戏以供观赏,同时,也为聚龙城增添一些话题和亮采。
把雅间的雅号补齐,仿佛成了龙涎食坊一年来最大的一项要紧任务,坊主和坊主夫人都正在密切地留意有名望文修好的客商,希望有合适的人,能帮忙把这个事给平了。
石夫人是糜夫人的同胞妹妹,两人姐妹情深,她自然把姐姐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石夫人也是有见识的,小喜的武修技艺另说,但这件事情上,她忽然认为,少年能够胜任这个工作。所以,席间她就离开了麦秀号,去寻到姐姐糜夫人,兴奋地说:
“阿姊,合适的人出现了!”
糜夫人对于妹妹关于小喜文修水平的夸赞,她是将信将疑的。不过呢,麦秀号今天聚集的顾客,有好几个是江湖上行走的名人,文功高者肯定有,大不了就请周突他们帮忙试试看呗。何况,灵龙作坊的龙上山也在此,书刻自然是他。
“今天食坊迎来了一屋子的贵客,真是蓬荜生辉。一回生二回熟,大家都是朋友,其他客气话我也就不多说,单讲一件事情——”
糜夫人挥了挥手中帕,擦了擦嘴角,接过妹子递过的酒杯,向顾客们表过敬意,豪气干云地喝了。
“阿妹告诉我说,周首领新收的高徒,是一个小小文曲星——当然,大家的文修也都是有水平的——所以,我就来讨个巧儿,请朋友们赐爱,帮我把一些空号的牌子,按照这原先的风格取好了吧。”
糜夫人指了指麦秀号门楣上的牌号。
食坊女老板很会说话,但是大家都听明白了小喜是她寻求的重点对象,小酒鬼先试试,不行了,再让大人填坑。大家要帮的忙,就是配合了。这其间,有些文修者,除了周突几人一两年没来聚龙城了,其他人都知道食坊的这个典故的,有人还碰过一鼻子灰呢。
恭维易徒就是恭维自己,小喜有出头露脸的机会,周突自然乐见其成,何况,这小子这几天的表现,确实有些把他惊到了。
原来是这样一件事情!
小喜听了,再无顾虑,就心痒痒的,跃跃欲试。
“稻花”、“黍香”、“稷风”、“麦秀”,这是都已经取过了的,按照这样的风格,都还有些什么名字好起呢?
小喜略一思索,有了!
笔墨都现成,用竹简和木片当做草稿,他想一个,笔端蹦出一个:
蔻华。
豆丰。
葱青。
蚁绿。
椒馨。
姜暖。
饴甘。
盐雪。
菽浪。
山珍。
海味。
梅韵。
羹浓。
米白。
枣花。
蜜意。
肉思。
鱼鲜。
鼎语。
盘粒。
汗玉。
……
小喜一口气写下了二十来个,就像高产的母鸡一连下了一窝鸡蛋。其手握笔,意犹未尽,临末又添出了一首二十八字的七言诗,诗曰:
锄禾日当午,
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
没有一个雷同的,而且风格都很一致。
在座的人内心各起波澜。
这样的名号,一看上去,就很有妙意,要想却很难一下子想得出来。
扪心问自己,行吗?一个两个,或许能勉为其难;一瞬间这么多,还如此意味之深长,一个字:绝!
绝得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些如同蛋蛋一般蹦出的雅号后面,少年的笔下出人意料地飞出了一条龙来。这龙就是锄禾的七言诗,它飘飘起舞,在人们的眼前飞来绕去,很得意地告诉每一个人,那些所取的新雅号,就是它刚下的龙蛋蛋!
掌声雷动!
“好诗!”
“好名号!”
“龙蛋蛋!”
“文曲星下凡!”
……
掌声与欢呼引来了其他包间的食客。大家纷纷上前打听骚动的原由。
黑风甲悄悄起身,走出了麦秀号。这个在各种场合浸泡过的硬心人,实在忍不住快要崩溃的冷硬形象了。有一件事,他要做好。
糜夫人的老公也进来了,夫人向他指手画脚。
这些名号,没有一个是他们夫妇不喜欢的。糜夫人请龙上山都在木牌上刻好。
木牌不够?再叫人去取!
