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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六,朝会,赵构今日召见秦桧。
秦桧南归的消息其实早在越州城传开了,不过朝中上下对秦桧大多是持怀疑的态度。
“陛下有旨,宣秦桧觐见!”
听到小黄门的喧唱声,秦桧迅速整了整衣冠,兴冲冲地上了大殿。
“臣秦桧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陛下。”
“听范相说你从燕山来,你可知道君、渊圣皇帝和朕母后的消息。”
“启禀陛下,道君、渊圣皇帝和太后等已被金人迁往五国城,不过陛下放心,二圣和太后身体都还康健。”
从秦桧嘴里证实了老爸和老妈被押往塞北苦寒之地看管的消息,赵构不免一阵难过,特别是对他的生母韦太后,赵构一直牵挂于心。
“燕山辗转数千里南归定然不易,你可否给朕讲讲。”赵构今日不知哪里来的兴致,要听秦桧讲故事。
“是,陛下。”
既然皇帝发了话,秦桧又把自己如何忠于宋室,不甘同流,如何用计随军,杀监夺船,如何千辛万苦,千难万险的经历滔滔不绝地细说了一遍。
“陛下。”秦桧故事刚讲完,御史黄龟年就站了出来。
“噢,黄爱卿有何事啊?”赵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秦桧适才所言定然有伪。”
“噢,何以见得?”
“陛下,靖康之变随二圣北迁的可不止是秦桧一人,还有孙傅、何粟、司马朴、张叔夜等大人,为何只有秦桧能安然归来?其中可有蹊跷?从燕山南归何止三千里,跋山涉水,难道途中就没有盘查询问?凭秦桧一介书生又怎么能杀死监守,夺船南归?其中可有蹊跷?就算秦桧真是跟随挞懒南下,为何金人有意放纵,不扣留其家眷于燕山,而能与家小偕行呢?挞懒还不至于傻到因秦桧夫妻不和的故事就不留人质吧。其中可有蹊跷?”
黄龟年的三个“可有蹊跷”引起了众大臣的议论和共鸣,而秦桧被连珠炮的质问搞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陛下,黄御史此言差矣。”老铁范宗尹立刻站出来力挺。
“噢,范相又有何高见呢?”
“陛下,秦中丞不愿附逆张邦昌而陷于金人之手,此事足见秦中丞之忠心。中丞费尽千辛万苦,历尽千难万险才逃出魔窟,为何要如此怀疑他,臣愿以头上乌纱为秦中丞作保。”
范宗尹话音未落,另一老铁同知枢密院李回也站了出来,道:“陛下,秦桧忠心耿耿,绝无什么内情和蹊跷,不可无端猜疑,臣也愿为秦桧作保。”
好嘛,朝中一个宰相一个枢密,两个大佬都为秦桧作保,大家还能说什么?
黄龟年再傻蛋,也不再多言语。
作为言官,刚才这番话确实是他该说的,不过范宗尹和李回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如果再不依不饶,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更何况他所说的也都是猜测之词,说难听点都是臆断、捕风捉影。
如果真有什么实锤,那秦桧的下场就会跟屁几万一样一样的。
赵构见左膀右臂都出了面,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
刚才故意让秦桧讲经历,就是要给黄龟年这样的意见作铺垫,其实也就是赵构要借黄龟年的嘴来敲打秦桧,好让秦桧知道朝中的大臣都不是糊涂蛋,眼睛亮着呢。
“有范相和李枢密作保,朕是定然相信秦中丞忠心的。”赵构最后定了性,称呼也从名字改成了官职,“秦中丞此次南归带来了二圣和母后的消息,朕甚是欣慰。听范相讲,秦中丞在燕山数年,对金人的情势颇为了解,不知秦中丞对局势有何高见?”
赵构话音一转,开始给秦桧出题,既然想我用你,就要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秦桧等的就是赵构这句话,只要赵构有所求,秦桧就能得售其奸。
“陛下明鉴,微臣确有一策,可为陛下解忧。”
“噢,当真?”秦桧的回答让赵构心头一亮。
“陛下,微臣可不敢信口开河。”秦桧恭敬地回答道:“陛下请看。”
说罢,他从袖裾里取出一封奏章,捧在了额前。
“快呈上来。”
见赵构催促,殿中内侍急忙接过奏章呈给了赵构,众大臣都紧紧地盯着赵构手里的这封奏章,看来秦桧早有准备啊。
赵构打开奏章,不禁轻声地念了出来:“与挞懒求和书。求和书?”
赵构看向秦桧,似是求证。
“正是。”
赵构当下心中暗叫大妙,但却又有些不可置信,追问道:“难道金人肯议和?”
这也难怪赵构不敢相信,因为求和这条路,他又不是没有走过。
赵构从建炎元年起曾先后派了傅芳、王伦、宇文虚中、洪皓、张邵等人充通问使、祈请使出使金国,名义上是“通问二帝”,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向金人求和。
但派去的几拨使臣就像泥牛入海,不仅二帝没有问候到,人也都被扣留了,徒使大宋国又平添了几户单亲家庭。
后来赵构也就死了这条心,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差点就要成亡国之君的人,怎么有资格和人家议和,人家理你才怪。
“陛下有所不知。”秦桧好像早就知道赵构会不相信似的,“陛下,据臣所知,金人内部也分成两派。”
“噢,”赵构精神一振,追问道“如何分成两派,快给朕讲讲。”
“是。金人也非铁桶一块,其内可分两派。一是以斡本、讹里朵、金兀术等阿骨打嫡子为首的主战派,另一派则是以粘没喝、挞懒为首的主和派。挞懒乃金主吴乞买的胞弟,只要他同意议和,大事可成。而臣这几年被禁于挞懒身边,知道挞懒也有议和之意。金人这几年连岁用兵,也是师老兵疲,一旦战事不利,女真兵士亦生厌战之心,故臣以为议和可行。”
“嗯,中丞所言有理。”
见赵构意动,秦桧继续鼓起如簧巧舌:“金人劳师动众,连年用兵,所图者无非土地和财货。现在金人已据两河中原,又占关陕,括地何止数千里。所以,金人现在最想要的主要是财货,与金人议和,只要我们多许以金帛,挞懒肯定能答应。若能议和成功,消弭兵祸,此为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啊。”
“唉,”听到秦桧这么一说,赵构深有同感地叹道:“朕最不忍看到的就是百姓罹难,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多予些财货又何足挂齿,就是朕受些委屈也是值得啊。”
“陛下!”
