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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乓啷。”
赵构将手中的金丝铁线茶碗狠狠地砸了个粉碎。
“滚!”
身边的小黄门刚想收拾,赵构就喝骂了起来。
邝珣赶紧朝吓得跪在地上的小黄门挥了挥手,小黄门战战兢兢、如释重负地退出了门外。
见内侍都出去了,邝珣这才自己弯着腰,收拾起了地上的碎片。
“官家息怒,保重龙体啊。”
邝珣跟了赵构这么多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暴怒。
这也怨不得赵构,心里窝火憋的太久了,总要爆发出来。
虽然皇帝操作手册里说要制怒,可皇帝也是人啊,特别是他这样的皇帝,够糟心的,简直就是委屈的小媳妇。
最近坏消息接二连三,赵构心理素质再好也承受不起。
先是九月初九,原济南知府刘豫在北京大名府被金人立为皇帝,国号大齐,成为金人的第二个傀儡政权。
当时金主吴乞买派粘没喝南征的时候就交待说,等灭了宋朝,就立个傀儡政权,跟当初和张邦昌一样,帮着他们统治中原。
虽然金兀术南下没抓住赵构,但也打下了大片疆土,所以女真统治集团商议谁可以当这个傀儡皇帝。
当时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折可求,一个就是刘豫。
折可求,是西北党项大族折克行之子,政和年间继其兄折可大任府州知州,娄室胁持其父、子等族人,折可求就以麟、府、丰三州降金。
刘豫这个人比较活络,一听说金人准备立傀儡皇帝,于是让儿子刘麟带着重宝找到了金左监军挞懒,请他出面帮助斡旋,立自己为帝。
拿人的手软,挞懒收了重宝,一口答应了刘豫,但他自己没有多少话语权,于是挞懒又去找粘没喝。
可他在粘没喝那里碰了壁,粘没喝没有同意。
这可怎么行啊,拿了人家的东西,事情却办不成,面子上挂不住。
于是挞懒又去找大同府尹高庆裔,高庆裔算是粘没喝的谋臣一般的角色。粘没喝有个特点,对自己人的话不一定听得进,但对汉族读书人的话却很重视。
高庆裔收了挞懒的“土特产”,就去找粘没喝。
他对粘没喝说,我们大金国举兵,不过只是想得到两河的土地,所以先前取了汴梁,就立了张邦昌。现在我们打下了河南,为什么河南的州郡官制还都没改变,按我们大金国的套路来呢,不就是想再找个像张邦昌一样的人吗?既然这样,元帅为何不早点提出建议,以免这个人情白白让别人拿走?
粘没喝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而且他作为左元帅,在这个事情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定了什么人,吴乞买十有八九都同意的。
于是粘没喝同意了立刘豫。
决定了人选后,挞懒把报告打给了吴乞买,反正都是傀儡,谁当都一样,吴乞买大笔一挥,刘豫是如愿以偿。
刘豫一上台,表现的非常卖力,急着和赵构唱对台戏,在宿州设立的招抚司,专门策反南宋官员将领叛逃。
他奶奶的,总有人喜欢做狗。
凭空刚冒出一个鸟皇帝跟他唱对台戏,这边不可失的关陕却还是失了。
自己寄予厚望的张浚,在富平吃了大败仗,数十万人马一败涂地,关陕大部分地方都落到了金人手里,张浚自己退保秦州。
关陕是川蜀的门户,川蜀又是自己的命根啊。
这个张浚,自己对他是有求必应,要啥给啥,结果不到一年,关陕就丢了,严重地辜负了自己的期望。
你可以斩赵哲,贬刘锡出气,可朕能拿你如何呢?
赵构不由地想起了苗刘之变后,朱胜非对张浚的评价:喜事而疎。
唉,确实如此,要怪就怪自己看走眼,所托非人。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这年头找几个靠谱的人怎么这么难呢?
