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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方是归藏宗下一个五鼎六尊四十五爵的子国。其国族的权力架构,除了六尊之权的国君都廷,内部的官司衙门,共分五个层级,例如,国卿府是五尊之司,都宰府是四尊之司,聚邑的大令府是三尊之司,聚龙城的城尹府是二尊之司,红陶镇东陶乡的乡正院则是一尊之司。
红陶镇是聚龙大镇属下的一个更小层级的镇邑,所以,红邑的小令府,与聚龙城的城尹府级别大体相当,也是二尊之司,不过是二尊乙等之司。
红陶镇南陶乡姑子山上的女娲娘娘庙,由于其不可忽视的教化作用与影响力,也被龙国归于制度之内,置为一尊之司。
南邑姑子山女神庙虽然与所在乡邑的乡正院同处一个权力层级,但是前者属于丙等一尊之司,而后者则属于甲等一尊之司。
姑子山的女神庙司有一个正殿两个偏殿,此外,还有供庙官和庙工居住工作之用的庙堂和庙屋,以及其他的一些庙产。
庙司的庙官分有三个层级:大庙官、二庙官和三庙官。大庙官两位:庙监和庙长;二庙官四位,都是庙长和苗监的副职;三庙官若干位,是庙里的第三类管理人员。
庙监热情地带着文灼姑娘来到左殿寻庙长,庙长不在内堂。庙监邀请文姑娘先在内堂喝几碗热茶,被文灼推辞了。
“难道西老官是在养和堂!”
庙监自问了一句,然后要带文灼从偏殿的侧门出去,到养和堂寻找庙长。
“喜公子,你有空吧?和我们同去养和堂怎么样?等下在那边一起品品一杯热茶!”
看来,文灼公主对庙长在养和堂很有信心,或者说,她愿意在那里一直等到与庙长见面哩。
注意,文灼姑娘用的量词是“杯”而不是碗,动词是“品”而不是饮或者喝!小喜有心,刚才还在想着茶的事情呢,于是就想起身同走。
听了文灼的话,庙监有些不解,外堂坐着的那些茶客,表情更是诧异,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毛孩子,何德何能,竟让公主如此青睐有加!
但这让小喜很觉受用,他眼珠子一转,忽而摇摇头,嘴里悠悠地道:
“没空!”
文灼姑娘是一个慧美高贵之人,她的一言一行不会无端而发。一回生二回熟,小喜自与她从劳宫所一别之后,这是第二次相见,相比而言,彼此算得上是熟人了。热情地和他打打招呼,可以理解,但以她尊贵之身份,郑重相邀同去养和堂见庙长、喝热茶,则肯定不会没有原因。
其实,纵然文姑娘不主动邀请小喜,少年也是要找机会主动与她接洽的。因为,小喜刚才考虑的一个事体,正好要借重到她的身份。龙上山告诉他,微服下沉到聚龙城来的文焕文灼兄妹,实际上就是龙国极为尊贵的公子和公主;哥哥文焕本来是要直接去江邑的,因担心妹妹不熟悉环境,所以特意告假,先陪她在聚邑一起生活了一些日子。
这在聚龙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象糜夫人、石夫人他们稍微有些消息渠道的人,都是知道的,心照不宣而已。
小喜并非要欲擒故纵——虽然小喜的一句“没空”,看起来确实有此效果——他如此所为,主要目下有两个小小心事:
很不爽二庙官和鹅老破他们那伙人刚才低眼看人的态度,顺手而拈,要用对比来的方式来做一做不留痕迹的鞭笞,这是一;其二,糜夫人、石夫人她们都在,自己似乎不太好拍拍屁股就走人——虽然屁股确实还小,也被人看做小大人了呢,还没有寒暄几句,人家一唤就走,唤他的还是一个大美女,这叫本欲推销自家漂亮姑娘“乘轩以归”的她们情何以堪!
“你没空?”
文灼姑娘听了小喜这话,讶异得两只眼睛都笑弯了腰,俄而又是满脸的戏谑:
“没空,没空还在这捐堂发呆、混凉茶?不会是想着要与这位美眉说亲事吧?听说人家——占得了一个好卦呢,是应在你身上的吧!”
把一个“也占得了一个好卦”的“也”字,生生地掐摘了而去,水过不留痕。把小喜拉得与她又亲近了几分的,却是“美眉”两个字,这个词,一经她口吐如兰的香嘴里呵出来,他就觉得如听天籁。
也就是这一句话,说得偏殿里的人都哄堂大笑。这笑里,包含着多种情状。
文灼听庙监讲了另一个“乘轩”之卦的事情,两个风动“乘轩”,都被解作成大吉大利之卦,不过在爻变之上不同,自己的是刚五之气,另一个则是初刚之气罢了。
刚才“好卦”这一句,本不应该说的,但一时口快又带了出来,只得临机应变,去掉了“也”字,把自己与这话别开了去。
文灼公主如此而说,糜夫人石夫人两个却是很愿意听的,就是圆珠姑娘本人,闻言也颇为受用,双手捂着通红的粉脸而羞笑。
“坊间传闻,文灼公主是说了一门高贵之主,哪会与我们这样的人家,去争如此一个对象呢!”
