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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临安,依旧骄阳似火。
朝堂之上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突然刮起了妖风。
七月十五大庆殿,大朝会。
岳飞一早起来右眼皮就没来由的使劲在跳,到了大庆殿上,总觉得有一股似有还无的阴冷缭绕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毒蛇在暗中紧紧地盯着自己一样。
岳飞暗暗地笑了笑自己,将心头的一丝不安挥走,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学,那老僧入定起来。
虽说岳飞是枢密副使,每日都要到枢府治事,可实际上枢密院的事情都是张俊在一手把持。
而张俊又得听秦桧的,所以韩世忠也好岳飞也罢,基本都是点个卯应个差而已。
大朝会进行的风和日丽、波澜不惊。
正当大家以为这又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即将圆满闭幕各回各家时,一颗重磅炸弹突然在众人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爆炸了!
“陛下,臣有本启奏。”
叶治循声望去,见出班奏事的是右谏议大夫万俟卨。
万俟卨生着一张四方脸,偏偏眼睛很小,左脸法令纹末处有一颗硕大的灰痣,看上去就是个奸邪之相。
“有何事启奏?”
万俟卨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盯了一眼岳飞,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封奏疏,说道:“臣弹劾枢密副使岳飞。”
万俟卨一句话引得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岳飞和万俟卨有什么不对付的,能让他扯下脸皮心急火燎地跳出来?
难不成是,难不成这万俟卨是秦桧的手中刀?
如今台谏基本被秦桧给控制了,这应该是目前能猜测到的最大的可能。
面对万俟卨的突然发难,岳飞懵住了,自己和万俟卨的关系虽然不好,可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当年岳飞担任荆湖宣抚使时,奉旨出兵沅、湘,万俟卨刚好任提点湖北刑狱的。岳飞知道他人品很坏,看不起他,万俟卨觉得岳飞对自己不尊,从此对岳飞心存不满,结下了芥蒂。)
韩世忠也愣住了,他突然嗅出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叶治震惊了!
这些混账王八蛋杀千刀终于出手了!
那个跪在岳爷爷坟前的小丑要开始表演了!
未等众人晃过神回过味来,万俟卨已经展开弹劾奏章,眼带仇恨地大声念了起来:
“枢密副使岳飞,爵高禄厚,志满意得,平昔功名之念,日以颓坠。今春敌兵大入,趣飞掎角,而乃稽违诏旨,不以时发。久之一至舒、蕲,匆卒复还。幸诸帅兵力自能却敌,不然,则败挠国事,可胜言哉!比与国列按兵淮上,公对将佐谓山阳为不可守,沮丧士气,动摇民心,远近闻之,无不失望。望免飞副枢职事,出之于外,以伸邦宪。”
……
“哈哈,万大人真有一手捕风捉影、混淆黑白的好本事啊。”
万俟卨的奏章刚刚念完,大庆殿内就响起了一阵嘲讽的大笑。
众人一看,原来是殿中侍御史叶治!
有的好戏看了,很多人都知道叶治和岳云是结拜兄弟,这个时候他站出来替岳飞出头也是正常。
秦桧脸上挂着寒霜,阴毒地盯了一眼叶治。
那种眼神,啧啧啧,恨不能要把他剥皮抽筋。
岳飞看着叶治,脸上露出了焦急的表情,他想阻止叶治,但这个场合下,他却只能保持缄默。
叶治知道岳飞的心思,他对岳飞微微一笑,示意岳飞放宽心。
“呵呵,万大人言之凿凿,那不知在下能不能请教万大人几个问题。”
尽管叶治瞥见赵构在皱眉头,像是在责怪他多事,叶治还是豁出去了。
他不管万俟卨突然发难是不是赵构的意思或是不是得到赵构的默许,反正他不能看着这帮王八蛋残害忠良。
万俟卨没想到叶治敢站出来跟自己打擂台,尽管对于叶治的冷嘲热讽十分恼怒,众目睽睽之下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冷冷地说道:“哼,叶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叶治好整以暇地问道:“万大人适才说岳枢使弃山阳而不守,沮丧士气,动摇民心。不知道此事是万大人亲眼见之,还是亲耳闻之。”
“哼,”万俟卨甩了一下衣袖辩解道:“我身为御史,风闻奏事本就是职责所在,难道我说不得议不得?”