听赵构如此“真情流露”,秦桧激动地拜倒在地,顺势恭维道:“陛下心怀百姓,爱民如子,真乃当时尧舜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丧家之犬般的赵构被秦桧捧成了当世尧舜,不免脸上也一阵潮红。
“爱卿请起。”
一听到赵构现在称自己为爱卿,秦桧心中一阵狂喜,哈哈,上钩了。
十一月初八,赵构下旨,除秦桧为礼部尚书。
赵构对范宗尹说,秦桧这个人忠朴过人,你向我推荐了他,我是高兴地睡都睡不着啊,我既得知了二帝和母后的消息,又得到了秦桧这样的佳士,怎么能不高兴呢。
从此以后,赵构和秦桧这对黄金搭档的命运就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就在赵构下旨任秦桧为礼部尚书后,金人却给赵构送了一份大礼:泰州失陷,不久又攻陷德顺军。
德顺军失陷,关陕形势更加严峻,张浚不得不从秦州退守兴州,否则就有被金人前后包围的危险。
富平大战中张浚的人马都被打散了,粮草辎重烧的烧丢的丢,身边只剩下千余亲兵,差点就成光杆司令。
有人建议直接退守夔州,张浚似乎有些意动,幸亏刘子羽有见识,坚决反对。
刘子羽驳斥说,主张退守夔州的人可以拉出去斩了!
他说四川天府之国,一直没有遭受兵火摧残,还是“完璧之身”,金人想侵略四川已久,只因为四川有崇山栈道之险,金人才不敢贸然进犯。
如果我们不坚守,金人就会深入川蜀,而我们僻处于夔州一隅,根本没办法和关中互为声援,到时候进退失据,悔之晚矣。现在应该趁着金人正忙于大肆劫掠,而没有逼近,宣抚司应该留驻兴州,外能维系住关中老百姓的寄望,内能安稳住保全川蜀的决心。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立刻派遣官员出关,召集散亡的队伍,重新整顿人马,分别驻守险隘之地,坚壁固垒,视机而动,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挽回富平之败带来的危机。
张浚这回是听了刘子羽的意见,不过一讲到要派人出关召集散亡在各地的人马,却没有一个人敢去。
最后还是刘子羽慷慨应命,独自一人回到秦州,召集诸将。
队伍被打散,众人不知道宣抚司到底在哪里,现在听说刘子羽在秦州召集人马,诸将大喜,纷纷带着人马来秦州相会,前前后后有十余万人,这样宣抚司的军势又重新振发。
聚兵之后,刘子羽当即命吴玠吴璘兄弟领兵扼守凤翔府大散关东面的和尚原,断敌来路;又命关师古的熙河兵驻守岷州之大潭;孙握、贾世方等聚泾原、凤翔兵马于阶州、成州、凤州,以保护川蜀入口。
刘子羽一番及时的布置和调度最终让金人知难而退,他为保全川蜀立下了大功。
不过惦记富庶川蜀的可不单是金兀术。
巨盗桑仲在攻陷均州、房州后,趁势直捣金州白土关,聚众号称三十万。
桑仲原来是八字军首领王彦的部下,王彦人马被打散后,桑仲就走上了为盗为寇的路子。
连年打仗,老天爷又不给力,连年歉收,老百姓自己都饿着肚子,加上各地盗贼又多,僧多粥少,怎么有油水刮?
而四川是唯一幸免的宝地,这些年一直是风调雨顺,所以桑仲就瞄准了这块大肥肉,准备进军四川。
张浚知道若让桑仲入川,事态可能比金人这边还要严重,便急忙任命王彦为金、均、房州镇抚使,让他去对付老部下桑仲。
桑仲惮于老长官王彦的威势,特意写了一封很客气的信,说自己不敢冒犯王彦,只想到四川吃几顿饱饭,请王彦给他借个道。
王彦用实际行动回应了桑仲,他派了统领闵立为先锋,领兵进攻桑仲。
桑仲号称三十万的人马倒不是盖的,闵立战败身死。
这还了得,桑仲一战就宰了闵立,凭王彦这点人马肯定抵不过啊,手下人大惊失色,纷纷劝说王彦暂时避一避桑仲的风头,不要以卵击石。
王彦倒也不含糊,知道自己如果一退,估计川蜀十有八九就不保了,所以很严厉地斥责了手下怯懦避战者,说敢有再说避风头的人,一律斩首。
安定军心后,王彦亲自领军直驱长沙平,据山设伏。
桑仲见王彦军马少,自己人多,就想以众凌寡,所以就揪着王彦人马不放,蚁附搏战。
王彦本是猛将,既然你要近身搏战,那就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王彦手执大旗,身先士卒,底下人见王彦如此拼命,各个殊死搏斗,结果桑仲被王彦打败,王彦趁胜收复房州,总算消除了一个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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