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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昔兰尼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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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最近心情很好。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望了望身后有些黑洞洞的楼梯口,小声问道“你睡了吗?”乔伊面前是一扇木质的小门,能看得出,门已经很多年没有打扫过了,落在上面的灰尘显得门都有些黑漆漆的,简易的铁质门把手因为时间实在太久,四周固定的螺丝都有些松动了,看上去这门把手似乎一拽就能掉下来。

    乔伊并没有敲门,反而是敲了敲门边的墙壁,敲门的声音有些大,可能会让楼下的母亲听见,乔伊有些满意自己的聪慧,此刻有些紧张地气氛似乎让他的听力都变得好了起来,过了片刻,他清楚地听到了门内有人似乎在床上翻了身,传出了细微的令人有些牙酸的“吱呀”声。

    乔伊脸上慢慢浮现了笑容,他并未再说什么,轻轻拉开了门,门实在是低矮极了,乔伊的身材有些胖,他极小心的开门,慢慢的挪了进去,在乔伊刚进到屋内,他就熟练地将门在身后带上了,这一番动作竟几乎没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乔伊无声的笑了笑,抹了抹头上略微渗出的汗珠。

    木质小门背后的房间也似配合着那木质的小门一般,低矮的不过仅仅能让一人站立而已,这也是乔伊今年不过十六岁,可能是因为身体过胖,让他并没有长高,可尽管这样,乔伊也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已经在摩擦着这小屋的屋顶了。

    这房间本就是一个阁楼而已,寻常人家在这里是不可能住人的。

    房间内没开灯,但是借着一个方正的小气窗内投进的月光可以隐约看清房间内的布置,布置真的谈不上,这阁楼内不过有一张用木板临时钉起来的可以称作桌子的东西,还有一张又窄又小的弹簧床,那床已经很小了,但是仍几乎占满了这个阁楼的两端,在月光的照拂下,能看清地面上仍有未打扫干净的余灰。

    那弹簧床上正蜷缩着躺着一个人,那人并未盖被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布衣,下身一条白色的布质短裤,能从露在外面的双腿上看出来,躺在床上这人,并不缺乏锻炼,双腿的肌肉流畅有型,但是不只是体质原因还是如何,总之还是过于瘦削了。

    乔伊轻车熟路的走到床边,从桌子下拿出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了上面。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也坐了起来,一张平凡朴素的脸,眼睛半闭半睁着,似乎没睡醒的样子。

    乔伊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幅样子,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拿出两个用布包着的馒头递了过去,而后就开始轻声说着今天又发生了什么趣事,说道高兴处,难免有些眉飞色舞,兴高采烈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坐在床边的人就会轻轻提醒他小声一点,免得被人发现。

    两人默契极了,一个人不停地说着,而另一人就是静静地听。

    自青禾岸边回来,已经过了将近半年,罗牧回到赫尔利斯不久就离开了,他出城后随着战争时的难民来到了科尔沃的南方,伊格尼兹带给科尔沃的战争不可谓不大,但是就像是最璀璨的惊鸿一瞥一般,转瞬即逝,并且葬军的行军路线从北南下,一路直指赫尔利斯,一路挡在葬军之前的城池,包括三大防线之内全部告破,但是葬军却不知是因为为了速度,还是什么样的理由,并未向四周波及任何一点,这也使得科尔沃在战后恢复要比正常情况快的多。

    这场几乎将科尔沃灭国的战役就仿佛一场宏大舞剧的序幕般。

    同时因为同在亚细亚大洲的哈利克斯帝国并没有任何扩张的理由,同时科尔沃的这场几乎亡国的战役实在太快了,如同昙花一现般,并没留给任何其他大国的反应时间,所以,科尔沃的战后也迅速稳定了局势,这也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赫尔利斯处于科尔沃的中央地带,北方各大城池的沦陷,却也代表着科尔沃的南方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难民大部分回到了以往生活的地方开始了战后重建,还有一部分难民在斯蒂芬妮的安排下索性就此南下,而罗牧此刻所处的昔兰尼加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三阶城市,这个城市也当仁不让的接受了一部分难民。

    随着战争的尘埃落定,科尔沃也终于表现出了它作为一个超级大国应有的执行力,女皇斯蒂芬妮一系列极为行之有效的措施由赫尔利斯发出,将整个帝国重新运作了起来,而这些措施其中之一就是人口普查,在难民中有不小数量的孤儿,而科尔沃极为重视教育,所以斯蒂芬妮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号召全国人民收留这些孤儿,并为他们提供食宿,这一措施的执行并未那么顺利,很多家庭并不想多这么一个累赘,但是斯蒂芬妮在这一事上体现出了她的强硬,在各城市政府的配合下,反对的声音终于渐渐弱了下去,同时,所有的难民都得到了极为妥当的安置。

    每个家庭如果收养了难民中的孩子,将会每个月得到300克里拉的扶助金,这才是能让罗牧在这个家庭中安稳下来的关键。

    当然,战后带来的印记不可能仅仅如此便被抹去,最深刻的印记便是以比班、亚尔维斯为首的科尔沃叛军在伊格尼兹战败后蜷缩在了威尔霍斯北方城墙之外,占据了一大部分国土,但现在的他们极为安静,科尔沃却也仿佛完全遗忘了他们一般,安静的做着战后重建工作,两方都保持着极大的默契,但是任是何人也知道,这两方终有一场极为惨烈的大战。

