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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五月二十一日天申节,赵构的生辰。
李元儒来临安已经四、五天了,除了鸿胪寺的一个馆伴使陪同外,他一直没见到其他任何有分量的大臣,这也使得李元儒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李元儒是夏仁宗李仁孝派来庆贺高宗生辰天申节的使者,这也是夏国作为名义上的臣属国在中断了近二十年后的首次聘使往来。
李仁孝的诚意很足,给赵构进贡了许多珠玉、金带、宝马等物品,满满当当装了几大车,显然是下了血本。
李元儒不得不来,除了名义上朝贺天申节外,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上表谢罪,平息大宋的怒火。
左厢神勇军司、祥佑军司被打残,继而卓啰和南军司、韦州静塞军司也被打残,任得敬四十万大军在银州又损兵折将十余万,满朝惊恐,大宋这是要亡我?
夏仁宗一查,发现罪魁祸首居然是真埋太和骨勒屈罗,这两王八蛋把手伸到别人碗里,才搞得兵败身死。
无论大宋有没有故意设局,理亏的还是自己。
不服气的任得敬居然还派射雕手去刺杀宋军主帅,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李仁孝确实吓得够呛,一面严令长城沿线各军司府州不得擅自越界,与大宋冲突;一边下令在长城以北明堂川上游重建左厢神勇军司,算是咽下了这个苦果。
同时,他派自己得力谋臣李元儒带着贡品和谢罪表以庆贺天申节的名义前往临安,以图和解。
李元儒为赶上天申节可没少吃苦头,从兴庆府到临安府纵横近五千里,李元儒愣是一个月内就赶到了,在驿馆里好好歇了几天,脸色才重新红润起来。
这几天不单是李元儒闹心,赵构也一脸懵逼。
一直桀骜难驯的西北贪狼怎么突然上表谢罪来了?
不单礼物丰厚,言辞还出奇的谦卑,好像我也没干什么好事啊。
赵构一直纳闷了好几天,直到今早传来了密报才让赵构恍然大悟,也让他像吞了绿头苍蝇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治不仅平定了关陕,还把西夏四个监军司给打残了!
混账,这,这,这怎么可能?!
垂拱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怪异,赵构、秦桧和李文会都蹙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韩世忠要当新郎官似的一脸喜色。
特别是秦桧,懊悔的恨不得买块豆腐一头撞死!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不惜一切代价置叶治于死地。
赵构略带恼怒地瞥了一眼秦桧,他也懊悔地想撞豆腐。
麻蛋,搞什么三司会审,当初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也就没了今天一裤裆子的屎。
唉,这小子羽翼已丰,制不住了啊。
赵构又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的韩世忠,老货,连你也在讥笑朕是吧。
年初,赵构派韩世忠去“敦请”叶治回朝,韩世忠“公款旅游”了一大圈,带回来的却只有叶治捎的一句话,说什么关陕事务繁忙抽不开身。
赵构才知道韩世忠压根儿没想过好好办差,只是趁机叙旧看热闹罢了。
尽管恼怒,赵构不仅不能怪韩世忠办事不力,还得念他的好,这皇帝当的真特么憋屈。
“秦相,此事该当如何,可有什么计较。”见大家都不愿主动开口,赵构只好点名。
“陛下,西夏使臣还是见一见吧。”秦桧躬身道:“可与金国贺使乌延和一同觐见。”
“使臣往来、国书互答,依例便是。”
可能是秦桧答非所问,赵构似是不快,又有点不情愿地问道:“此番叶爱卿复关陕、定横山,扬我国威,有大功于社稷,该如何赏赐是好?”
“这,”秦桧脸色一滞,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一些,道:“惟陛下圣断。”
“韩爱卿。”赵构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更温和一些,“你以为呢?”
“陛下对叶治优赏已厚,若再加重赏,恐让他生起骄纵之心。”
韩世忠居然不同意重赏叶治?!
“陛下,叶治年纪尚轻,如此厚赏,恐难以服众啊。”
“哎,韩爱卿此言差矣。”
赵构大不以为然地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赏罚分明,谁人不服。有功不赏,有过不罚,才真难以服众呢,功过赏罚岂能因老幼分之。”
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韩世忠心中暗笑一声,恭声道:“陛下圣明!是臣老糊涂了。”
赵构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世忠,哼,老糊涂?
