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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英在身後幫婉柔把髮髻放下,卸着花簪。主僕二人自小相識,這時候便會說些閨房話。小姑娘素來活潑,嘴上說個不停,婉柔多靜靜聽聽,便是解悶兒罷了。
“小姐...”私下里并不改口,听着也親切些,“小姐晚上的雪芽茶喝得可好,史夫人今早才遣人送來的。”
“過了清明喝雪芽,哪会不好呢。”婉柔笑笑,用手順著髮梢。那白英繼續道:“今早從前院回來啊,听門口的婆子们说了幾件稀奇事,小姐可要聽體...”見夫人并未搭話,她撇撇嘴,似有些害怕又颇为神秘般:“鎮子旁邊的清水村,就是前年咱们还去那里踏过青的。說來真是奇怪,有好幾家的姑娘啊...”壓低聲音,把花鈿放下,朝镜子里的史小姐眨眨眼睛,“忽地就得了那個什麼失心症,來鎮上瞧,也看不出緣由。而且咱们镇上也有几家小姐一样呢,多可怕的事...”
柳夫人笑笑,只當是謠傳。淡淡地說,“哪裡有不明不白就有失心症的事。”
“正說的是呢...”少女突然語氣一轉,略微帶著些興奮,眼神也开始閃閃爍爍。若是有人想說起件事,可是又有點怕,但又覺得很有別樣情趣時,大概就是這個表情。“她們說啊,說啊...”臉頰緋紅,“这是老人話裏的相思症,只讓年輕的姑娘們心裡糊塗,还说,还说,是遇了狐...”
“什麼?”柳夫人哼了声,“你們是說書的聽多了,竟信這種事嗎?”扭头看着白英,有点慍怒地:“你也不是普通的丫頭,自小和我認些字,讀過正經書....”語氣仍是很溫柔,“萬不可與人傳這些沒影的閑話。”
白英也知姑娘是大家閨秀,原不該聽這些混話。急著點點頭,趕忙整理床鋪,伺候小姐就寢。只是那兩頰的紅暈,還久久不能消逝。
春漲一篙添水面。芳草鵝兒,綠滿微風岸。穀雨時分,春雨綿綿,牡丹花開,絕世姿容。喝了二春茶,去火名目。廚房裡又新上了香椿,醇香爽口。
柳老爺仍在順天府,鋪面也都有精明能幹的人打理,夫人倒也不必過於煩心。閑時教小少爺認認字,和柳小姐繡繡花。若是誰家牡丹花開得美了,也去逛逛。柳小姐名喚芷彤,性格活潑,和婉柔相處得也很好,只是還沒有許人家,也是柳老爺的一件心事。
夫人喜讀書,柳小姐也像模像樣地拿着本看,沒多久就哈欠連天。婉柔看得想笑,便勸她去花園裡走走,何必在這裡遭罪。芷彤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调皮地:“女儿遵命!”便拉着自己的丫鬟紫葛往外跑,还不忘叫唤上白英。柳夫人点点头,白英也兴高采烈地跟著。
可芷彤刚出了门没几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回来作了个揖,笑吟吟地:“母亲,过几日是花燈節,母亲可要应允和女儿一起去啊。”
婉柔自然是答应的,她们离了小院,也赏了柳夫人清静。沉下心来正好看书,哪知没读几句,白英又匆忙忙地跑回来,“夫人,剛才門口的婆子來回,蘇員外家裡來人想求味藥。”
“求藥?怎麼不去舖子裡?”缓缓起身,白英也过来顺手接着书,“說是鋪子裡沒有的,好像是龍盤草。”
“龍盤草!”嘆了口氣,“這藥可是珍貴,清明節時,聽花掌櫃說是采了些,只不過早賣完了。”
白英點點頭,接話道:“只是這蘇家不比別家,夫人要不先打發那人回去。咱們府上總有存藥,可再找找...”
小丫頭果然貼心靈巧,掌燈時便尋到了藥。雖不多,也足夠蘇家用的,忙喜滋滋地回了夫人。婉柔也誇她聰明伶俐,想著明日親自送去。
蘇員外實為史小姐母家的遠親。平時不大走動,但總在一個鎮子,逢年過節時,也會見見面。那家也是位小姐,比婉柔小幾歲,聽說許給了順天府顧家大公子,今年要過門。
柳夫人第二日用罷早膳,只帶了白英,坐了頂小轎子,便去了蘇宅。因是女眷,蘇老爺不便接待。徑直去了後院,剛過了垂花們,苏夫人就迎了過來。婉柔急忙行禮,喚姨母好,那夫人拉起她的手到了偏廳。
僕人恭恭敬敬地奉上新茶,白英也連忙把鑲金絲漆木盒遞過來。
婉柔笑道:“昨日一時沒尋到這龍盤草。今兒才送來,姨母不要怨外甥女才好。”
“哪里得话。”蘇夫人忙唤下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满面感激之情,“这药如此难得,难为你能找到。哎!只是老爺断不了它,本来每到清明節必存够的,只是...”語氣慢了些,似有些哽咽,欲言又止,“今年清明,你妹妹身上不大好,总惦記她的事,便疏忽了...”
“妹妹可要緊,姨母找大夫瞧過了。”
“哎,”又嘆了口氣,朝身邊丫鬟使了使眼色。那少女輕輕擺手,幾個外面的小丫頭就退了出去。
“婉柔...”蘇夫人又開口道:“你也不是外人,家裡同輩中就你和小女年紀差不多,我也就不瞞著。”竟掏出手帕抹了抹泪,“自前一段开始的,也不是得了什么病,只是心里糊涂,总说些不着边的话...”越說越傷心,“她已經許了京都顧家。這個樣子,只怕那顧家退親呢,也不敢與人說去!”
婉柔心裡生奇,蘇小姐生得好看,人也是冰雪聰明,怎麼就糊塗了呢。
蘇夫人接著道:“最近也是有些傳聞,只說不是一家姑娘這樣。但到底沒個根據,不可信!”說著,又開始抹淚。
白英撇撇嘴,朝自家小姐偷偷看過去。婉柔並不理她,只安慰着姨母:“兴许过几日就见好了,妹妹那么年轻,姨母莫要忧心。真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到我那里拿去。”
蘇夫人忙点头称谢,又说了会儿话。时辰已經不早,柳夫人便往回走。从府門前过的时候,透过轿帘隐隐望见几个道长被毕恭毕敬地请进了蘇宅,她低下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