“万大人自然说得。”叶治轻蔑地笑了笑说道:“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岳枢府之事万大人既不是亲眼所见又不是亲耳所闻,只是道听途说,怎么就如此笃定?无凭无据,怎么就敢当着朝堂上下,攻讦大臣,沮丧士气,动摇民心呢?”
“你!”万俟卨被叶治质问地一时语塞。
叶治不容万俟卨有反应的时间,一个个问题如连珠炮一般轰了过去:“万大人可知淮东管军除了岳枢使外,还有没有别人去。”
万俟卨一下子被问住了。
他要回答不知道的话,立马就会被叶治抓住把柄。
既然连谁去的淮东你都不清楚,那你怎么知道岳飞在淮东所言所行的?
他如果回答说知道,那就要把张俊给扯进去。
“万大人是知道啊,还是不知道。”
“这…。”万俟卨的额头上开始往外冒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哼哼。”叶治冷笑一声,“万大人莫要紧张。你不知道都有谁去了淮东,不代表大家不知道。”
叶治看了一眼张俊,话说到这份上是没法收了,不管是谁,得罪了再说吧。
“我记得不单是岳枢使去了淮东,枢密院的正使也一同去了淮东。”
叶治没有点张俊的名,但朝堂上下都清楚,很多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张俊。
张俊脸憋的通红,但又不敢辩驳。
叶治冷冷地盯着万俟卨,一字一句地问道:“请问万大人,这一正一副,是正的拿主意啊,还是副的拿主意。”
“这、这…。”
万俟卨已经方寸大乱,他没想到叶治的言辞竟然如此犀利,问得他有话难言。
一开始叶治就选择了非常正确的“辩护”策略——攻其一点。
万俟卨攻击岳飞的罪名其实有三:援淮西不以时发,至舒蕲匆卒还军,按兵淮东言山阳不可守。
关于驰援淮西事情,万俟卨的弹劾不能说半点都站不住脚,因为大家都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淮西战事岳飞没赶上,而且赵构为这事专门给岳飞下了十五道御札,万俟卨在这个问题上攻讦岳飞,朝堂上不会认为他是无事生非。
而淮东管军这件事大家都清楚,张俊这个正使也去了,即使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责任大部分也该张俊承担,毕竟正使有决定权。
而万俟卨只字不提张俊,把所有的责任一股脑儿都推到了岳飞身上,而且所说的事情,傻子都知道是牵强附会道听途说,根本就站不住脚,经不起推敲。
所以叶治看准了万俟卨最大的漏洞,盯住一点一个劲的猛攻,让众人相信这绝对是万俟卨无中生有、颠倒黑白,进而认为万俟卨所有的指责都是不成立的。
“哼哼。”
在朝堂上向来不发表意见的韩世忠突然开口了,“这有何难,现在淮东背嵬军在行在,只要把王胜叫来问问,自然水落石出。”
姜还是老的辣,韩世忠这一招直接打在了万俟卨的七寸上。
如果万俟卨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那他最怕的就是当面质证,阴谋要是暴露在阳光之下,瞬间就会冰消瓦解。
豆大的汗珠从万俟卨的额头滑落,身体在轻微的颤抖,黔驴技穷的他用几乎变形的声音恨恨地说道:“叶,叶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岳枢使交厚,所以来替他狡辩!”
“哼!”
叶治冷笑一声,针锋相对道:“按万大人的意思,我是因为与岳枢使交厚才替他辩解,那万大人是因为与岳枢使有隙,才故意颠倒黑白胡乱攻讦的喽。”
妙!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
万俟卨被叶治噎得一时上不来气,两眼一黑,居然生生地气昏了过去。
叶治这么一搅和,大朝会草草结束,秦桧一党的布置也被彻底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