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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好好歇了两天,叶治才到都堂视事。
现在摊子一下子大了这么多,七大将,除了种彦崮和郭进外,全都统兵在外,所以衙署里比以往冷清了不少。
第一天打卡上班,叶治就召集了核心圈子几个人闭门议事,打算听听大家的想法,统一统一思想。
“相公,请恕属下斗胆。”
“老崔,有什么话就说吧,关起门来都是自己人,没有这么多计较。”
神棍没开口,种彦崮倒是先给了崔世华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放胆说话。
其实所有人最大的想法,和种彦崮差不多,只不过一直藏在心里没有摆上明面而已。
现在众人觉得时机差不多已成熟,所以心中的愿望就如同春天的野草一样,勃然而发。
“相公,如今仇敌歼灭,山河尽复,天下寄望,士庶归心。属下恳请相公早定尊号,以慰百姓殷切之心。”
“是啊,”大马勺瓮声瓮气地叫了起来,“这个皇帝相公来做,比赵构好千万倍!他做的,相公更做的!”
大马勺最直接,第一次点明了众人心里一直冒着的这个词,直白的不要不要的。
大马勺这么实诚,神棍脸上也是一尬,他抬了抬手,道:“这些话先不用说,大家的心意我知晓。我们的初心是能让天下安定,百姓安居,这条路我会一直走下去。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眼下一个名号并不是最重要的。”
这是叶治第一次公开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崔世华郭进潘文举等人听了,都是心中大定,喜上眉梢,顿觉干劲十足。
“那相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想还是稳中求进吧。”
“还请相公明示。”
对于稳中求进这种后世官方化的语言,众人还真不是很明白。
“稳嘛,就是先歇口气,把手头的事情先理理顺当,将士们经年厮杀也累了,也得好好休整休整。”
“进嘛,就是趁着休整,该做的准备还是要抓紧做,未雨绸缪,抓好提前量,不是说攘外必先安内嘛,等咱们弄得稳当准备好了,再来个一鼓作气。”
“看来相公已有定计。”
“不谋全局不足以谋一隅,世事如棋,咱们走一步要想十步,这样才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神棍一番话,众人听得直点头称是。
“文举、占奎,你们要先谋划起来。”
“请相公示下。”
“我和彦崮说过,我们兴兵是为了让百姓少受苦,所以我不忍因私利而害天下公义。如果南下,兵凶战危,无论如何都有损于百姓之利,特别是单纯以武力征服。为了将破坏性降到最低限度,你们好好谋划下,如何智取,既要斗力更要斗智。擒贼先擒王,只要一击而中,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动荡。”
“属下遵令。”
“此事需极其谨慎机密。”
“是。”
“此外我已密令呼延,在海州秘密建造海船,我的想法是水陆并进,直捣黄龙。”
“相公可定下日期?”
神棍思索了一会儿,道:“烟花三月下杭州。”
……
“爱卿受苦了。”
赵构紧紧地握着赵鼎枯瘦的手,看着他苍老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歉疚,动情地太息道:“朕心有愧啊。”
“陛下,是老臣无能,辜负了圣望。”
赵构一句歉疚,顿时让赵鼎泪流满面,贬谪岭南海南的所有委屈和痛苦,瞬间硝烟云散。
金国被灭,秦桧逐渐失去了利用价值,在形势艰难之时,赵构又想起了朱胜非和赵鼎。
在赵构心里,最属意的当数朱胜非,但这个猪老倌去年就病逝了。
所以赵构将被贬谪到吉阳军的赵鼎重新拉了回来,拜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已经六十岁高龄的赵鼎,重新充当起救火队长的角色。
赵鼎当年罢职后,从兴华军一贬再贬,贬到了吉阳军,这一切都是秦桧搞的鬼。赵鼎贬到吉阳军后,秦桧还不肯放过他,处处刁难迫害,欲除之而后快。
如今赵鼎苦尽甘来,再次回朝,秦桧低调的一匹,姿态放的极低。
其实自去年金兀术阌乡大败后,秦桧的日子就越发难过起来,对于朝政,也失去了话语权。
如今金国又灭,秦桧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眼下赵构虽然还没有动他,是还念着他迎回韦太后的功劳,但秦桧明白,自己迟早会成为和当年赵鼎一样的弃子。
今日在场的,除了赵构、赵鼎、秦桧,还有张浚,以及参知政事杨愿。
张浚这趟差事办的真无趣,稀里糊涂地去,又稀里糊涂地回,什么接掌河南,什么大都督,就像一个蹩脚的玩笑。