不是乱臣贼子,就是些吃干饭的,一想到吃干饭,赵构的肺都给气炸了。
我日你先人板板。
赵构心里把刘光世、张俊等人的祖宗十九代又问候了个遍。
原来九月间,金人急攻楚州,楚州是大运河和淮河交汇的战略重地。赵构知道楚州的重要性,急忙下令张俊领兵前去救援。
张俊这个老油条,一听说要自己去跟金人干仗,哪里肯。
上书推说这个不行那个不是,老母生病、小儿发烧、母猪产仔,反正是死活不肯去。
赵构拿张俊没办法,只能换人去,于是命刘光世前往救援楚州。
刘光世也不是什么好鸟,和张俊一路货色,也是推脱。
说士兵好久没发粮饷了,都不肯打仗,于是赵构一次发给刘光世犒军银二万两、绢二万匹。
拿了钱,刘光世又说手下的将领有怨言,都不听我的,我也那他们没办法。
于是赵构让刘光世节制淮南诸镇,给了他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
刘光世还是不肯去,赵构前后发了五封诏书催刘光世救援楚州,刘光世就是不理,结果就眼睁睁地看着楚州陷落,知州赵立兵败身死。
我日你先人板板,你们这样抗旨不遵,换了以前都是剁成肉泥喂狗的。
“唉,”赵构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诸将不用命,为之奈何啊。”
邝珣也知道赵构的苦楚和憋屈,今日见赵构如此愤懑,不由地出言宽慰道:“陛下,我大宋多忠义,只要陛下拔而用之,何须陛下如此伤神啊。”
“唉,满朝文武,有谁能替朕分忧啊。”
“陛下,恕奴才斗胆,”
邝珣知道内官不得干政,不过今天赵构心情不好,又没有外人在场,就壮着胆子说道:“奴才觉得这个岳飞还不错。”
“岳飞?!”
经邝珣一点,赵构脑子里浮现起了那张年轻而又刚毅且只比自己差一丢丢的帅气面孔。
不可否认,岳飞是少数几个真心实意能和金人对抗的将领之一,楚州赵立求援,只有岳飞的部队顶了上去。
“唉,”赵构又叹了口气,道:“岳飞现在还不到万余军马,如何替朕分忧啊。”
“陛下,千里马在砥槽之间,正需伯乐慧眼识珠啊。”
邝珣劝道:“况且,诸将骄矜不用命,实为诸将自恃为国家中流,陛下必须倚靠他们,故而才如此有恃无恐,号令不尊。要是有一天他们看到自己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陛下不必非要靠他们不可,他们还敢这样吗?”
“大伴言之有理。”
邝珣的话深深地戳到了赵构的心窝,不由地悠悠念道:“岳飞啊岳飞。”
……
献俘后不久,岳飞就在范宗尹的举荐下升任通泰镇抚使兼泰州知州。
金兀术从淮上引兵驰援关陕,江淮间的局势稍微有所缓和,反而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一带,挞懒的人马显得很活跃,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因为这样,赵构才把最能打仗的岳飞放到了江北的泰州。
他知道岳飞实力不足,所以临行前特意下旨岳飞,说泰州可守就守,如不可守,以沙洲保护百姓,伺机掩击即可。
不久,挞懒急攻楚州,岳飞二话没说,带着队伍就奔楚州而去。
岳飞不久到达承州,三战三捷,杀高太保,俘女真酋长七十余人。但刘光世等皆未跟进,师孤力寡,最后百般无奈,不得不放弃救援楚州。
楚州陷落后,淮南东路的局势趋于恶化,楚州附近的各府州军都加强了防御和戒备,首当其冲的就是与楚州相邻的高邮军和涟水军。
……
高河是涟水附近的乡兵,现在局势吃紧,而各地的正规部队兵员又不足,因此许多像他一样的乡兵都扔下了锄头拿起了刀箭,加入了保护地方的行列。
涟水军靠着淮河,这里设了几处水呰,以作驻守和检查往来船只之用。
今夜是高河和另外几名同乡当值,最近形势紧张,官长特别严厉交待务必要瞪大眼睛,守好关防。
如果让细作什么的偷偷溜过去,那不管是谁都要军法从事。
高河他们也不敢偷懒,万一真出了事,那脑瓜子可就不是自己的了。
巡更的刚敲过三更,十月份的天气已经挺冷了,特别是到了晚上,江风一吹,冷的要命。
“高河哥,这么冷的天,进来暖暖吧。”
卡口楼岗内的同乡朝高河喊了一句,楼岗内生了炉火,几个乡兵都躲在里面取暖。
“二郎,咱们可大意不得,官长特意交代,最近可不能偷懒。”
二郎不以为然道:“高河哥,你就放心吧,这大晚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人啊。”
“你们先暖着吧。”高河强行驱赶了涌上来的睡意,道:“我再盯会儿,待会你来替我。”
“好嘞,高河哥,那我们几个先打会盹,有事你喊我们。”
“嗯,行,你就先眯会儿。这大冷天一宿确实难熬,咱哥几个轮着来。”
寒冷的江风倒是不错的清醒剂,今晚挂着轮明月,将河面照的影影绰绰。
明月千里寄相思,在这清冷的深夜,高河不由想起了家中的父母妻儿,如今金人肆虐,为了一家老小平安,他就是豁出命去也愿意。
正当他思绪飞驰间,河面远处隐隐透来了半点火光。
高河定睛一看,隐隐约约辨认,居然驶来了一只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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