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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快,出钱塘门!”
快马经过岳府,夏侯镜刚想停马,叶治焦急地大喝一声,又狠狠地甩了几鞭。
夏侯见叶治是要出城,不由微微一愕,却不敢迟疑,也狠狠地抽着马鞭,跟了上去。
钱塘门夜间已闭,不过旁边有个车马门可供出入,因为是除夕夜,大晚上来湖边看灯赏景的人也还不少。
两匹快马所过之处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两人在一片咒骂声中赶到了湖边。
因为天色昏暗,叶治凭着记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那口井。
井口很窄,大概只有两尺宽,井却很深。
叶治趴在井口,使劲往井里瞧,白天都看不清楚的井里,晚上更是黑乎乎的如同墨水一般,根本分不清任何东西。
“孝娥!孝娥!”
叶治趴在井口焦急地喊着,声音在井里回荡,嗡嗡作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官人,这是怎么啦?”
夏侯镜极为吃惊,叶治怎么突然就跑到这口井来寻人,难道孝娥真的跳井了?
可他又怎么知道的?
“夏侯,有没有带火奴?”
“没有。”
“唉!”
叶治大急,拼命在井边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根吊水用的井绳,绳头上系着个小铁钩。
叶治也顾不了这么多,三两下脱去了袄裤,只留下一身单薄的中衣,将井绳往腰间一绑,叫道:“夏侯,放我下去!”
夏侯更是吃了一惊,看了看狭窄的井口,又看了看叶治。
“快!”
叶治叫了一句,就管自己站到了井口,然后抻着手脚一点一点的往井里下去。
两尺宽的井口刚刚好让他的肩膀通过,不过这井是肚大口小,等到了井里,大概有三尺来宽,稍稍有了一点回旋的余地。
眼前一片漆黑,根本不能视物,只能靠着触觉去摸索。
不过说来奇怪,井里却比井外暖和,这让叶治有点僵硬的身体,稍稍松了一点下来。
井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冰寒刺骨,叶治将抻着井壁的双手一收,“扑通”一声,整个人掉进了井水里。
叶治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沉入水里,缩起了身体,不断摸索着。
井水很深,叶治估计都已沉下去一人多高了,他的脚才碰到一个东西,像是木桩,可又有点怪异。
叶治哪敢迟疑,拼命地蜷起身子,一只手攀着井壁,一只手朝木桩摸去。
“呼……”
一碰到那个东西,叶治惊得漏了气,急忙一把抓了,拼命地蹬着腿,冒出了水面。
叶治双脚抻着井壁,一只手急忙忙将腰间的井绳给解了下来,然后用井绳绑住了手里抓着的那条腿。
腾出手来后,又摸索着抓住另一条腿,再用井绳给绑在了一起。
“夏侯,拉上去,快!”叶治焦急地冲井口喊了起来。
夏侯镜一听,急忙扯着井绳就往上提,叶治抻着腿,护着井绳,慢慢地往井口爬去。
夏侯提着井绳,拉出了井口,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一双脚!
夏侯镜手中不敢有半点耽搁,双手抓住腿脚,往上一拔,就拔出了一个人来。
夏侯赶紧将井绳从那人的脚上解下,而叶治也慢慢地爬到了井口,但是井口太窄,死活爬不上来。
“夏侯,快拉我出来!”
夏侯急忙抓住叶治扒在井沿的双手,沉腰坐马,低喝一声,硬生生地将叶治从井里给提了上来。
叶治爬出井口,顾不上别的,急忙冲到躺在一旁的那人身边,籍着昏暗的视线,凑到眼前细细一看,这四目紧闭的不是孝娥,那还有谁!
叶治忍着泪水,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颈动脉,发现都像石头一样。
叶治的心沉到了深渊,但却还抱有一丝希冀,他低喝一声:“夏侯,转过去!”
夏侯一听,愣了一下,随即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叶治。
叶治急忙解开了孝娥的衣领,要将孝娥抱在胸前的双手解开,却发现怎么也分不开。
孝娥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一只银瓶,躯体已经僵硬,叶治无论如何使力,还是无法掰开。
“呼……”
叶治绝望地吐了一口气,默默地将孝娥的衣领扣好,一把抱起孝娥,悄无声息地走在了黑暗里……。
夏侯镜牵着马,捧着叶治的衣裳,默默地跟在后面走着。
路上的行人见状,纷纷惊骇地躲闪到了一边。
叶治抱着孝娥,麻木地走着,他从没有感觉有一条路是如此的黑暗和漫长……。
快到岳府,面沉似冰的夏侯镜先一步捶开了岳府的大门。
岳雷站在昏暗的门下,看到了一路走来的叶治,以及叶治怀里抱着的那个人,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了心头。
他冲了出去,往叶治怀里一看,登时悲呼道:“小妹!”
叶治流着泪,有些不舍地将孝娥放到了岳雷的怀里,就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踉踉跄跄地朝黑暗中行去。
“官人,官人!”
不管夏侯怎么叫,叶治一直木然地走着,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夏侯忍不住,一把拉住了叶治,硬是将手里的棉衣给他穿上。
夏侯还想给叶治把棉裤也穿上,不料叶治一把甩开了他,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钱塘门外走去。
夏侯镜不知道叶治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跟在他的身旁。
……
黑夜的湖山更加凸显了望湖楼的璀璨辉煌。
大年夜的望湖楼更是花灯绽放,高朋满座,丝竹歌舞不绝于耳,临安的万千丰姿和无尽繁华,都映照在了这颗耀目的明珠上。
“啊!大官人,您来啦!”
迎客的小厮借着辉煌的灯火,看清了来人,却见叶治一副失魂落魄以及狼狈的样子,心中一惊,不敢多出声,把叶治迎了进来。
“拿酒来!”
叶治的大喝,引起了大堂内所有人的注意,众人见他这副样子,有的皱起了眉头,有的指指点点,而认出叶治的,则一脸愕然。
“大官人,您来啦!”
除夕夜,陈有贵亲自在望湖楼坐镇,听到小厮报告,急忙忙赶了过来,他一看叶治这副光景,吓得急忙问道:“大官人,您怎么啦?”
“拿酒来!”
陈有贵向夏侯镜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夏侯镜点了点头,陈有贵急忙朝小厮摆摆手。
小厮会意,捧着一壶神仙醉,端到了叶治跟前。
叶治一把抓起酒壶,一仰头,就咕咕咕地往嘴里灌。
三两下,一壶神仙醉见底,叶治将酒壶一摔,喝道:“再来!”
陈有贵暗暗叫苦,却又不敢忤逆,只得让小厮再上了一瓶。
叶治抓起酒壶,又是一饮而尽。
“再来!”
叶治一口气喝了三壶神仙醉,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拿笔墨来!”
小厮一听,急忙从柜台上取来笔墨,噤声敛气地在一旁伺候着。
叶治提笔,饱蘸了墨汁,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于望湖楼雪白的墙壁上,写下了两行如真金般的大字:
正邪自古同冰炭,
毁誉于今判伪真!
(此联为近代著名法学家、律师吴迈挽岳飞之联,今就立于岳飞父子墓前,赵朴初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