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铁马秋风烈 !
“彦崮,万一宣抚司发兵前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城池修好了,手里又有大杀器,怕他作甚。”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治苦笑道:“我是不愿看到同胞自相残杀。换了是金贼,没二话,死战到底,可面对自己的同胞,真下不了手,何况城内还有数万无辜百姓。”
种彦崮神情一窒,旋即白了一眼叶治,愠色道:“都是读书人的臭毛病,死又不想死,打又不肯打,那你说怎么办。”
叶治被种彦崮一句话怼的不轻,根本无力反驳,只好苦着脸不吭声。
“你要狠不下心,还不如自己早点回临安请罪,来得省事。”种彦崮继续鼓起毒舌,“还折腾来折腾去干嘛,又修城又练兵,敢情是闹着玩儿呢。你要玩,自个儿玩去,我可没这闲工夫陪你。”
叶治被种彦崮说的有些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的。
种彦崮见火候差不多,语气一软话风一转,“俗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想死的,就收起你那妇人之仁。”
种彦崮久在军旅,见惯生死,杀伐极其果断。
“唉,我只是不想殃及无辜。”
“殃及无辜,哼。你要有闲工夫考虑这个,还不如想想怎么应付宣抚司吧。”
种彦崮大不以为然地说道:“宣抚司的兵马远非汉签军可比,特别是三大帅手下都是百战精兵,就凭咱们这点人手,不知道能捱几天。”
种彦崮又给叶治头上浇了好大一盆冷水,叶治瞬间就给浇醒了。
叶治突然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到底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
人与人之间之所以扎堆成群,不外乎三种。
一是因为有共同的信念、价值、情感,靠的是精神纽带的维系;第二种是因为共同的利益或利益的诱惑,或主动或被动地聚集在一起;第三种则是因为强制力的裹挟和驱使,不得不顺服。
靠精神层面形成的关系最为牢固;因利益而形成的关系会随着利益的消失或相左而崩塌;最不牢固的则是因强制力而形成的关系,只要强制力减弱或者相排斥的力量超过强扭力,关系就会土崩瓦解。
现在凤州城内大抵也可以分为这三类人。
种彦崮、夏侯镜、李彪这些人属于第一类,他们之间靠的是情义。
种彦崮手下兵马的大部分(不排除有部分人与种彦崮之间属于第一类)和安置下来的饥民,还有叶治给予授田的客户则是第二类,靠的是一个利字。
而凤州绝大部分人则是第三类,他们和叶治之间既无义也无利,只不过是叶治成为凤州的掌权者,对权力的敬畏和顺服罢了。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一夜夫妻百夜恩尚且如此,那么,当利益消失、权力崩塌后,还会有几个人站在叶治的身边呢?
叶治在飞快地打着算盘,到底是五十人还是一百人呢?
还未得到答案,叶治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已冒汗。
……
郑刚中川陕宣抚副使的位子还没坐暖,就遇到了无比棘手头痛的事情:凤州签判叶治劫杀上官据城谋叛,大散关守军擅开边衅招纳亡民。
这两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居然都发生在宣抚司治下,更为离谱的是在眼皮底下的事情宣抚司却一无所知,反而是朝廷先来了饬令,要宣抚司火速缉拿叶治到京,并严查大散关擅开边衅之事。
这是极其严重的失职,尽管这两件事情都是发生在郑刚中接任宣抚副使之前,但他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郑刚中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劫杀上官”、“据城谋叛”的字眼和叶治这个大好青年联系在一起,这比贞洁烈女突然堕落成娼妇更让人难以接受。
“士祃、汉之、仲应,你们怎么看?”郑刚中放下朝廷的敕令,揉着眉心问道。
“宣抚,此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宣抚司参议官赵士祃说道:“叶签判知书明理,怎么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郑刚中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了解叶治,他怎么就突然会去干这些自取灭亡的蠢事,让自己走上绝路呢?