有多?留着备用,添几间房屋何妨!
怪圈?看看大家的反应吧!刻号的木牌,不用自己动手,早被顾客挂到各个房间的门楣上去了!
这首锄禾诗?
它就是一条能下金蛋的“龙妈妈”,自己简直要爱死了!它劝善的效力,肯定不是自己干吼几声所能比拟的。
糜夫人是颇有生意眼光的,她已然看到了滚滚而来的财富,开心地宣布:
“为表谢意,此顿宴席我们食坊免费!并赠送麦秀号在座所有客人——每位铜贝一枚!”
……
************
宴席进入尾声。
说到小喜丢失牛车和玉佩的事情,大家都唏嘘不已。
黑风甲从外面进来,他让小喜和黑陶出去:
“我费了好大力气,帮你们把牛车弄回来了,自己下去安置好吧。”
周突听了很开心,带头鼓掌。银风竹上前致谢。黑风甲回礼,饮过最后一杯:
“银师傅,谢谢你们的宴席,叨扰,叨扰——大家慢用,我先退了!”
小喜和黑陶与黑风甲一起下楼,有人把牛车交到他们手中。借着春夜的星月,小喜看见了团子的身形,他站得远远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影,很象藤条与瘦狐。
黑陶与食坊伙计栓牛放车去了。龙上峰也下了楼,他和黑风甲都有人接送。小喜受了他们一番赞扬,夜色下寒暄着,小喜把他们送上车,离开。立了一会儿,团子他们的身影很快也消失了。
看着陆续离店的顾客,小喜忽然想起了一件紧要的事情,他快步回到了麦秀号。
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报过账,总共需要海贝两千朋。
五个为一朋,一个铜贝抵一百海贝,折作铜贝是二十朋,都被食坊免了,银风竹付了几次未成,也就作罢。
豫州朋友和梁州朋友也离席回了。文鱼还在,他(她)抱着初二,与糜夫人正在可着劲儿聊天。
因为小喜他们弄回了自己的牛车,周突等人就不必等着和他们一起同行。在姬分的催促下,周突周夜等货队人员也有了要走的意思。他们明天要动身早行离开聚龙城,客栈里还有一些安排等着他们。
小喜看着糜夫人手中的罗帕,有了一个主意,对着女坊主说道:
“你这个罗帕,能卖给我吗?”
糜夫人就眉梢一扬,戏笑道
“老娘的帕子不卖的!怎么啦,小文曲星?如果你能说出要帕子的原因,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哦~”
罗帕是妇女专用之物,异性索要不太妥当。但小喜还小,又是她口中的文曲星,自然另当别论。不过当着众人之面,最好能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鱼凫公子给我好多帮助,他(她)有现成的信使在这里,我要写一封感谢信给他(她)!”
“哦,哈哈,好好好,罗帕是用来写信的好东西——手中这块帕子,我已经用脏了,另外弄一块干净的来吧!”
糜夫人爽朗地大笑,笑中藏了一些意味。
青柠听说小喜要写信给鱼凫公子,刚要起身离开的动作又停了下来,说还要吃几颗酸梅果子解酒。周突周夜等人只得依她,稍等片刻。九儿睡了,安妥地趴在那个学“鸡鸣”的队员身上。
果然很快就送来一片同样纹色的帕子,洁净而新,用来写小喜所说的感谢信,非常好。
小喜也不多说,把罗帕接过,然后起笔,也没有让人看见。把字控制得小一些,唰唰地在上面写满了一百多个古字。
写毕,小喜把这帕子反叠起来,索一个信筒封了,递给文鱼:
“横竖你是信使,就麻烦你帮我把这封感谢信送给鱼凫公子。请你务必告诉他(她),我很感谢他(她)帮了我这么多忙。也谢谢你!拜托了!”
文鱼略觉尴尬,还是答应了小喜的请求。
糜夫人闻言,又大笑:
“告诉你们公子,字是小酒鬼写的,帕子却是我送的,说老娘想念他(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