糜夫人石夫人姊妹都是这样的想法。常识让她们甚为放心。
“喜公子,攸小弟,小弟弟,你就跟我走一趟吧,阿姐等下有正事与你说的!你看中的什么女孩,我是肯定不会来相拆的…”
文灼伸出她的纤纤玉手,就来相拽,手虽柔滑,力很强劲,看起表情,似乎毫无男女之别。
这不是不把我喜某人当男子汉相看么!
小喜颇有些愤愤然,转而又一想,“这正是人家心底纯洁之故。”于是释然。
圆珠则有点一懔,背过了身子,低头抚弄着衣角和玉镯。
糜夫人姊妹两个却是笑吟吟的,帮着文灼姑娘说话,一起与大家催少年“快去!”
“走吧,走吧,听说你这孩子还很会作诗,我们的西老官,也很喜欢这一行当的,等会儿到了养和堂,你有机会跟他议论一议论,顺便泡一碗热茶!”
庙监大人也对小喜开言了。文灼姑娘相邀的客人,还是不加得罪为好。泡热茶?那是顺水人情。
“我刚好也有事情与文姐姐说的!”
文灼称小喜为弟弟,小喜自然借着杆子上楼,尊她为姐姐咯。少年装腔作势了一把之后,乖乖巧巧地与着文灼一道,跟随大庙官出了偏殿的侧门,往他们口中的养和堂走去。
穿巷过道,来到了养和堂门外的禾坪。
庙监大人住在养气堂,庙长大人住在养和堂,二堂分开,相互独立,一在庙殿之东,一在庙殿之西,都是两位庙首各自办公与居住的堂所。
小喜细观养和堂,独立的院落,洁净坚实的泥土地面,半人之高的院墙由夯实的红泥砌就。墙根下,放置着几个泥红的陶瓮陶坛,瓮坛上长着几株形态十分好看的花草,显出一种特别雅致的美。院落的四角,有一角茂盛的篁竹,有一角堆着几捆稻草与柴薪,其余两角则种着一两颗不高也不大的苗木;有些生命力顽强的青草,突破了压制,从坚实的地坪和院墙的泥土缝隙里冒了出来,迎接着也属于它们的春天。这一切,既让场院充满生气和绿意,又显得简约空旷,并不怎么妨碍视线。
院子里,有一个庙工在劈柴,另一个庙工在晒草药。
问了,庙长果然在里面。
“西老官,明明还在右殿看到你,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又回转到堂所里来了?亏我好找,从右殿到正殿,从正殿到左殿,硬是找不到你的身影!”
“哦,东老官,今天是庙会,赶会人那么多,光在人堆里找我怎的!是有什么好消息给我送来吗!”
三人进到堂内,庙长听出了庙监的声音,从一个屋子出来招呼。他的手中,正捧着一片宽而薄的鲸骨,那是一页骨书,他的一双眼睛,两只都还那那书页上面。
内堂神龛之下的一个木桌子上,平稳地安放着一个鼎器,鼎器上面刻着个人的名号。这是一个私鼎,与正庙前的公鼎不一样,鼎器里放置着两个彝器。彝器的个数,表明了庙长的官俸为两彝之禄。
姑子山女娲庙是一尊之司,所以,正殿外的公鼎里面,放置了一只标识的尊器。而庙长是两彝之官,于这个庙司来说,是属于官位高配;但于西老官的职位来说,却又显得有些相屈了。
庙监和庙长易之衔位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大,在这个庙司里,两人的职位相等,所以相互之间,就“东老官”“西老官”地叫着。庙监东老官的私鼎里彝器只有一个,也就是说,他是一彝的官俸,所以,东老官的官位,倒是与自己的职位、与这里的衙司,相般配的。
因为官位俸禄摆在那里,庙长其实是有几次机会升到级别更高的衙司去任职的,但他就是不肯挪步,总是推辞。
照西老官自己的话说,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年纪大了,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实际上,是他认为姑子山的这个女娲娘娘庙,迟早应该升级。或者说,他想把这个庙司的等级提升上去。
作为一庙之长,这样的想法实属正常。
可是多年下来,这个庙司,还是一尊之司,并没有升为二尊之司,就连“丙等”的等级也没有一点改变。
“就是连一个女娃的神像,也还是费了许多精力周折,到了今年补上去的!”
西老官有时候对人这样说。
“西老官,看,谁来了!”
庙监对庙长说。
“嗯?”
庙长抬头,看着跟在庙监身后的文灼和小喜两人,似乎并没有认出是谁。
“东老官,你这是何意?这两位客人…是…有什么贵干…”
“师傅,你认不出我来了吧!我是阿英啊…”
“阿…英…!我可是好多年没有见着你了,呵呵——将近有十年了吧,看你,长成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我敢打赌,我们龙国,再也找不出象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了,认不出来啦!”
……
“东老官,你带来的真是一个好消息哩!今年见着了阿英,我西老官,死而无憾哩。”
说到这里,庙长老泪纵横起来。
……
“父君和母后让我来看你呢!”
“谢谢国君,谢谢君夫人!你们太有心了,还记得我这样一个卑微的老头子,这样特意来看我”
庙长赶紧跪下,对着龙都的方向,虔诚地磕头,行祝福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