这其中定有原因,虽然郑刚中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他却不敢继续想下去。
“宣抚,属下以为即使此事有内情,也不是我们该去深究的。”另一个僚属张汉之说道:“我们只要按令将叶治擒拿送京即可。”
“嗯,汉之兄说得没错。”张仲应附议道:“这里面的水太深,咱们还是少惨和为妙,如今宣抚司也一大摊子事需要处理,早点拿住叶治交差才是上选。”
“反而是大散关的事更棘手,擅开边衅可不是闹着玩的。”张汉之忧心忡忡地说道:“幸好陛下没有追责之意,要不然宣抚司上上下下都难逃干系。”
“我以为陛下不是不追责,而是目前此事还未影响到两国和议邦交。”赵士祃分析道:“要是引得两国重开战端,恐怕我等都是难辞其咎。而且,我觉得这两件事之间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不然不会这么凑巧。”
“嗯,胡宣抚治丧的时候,叶治为安置饥民的事情来找过我。”郑刚中的话间接证实了赵士祃的猜测。
“只要拿下叶治,自会水落石出。”
“驻守大散关的好像是种家的人吧?”
“对,大散关守军统领叫种彦崮,是种师中的嫡孙,隶属杨安抚麾下。”
“这样吧,先派人去凤州探探消息。”郑刚中吩咐道:“让杨从仪火速来见我。”
仙人关离河池不到四十里,杨从仪接到郑刚中命令后,即刻启程赶往宣抚司。
对于新任宣抚副使,杨从仪保持着足够的敬畏,他可不想成为郑刚中立威的鸡仔。
“杨安抚,来的好快啊。”郑刚中微笑着招呼道。
“宣抚有召,末将岂敢迁延。”
郑刚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呵呵,好,快坐!”
“谢宣抚。”
“你先看看这个。”杨从仪坐定,郑刚中便将朝廷的饬令递给了过去。
“什么?!”
看完饬令,杨从仪从交椅上跳了起来,怒道:“这,这种彦崮是要干什么!”
杨从仪额头冒汗,只见他单膝跪地,向郑刚中请罪道:“末将失职,请宣抚责罚。”
“杨安抚请起,现在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我相信,此事你也是不知情的。”
杨从仪抹了把冷汗,这件事情即使杨从仪不知情,他也难逃一个失职渎职、御下不严之罪。
“不过兹事体大,”郑刚中话风一转,继续说道:“直接关系到和议大局,须速速查明真相,平息事态,严惩肇事之徒,杨安抚可否明白?”
杨从仪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郑刚中说的没错,擅开边衅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把好不容易达成的和议给毁了,那杨从仪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还管你知情不知情。
“宣抚放心,末将即刻领兵去凤州拿人。”
憋着一肚子气的杨从仪恨不得马上飞到大散关,将种彦崮剥皮抽筋。
“杨安抚稍安勿躁,我已派人到凤州打探消息。你且先回仙人关整顿军马,等我号令。”
不得不说宣抚司探子的效率高,第二天午后,凤州的第一手情报就摆在了郑刚中的案头。
“看来黄成蹊、张方和几人确实是凶多吉少。”赵士祃有些不解地说道:“可就算是黄成蹊不答应安置饥民,叶治也不至于下此毒手啊。”
这是唯一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叶治开关杀敌也好,接纳饥民也罢,没必要对黄成蹊痛下杀手,又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事太诡异,太匪夷所思。
“这叶治还真是个能人。”张仲应话中略带讥讽,“不仅做下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居然还能用纸包住火,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硬生生地将凤州城拔高了半丈,不得不佩服。”
“看来叶治是早有图谋。”张汉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依我看,定然是叶治和种彦崮为接纳难逃饥民而擅开边衅,而黄成蹊却不同意在凤州安置饥民,故而叶治一怒之下杀了黄成蹊,为防事情败露朝廷问罪,继而大修城池,准备负隅顽抗。”
“嗯,汉之兄所言即使不中亦不远矣。”张仲应附和道:“宣抚,既然事已坐实,就尽快出兵吧,打他个措手不及,以免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