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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正厅。
一着褐红色芝兰官服的人正正襟危坐,两眼一直望着门口,似在等待着什么。
忽地,门开了,一碧蓝色太监服饰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圣旨下,公仪止上前听旨。”
公仪止立马上前跪下,“微臣公仪止接旨,恭请陛下圣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之女左蓝儿蓄意谋反,幸得太傅之女公仪卿及时阻止,救太子殿下于危难之中,解万民于水火,使天下百姓免遭战乱之苦,特赐公仪卿凤冠霞帔,并特准休夫之权,钦此!’”
“叩谢吾皇圣恩!”
“哎呦,太傅大人,快快请起吧!这可是喜事啊!”
“呵呵,公公严重了,请至前厅喝杯茶水罢!”
公仪止客气上前,微微欠身,做出请的姿势。心里实则在想,卿儿救没救太子暂且不论,单看最后一项特准,却令他心生不安。特准休夫?哪有人一出嫁就批准人休夫的,这有些不合常理啊!
“太傅大人可是担心公仪小姐的伤势?”
宣旨太监看出了公仪止的心不在焉,以为他在担心公仪卿的安危。
“唉!是啊,的确有些担心!”
公仪止立马顺坡下驴,但担心也是正常的,自己女儿,有谁不担心呢?
“呵呵,太傅大人不必忧心,老奴来传旨时,便听太医署的医官们说,公仪小姐以脱离危险,明日一早,二位便可进宫去探望公仪小姐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公仪止的心也稍微落地了。
“多谢公公告知,请公公一定要留下,老夫定当好好招待。”
那布满沧桑而不掩精明干练的容颜,此刻难得露出一副感激的面孔。“哎,这哪使得,杂家宫中还有些许事情要处理,就不叨扰大人了。”
说罢,宣旨公公一甩浮尘,告退离去。
待人出了正厅,公仪止一挥手,便有十人立于堂前,“马上去搜集左廉近几年的情况,尤其失误之处,明日一早,我要知道结果。”
“是,家主!”
只是左蓝儿一人,怕是不足以定左廉的罪,那二十万大军的兵符,是陛下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正好借此机会,夺了那兵符。况且以左廉的为人,他就不怕搜不出他的罪证。眸子扫了后院一眼,卿儿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让夫人知道的好。
唉!公仪止长叹了一口气,今夜真长啊!
另一边,一身着湖水蓝雪纱裙的公仪筱允正规规矩矩的跪在宣室殿内,等待着凤坐上那位的答复。
“你说的,可否是真?”
终于,凤坐上的那人说话了。这可给了公仪筱允无尽的勇气,太好了,太后终于起疑了。只要太后出手,公仪卿,我就不信,你还不死。
“千真万确啊!太后,这可是臣女亲眼所见哪!”
太后一只手撑着额头,凤袍行云流水般的曳地,两眼微闭,似是在假寐,一旁的宫女正在给她捶腿,舒活筋骨。活了这么久,宫中女人,什么货色,她还不清楚吗?至于公仪卿,她倒是见过那女孩儿,不过见地上那女人言之凿凿,她又不得不偏信了几分,为了皇室,她不得不小心谨慎。
“你且先退下,待公仪卿醒后,哀家自有安排!来人,扶小姐下去休息。”
公仪筱允还想说什么,却被宫人三下五除二地扶了下去,走的时候,太后凤眸一瞥,摇了下头。“皇家妇,怎可不良于行?”太子妃的人选,看来得重新物色了。
公仪卿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确切来说,她是被渴醒的。
双眼睁开时,眼睛还略显干涩,有些厚重,嘴唇还有些干裂,手想抬起来,却发现比想象中还要吃力,好不容易抓到一片类似于衣服之类的东西,想要抓住它借力起来,那片衣服又像泥鳅似的滑了过去。
“嗯……”
公仪卿艰难地哼了声,好疼,稍微一动,伤口就痛得不得了。
“别动,小心伤口!”
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是即墨显。看他一改往日的丰神俊朗,眼角的乌青很是明显,他,守了一宿吧!看着他,公仪卿的心止不住地动了一下。
“我渴了!”
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即墨显温和一笑,双手小心扶住她的肩。
“好,等着!”
即墨显转身,倒了杯温水,抬起来吹了一口,坐近公仪卿的枕边,用手抬起她的额头,喂着她喝了水。
“左蓝儿怎么样了!”
终于好受一点了,声音也缓和了一些,但仍旧有些沙哑。
“放心吧!今日朝堂之上,你的父亲弹劾了她的父亲一本,父皇已经收缴了他的兵符,而父皇,把兵符,给了我!”
即墨显在说着这些的时候,脸上全无一点高兴,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至于左蓝儿,她既伤了你,自然也就不必留了。”
对于这一点,公仪卿倒是没有想到。
“呵呵,你那么狠啊!”
公仪卿半开着玩笑,即墨显也乐于她这么做。
“是啊,后悔认识我吗?”
虽是随意一问,但心里却有些紧张,有点在意她的回答。
“那倒不至于!”
反正你害的又不是我。
对于这个回答,即墨显很是满意,这也就表示,她不反感自己吧!这一点是值得欣慰的,即墨显笑了笑,随手帮公仪卿擩了几下被子。
“好好休息,我去书房一趟,史英会照顾你的。”
即墨显走后,公仪卿耐不住困顿,又小睡了一下。一醒,史英就急匆匆地进来,“小姐,太后宣你去宣室殿。”
宣室殿?我什么时候和宣室殿扯上关系了。
“小姐,太后让您务必过去。”
“知道了,阿英,扶我起来吧!”