就你人精啊。
“拟旨。”
赵构思索了一会儿,令道:“分川陕宣抚司为四川宣抚司和关陕宣抚司,叶治封陈国公、食邑五百户,除特进、镇海、定边军节度使、同知枢密院事、关陕宣抚使,赐宅第一区,妻王氏封虢国夫人,赐钱帛五千匹两。”
秦桧和李文会对视了一眼,眼睛里全是掩饰不住的震骇!
二十六岁位列中枢、开牙建节,而且还是两镇!
从古至今恐怕未之有也。
“臣,遵旨。”秦桧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提半点反对意见。
“录万俟卨、周三畏等奸党名籍布告天下,子孙永不录用。”赵构恨恨道:“都是这些奸邪,差点害了朕的肱骨忠臣,着实可恶。”
子子孙孙永远活在耻辱和绝望里!
秦桧的心中突然感到莫名的悲哀和冰冷。
唉,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也太狠了吧,还不如给他们来个痛快呢。
以后他会不会这么对我?!
秦桧不敢去想。
……
秦桧满怀心事地回到望仙桥,心头一直萦绕着挥之不去兔死狐悲的伤感。
“相公,您回来啦。”
秦桧扫了一眼孙靖,吩咐道:“叫伯阳到书房见我。”
“是。”
秦桧回到书房刚刚坐定,秦熺便赶到了书房,一看秦桧的脸色,察觉到有些不对,言语间更为恭谨起来。
“父亲。”
“嗯,坐吧。”
“父亲,有心事?”秦熺小心地问道。
“唉……,”很少表露内心喜怒的秦桧像是被戳中了痛点,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你我父子危矣。”
“啊?!”秦桧冷不丁的一句话着实把秦熺吓了一大跳。
不能够啊,秦桧位极人臣,在朝中一言九鼎,官家都得让安分。
以秦家现在的权势,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的?
别的不提,就拿秦熺自己来说,他中了进士的第二年就被擢礼部侍郎、提举秘书省,当同年们还在七品县令上熬资历的时候,他就直接干到了副部级!
有什么事能让一手遮天的老爹如此忧虑?
难道以后御街上骑宝马撞了人,再喊“我爹是秦桧!”不好使了?
心里有点发毛的秦熺赶忙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唉,”秦桧叹了第二口气,定了定神,将今天垂拱殿上的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给秦熺讲了一遍。
我滴个天!
秦熺听得脸都绿了,这叶治还是人吗?
简直是畜生!
不仅对妹妹始乱终弃,还成天给秦家找不痛快。
“父亲,那可怎么办?”
一想到要变天,秦熺心乱如麻、如坐针毡。
“熺儿,你说为父该怎么办?”
“这,”秦熺面色一尬,我哪知道咋个办办啊。
看秦熺有点慌神的样子,秦桧面露不快,教训道:“为父说过,每临大事需静气,看来你都忘了。”
秦熺一窒,慌忙起身恭谨地答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坐吧。”秦桧摆手示意,道:“此事对我们秦家而言,是一道不小的难关啊。”
“父亲对大宋社稷有泼天浴日之功,圣眷正隆,是不是过虑了。”
“你啊,还是太年轻。”
秦桧教训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世上哪有长盛之家啊。如果老是想着躺在功劳簿上,那离败落也不远了。”
“孩儿受教了。”
“官位越高,越要有忧惧之心。”秦桧训诫道:“懂得进退之道,才能长保子孙富贵。”
“孩儿明白了。”
“陛下虽然对我倚重,但圣心难测。”秦桧叹道:“为父每日都是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谨慎,你为官处事切记切记。”
“孩儿记下了。”秦熺道:“父亲,那叶治的所作所为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嗯,”秦桧点点头,心里不知怎么地又突然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炘儿来,不由更为愤恨,道:“此子已是心腹大患,只可惜当初棋差一招,竟然养虎遗患。”
“孩儿以为,陛下也不是真心要赏他吧。”
“陛下那是做样子给天下看。”秦桧冷笑道:“他心里也有些怕了。”
“孩儿以为,叶治拥兵在外,最不喜的恐怕还是陛下。”
“那是自然。”
秦桧道:“可这又能如何?鞭长莫及啊。叶治既不奉召,又未另立旗号,陛下对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做戏给天下人看,以天下舆论和道义名分去压他。”
秦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果真有哪一天,在陛下心里叶治的分量要重过为父,那……,”秦桧顿了顿,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那就真没有什么办法能制他了?”
“这也不然。”秦桧摇了摇头,道:“万物相生相克,此乃天道,叶治怎能例外。”
“父亲有应对之法?”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试试驱狼吞虎之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