不过他心里还是庆幸赵构把他召回了临安,要不然顶个大都督的头衔,在建康却像休养一样,真有点尴尬。
“诸位爱卿都是朕的肱股之臣,朕深为倚仗。”
赵构悠悠叹道:“朕亦以叶治为肱股,二十六岁宣麻拜相、列疆封王,宠任之专、亘古少有。可朕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欲壑难填。收复两河、灭金雪耻后,他竟然提出要如宋金故事,以绍兴和议所划之界,分国自立。”
一提到叶治,众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秦桧、张浚、赵鼎、杨愿这四个当中,秦桧算是废了,现在基本不发表意见,即使有意见,赵构也不会听。
而杨愿又是个没担当的主,生怕说多错多,只知唯唯,也指望不上。
现在赵构想深深倚仗的就是张浚和赵鼎,张浚和赵鼎不仅忠,而且又刚又直,赵构希望他们能像以前一样,关键时刻顶上大用。
不过场面没有赵构期望的那般热烈,赵鼎和张浚都没有马上积极主动发表意见,气氛有点冷,有点尴尬。
不是赵鼎和张浚不想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管赵构刚才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有一个事实却是不争的,那就是赵构和叶治的君臣关系已然破裂,表面上看两人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将要发生的事情谁都可以想见,也觉得无法避免。
不痛不痒的没营养的话,说了没意思;吹大气拍胸脯的话,说了要打脸;关键是他俩心里都清楚,现在对那个帅气的年轻男人,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赵构和秦桧这对黄金搭档都没主意,这屁股凭他俩就能擦得干净?
大金国这么牛屁轰轰不可一世,照样都被打得灰飞烟灭,南边凭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能翻天?
前途堪忧啊,严重堪忧。
见两人默不作声,赵构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又是愁肠百结地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国事纷扰,山雨欲来,朕切盼诸位爱卿为国分忧啊。”
“陛下。”
见赵构又在叹气,张浚再也没法忍住不吱声,“叶治羽翼已成,势难钳制,此前我三路大军皆无功而返,确实难撄其锋。恕臣斗胆,如今虽说两河尽复,但叶治已如同割据,我空有名而无实,与绍兴和议之时并无差别。古语云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有名无实,不如逞遂其欲,相安无事,以保天下安定。”
“唉,为天下百姓安定计,朕不惮屈己退让。可朕只怕叶治欲壑不满,得寸进尺,为之奈何。”
这也是众人最担心的事情。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万一叶治是个野心家,吃了碗里的还盯着锅里的,江南半壁恐怕也不稳当。
赵构又看向了赵鼎。
赵鼎其实是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来。
他贬居岭南吉阳后,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短短几年时间,天下大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令他吃惊意外的是短短数年内耸动天下、改变大势的,居然是自己得意门生汪应辰的同年好友叶治。
赵鼎知道叶治牛屁,但想不到他竟然这么牛屁,对于这个温和谦逊的状元郎,赵鼎心里的印象还是极好的。
“陛下。”
赵构等着自己开口,赵鼎也不好再沉默,“张相所言在理,如今势不在我,暂时隐忍,以退为进,不失为权宜之计。老臣以为,许叶治分国自立,逞遂其志,可得天下公议,若其包藏祸心,则天下必群起而声讨之;此外,陛下需严加兵备,捍御江淮,以备不虞。”
赵鼎的意见和张浚一样,赵构不由陷入了沉思。
名义上属于你的东西却捏在了别人手里,而你又根本拿不回来,那不管你情不情愿给他,都改变不了现实。
不过主动奉上和被动接受还是有区别的。
主动奉上,可以博得大方的好名声;被动接受,可能会引来对方更大的怨恨。
赵鼎的意思是想借主动退让,占领道德大义的高地。
可是对于野心家,道德大义的捆绑束缚,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万一叶治不是君子,而是个野心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