从这里到宣室殿,已经花了公仪卿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了。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汗珠紧冒。
入殿后,史英小心搀扶着公仪卿。
“不必扶了!”
她深知,太后找她,绝非善茬,如今这般模样,倒会让她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摆谱,这样只会让她更难过关。果然,在看到那张保养得有些过了的脸之后,她更加确定,这太后,八成是来找麻烦的。
“臣女……公仪卿,叩见太后,太后万福。”
顿首之后,公仪卿以为,这太后怎么着也得晾着自己,可谁料:
“起来吧!”
凤座上的太后,倒是有些诧异。刚受过伤,让她来,本就是为难她了。不曾想这丫头倒是比自己想得要强硬几分,眼中不自觉多了一丝赞赏。在看看一旁蹩脚的公仪筱允,这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难怪公仪筱允会栽在这丫头手里,倒也不冤。
“丫头,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劳太后挂心,一切都好。”
面对太后的“关心”,公仪卿从容作答,既不亲近,也不会尴尬。一切淡淡地来,也该淡淡地去。
“那就好,昨晚,哀家在筱允这儿听了一件趣事,丫头,可有兴趣听一听?”
呵呵,重头戏来了!
她就奇怪公仪筱允为何会在这里,原来有一出好戏还在等着她呢!
“不知太后所说的趣事,是何?”
“让筱允说吧!”
“是,太后!”
公仪筱允趾高气昂地看了一眼公仪卿,似乎在她眼里,公仪卿过不了多久,就会是个死人了。
“回禀太后,昨晚臣女本想出宫小转,结果路过御花园,却见表妹于左蓝儿在争执。表妹说殿下爱的是她,于是左小姐因嫉妒才说了那一番话。虽说可能表妹是无心的,但是左小姐何其无辜,请太后慈悲为怀,放了她吧!”
这话说得,既提醒了太后公仪卿有所预谋,又把自己烘托得圣母一般,再让左蓝儿欠她一个人情,真是一举多得。公仪卿暗想,这算盘倒打得可以。
……
“丫头,这庄趣事,可还好?”
这太后也是个精明的主。立场倒是不偏不倚。
“回太后,想来表姐是误会了!”
“我误会?明明你和太子殿下……”
公仪筱允有些激动,她明明偷听到太子与她的对话!
“是吗?”
“回太后,我与太子殿下可是清清白白的,可……可表姐她……她竟这般揣度,这可是陷太子殿下于不义啊!”
这话可就扯远了,诬陷当朝太子,罪名可是等同欺君的。
没错,这次,就连太后自己也不得不好好想想了,若是这件事,牵扯到太子,就不妙了。左右衡量了一下,心中已有所计较。不论是不是公仪卿陷害左蓝儿,出于朝堂考量,太子乃是国本,一个左蓝儿和一朝太子,孰轻孰重,都应该拿捏得当。
“太后,臣女和太子,真的没有什么啊!”
公仪卿此话一出,彻底挽回了败局。皇家最在意什么,除了继承人,便是利益。谁也不例外,包括太后。
“好了,丫头,你受惊了!”
“多谢……太后体恤!”
在这里站了够久了,本来身体就很虚弱的她现在体力已经无限透支,早已撑不住了。
而这边,公仪筱允依旧不依不饶。
“太后,她撒谎。她明明和太子殿下达成协议,说……”
“够了!”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太后无情打断。开玩笑,要是再让她说下去,她的孙儿不就危险了?
“若不是看在你父亲是当朝宰相的份上,你以为哀家会见你?”
公仪筱允见陷害无效,一把瘫坐在地,绝望地搂住自己双膝。怎么会是这样呢?难道真的杀不了她吗?
“来人,将她带下去。”
这边,公仪卿实在支撑不住,正要倒下,一双手在背后稳稳地接住了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皇祖母!”
“显儿?”
太后也是没有预料到,太子怎么会来这里。
“您既问完了,那孙儿就先带人下去了。”
太后一看,确实是有点过了。于是手一摆,示意他回去。即墨显将公仪卿慢慢打横抱起,一路上走得极慢,生怕弄疼了她。天知道她被太后叫去的时候,他是有多不安。若是再有个万一……
这一路,不少太监宫女都低着头,不敢看道上的两人。
“这是哪儿?”
“你醒了,别动,我带你回宫。”
这一次,公仪卿倒是很听话地窝在即墨显的怀里。如果,你不是皇家人,那一切,该有多好。
回到寝殿,即墨显将公仪卿放回床上。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即墨显有点生气,这女人,真是一点也不老实。
“我想啊,可……”
“可什么?这里是昭华宫,不是宣室殿。你到底有没有把本殿的话,放在心上?”
“我……”
公仪卿再次语结,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时寂静。
“呼……公仪卿,本殿自问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可偏偏是你,我无法掌控,我不知道这是为何,但我想,我是动心了。我对你,动心了!”
即墨显有些意外,自己是否操之过急了些,可话已出口,已是覆水难收。
又是一段寂静之后,公仪卿开口了。
“即墨显,我要成亲了!”
意是在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然再无可能。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只要皇家想要,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即墨显,倘若你不是生于皇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就算今日被落得满脸骂名,我也将奋不顾身地与你在一起,也定当不负此情。因为,你无可挑剔。但你生在皇家,就注定,我们这一生,断无任何可能。”
或许,就这样了吧!
早痛早好不是吗?
“呵呵,是吗?”
即墨显凄然一笑。难道,生在皇家,就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吗?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你好好休息,我晚些会带你父母来看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寝殿。
公仪卿无奈,右手捂着胸口,总感觉闷闷的,不舒服。
或许,一觉醒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