    罗牧一边慢慢吃着手中的馒头,一边听着乔伊说着今天学校发生的事,乔伊是个小胖子,脸上还有几颗不太显眼的雀斑,不同于北方,南方的家庭向来只会要一个孩子,所以科尔沃南方的孩子大多都比较孤独,能有一个住在家里的同龄玩伴,对他们来说都是极为大的惊喜,乔伊家能收留罗牧,乔伊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每天的晚餐罗牧碗中的饭都是最少的,乔伊不知道哪里来的细心,居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可他也不敢忤逆父母的安排,于是每晚都会出门用他的零花钱买两个馒头带给罗牧,而罗牧需要付出的就是安静的听乔伊讲他今天发生的故事。

    乔伊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他终于脱离了父母的束缚,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尽管每天两个馒头积攒下来,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他仍旧乐此不疲。

    就在乔伊正讲的兴高采烈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暴喝“乔伊!你又去哪了!”乔伊吓得在凳子上猛地一抖,而后有些意犹未尽的扁了扁嘴,随后就赶忙站了起来,小声冲着罗牧说道“不行了牧哥,又被发现了,我先下去了”

    罗牧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馒头,点了点头,乔伊跑到门口打开门,又蛹动着肥胖的身材,从小门钻了出去,他的身体刚出去,却又把脑袋探了回来,冲着坐在床上的罗牧说道“明晚见”罗牧在黑暗中微微点了点头,乔伊又笑了笑,随后关上了门。

    以罗牧灵敏的五识能清楚的听见乔伊努力提气,但仍有些沉重地步伐跑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后,又极为大声的打开,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向楼下的母亲说道“我学累了,躺了一会”

    楼下中气十足的女声毫不听乔伊的解释又骂道“睡觉?你作业做完了吗你就睡觉?”这下乔伊再不敢慢悠悠的向楼下踱步,忙说着“来了来了”一溜烟的跑下楼,又坐在了宽敞的学习桌前,拿起了书。

    罗牧稍听了一会,确认乔伊没有再挨骂后,便盘腿坐在了床上,罗牧的眼睛在奎恩的帮助下已经完全痊愈,根本看不出丝毫异样,罗牧的头发能看出来已经很久没修剪了,已经长的略微遮挡住了眼睛。

    罗牧微微望了望窗外,四方的小气窗只有两个巴掌大小,根本看不见月亮,罗牧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闭上了眼睛,心神沉入了身体之内。

    罗牧的魂纹被奎恩以全部生命力为代价强行修复,为他补全出了万年难见的“刺篆”魂纹,此刻随着罗牧的念头一动,裸露在外的纤细胳膊上,浮起了片片祥云,那祥云当真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就会飘向天际般,肩脊处的浪潮也似在波动,背心处的古朴新日也散发着微微的光芒,一切都看着美好极了,可罗牧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因为奎恩教他的修行的方法完全行不通了,他甚至完全感受不到身体内那熟悉的属于暗质的热流了,在罗牧进行魂启仪式时,大量的风属性魂力凝聚在他的身体里,最终使得暗质与风属性魂力基本交融,这两种的力量最后以风属性魂力变异而与暗质勉强相融结束,而罗牧知道,奎恩一定也是这样,他那奇异的火属性魂力一定与罗牧的情况一样,所以奎恩教给罗牧的修炼方法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罗牧本来的残魂被奎恩强行修复之后,罗牧的体内魂力全失,甚至暗质也完全枯竭,罗牧身体内的力量被奎恩完全推倒重来,而就在奎恩将罗牧魂纹修复的一刹那,巨大的改变在罗牧体内发生了,暗质与风属性魂力完全相融在了一起,并不像以往那样不过是相互缠绕交互,而是完全融为了一团,产生了一种闻所未闻的奇特魂力,那魂力既有着暗质对空间的控制感,同时也有着属于风的气息。

    而这种奇特魂力使得完全没接受过任何正统御魂师训练的罗牧迷茫了,他现在即无法像以前一样在空间中获取暗质,甚至连湮灭亡灵后也仅仅能获得亡灵的记忆,同时对于风属性魂力的修炼方法罗牧根本一无所知,所以时间已经过了一年,尽管罗牧甚至有着刺篆级别的魂纹,他的魂力仍就是没有任何增长。

    他现在能倚靠的就是在最初时暗质为他打磨出的强健体魄,和伊格尼兹不分昼夜为他训练出的格斗技巧而已。

    罗牧凝神感受着身体内的变化,细细寻觅着那热流的踪迹,可结果很明显,罗牧仍旧一无所获。

    罗牧长出了一口气,又躺倒在了床上,这床虽然小极了,甚至让他翻身都做不到,但是,十岁以后,这还是罗牧第一次能毫无戒心的入睡,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无比贪恋这张床了。

    罗牧面冲着墙壁,手中渐渐升起了一股雾气,一把有着黝黑刀鞘的长刀就从那雾气中出现在了他手上,飘散的云状护手似乎就是这把刀的名字,罗牧凝神望着这把刀,眼神中终于有了少见的情绪波动,罗牧的胸口微微一亮,青灰色的马首从罗牧的胸膛中钻了出来,灰灰望了望斩云长刀,歪了歪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罗牧的脸,罗牧甚至能感觉到灰灰舌头上还没吃静的馒头渣,每晚的那两个馒头看似是被罗牧吃了,其实全都进了灰灰的肚子里。

    罗牧翻过身,蜷缩在了床的另一侧,略微侧过头,能从小气窗中看见数量不多的星星,罗牧知道,他要变强,因为只有变强,他才能让刀中沉睡的女孩醒过来,他要变强,只有变强,他才能走到那万丈深的地下,亲手让那个将世界变成这幅样子的人低首伏罪。

    虽然,他不知道这一切究竟应该从何开始,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可行,但罗牧却毫不迷茫,就像是行走在黑夜中的人,他虽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几时几刻,但他知道,终有一刻,天会亮起来。

    现在该睡觉了,罗牧想着,明天还要上课。

    想到上课,罗牧突然迷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