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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紫綠滿池,絲絮兩依依。
趕在立夏前,雲梦镇必有場燈會。這節日自古就有,與元宵并不相干。
天下花燈自古以來有兩處最負盛名,雲夢與楓葉。只是楓葉花燈多在秋天,雲夢則在春天。各地的遊人紛紛湧來,客棧,茶館,滿街門鋪盡是人聲鼎沸,比肩接踵。
因嫌著人多,柳老爺又不在,婉柔直等到佳節最後這天,才预备携了柳小姐出來賞燈。芷彤可是等得都心慌意亂,天才剛暗了些,就迫不急待地催柳夫人出發。婉柔看她那兴奋样儿,只觉得可爱。晚膳后安顿好芸儿,便早早地與各自的貼身丫鬟坐在小轎子裡,晃悠悠地朝主街走。
雲夢花燈實在是不比上元的要遜色,東風夜放花千樹,華燈寶炬,月色光華,霏霏融融。再加上煙火,燈謎,鼓吹彈唱,真是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般熱鬧。歡心雀躍的柳小姐,那轎簾只差沒讓人扶著,不想落下。婉柔素來喜靜不愛吵雜,但看著她們歡喜,倒也很舒心。直到逛到了有二更天的樣子,芷彤喊著好餓了,便喚小廝往食坊那裡去買些吃的,轎子就順便停在了街邊一處安靜寬敞地。
想着四下無人,柳夫人讓白英把轎簾收起來,好透透氣。沒成想不遠處竟有個小商販,擺了個地攤,上面零羅些首飾,香花。這地方有些偏僻,客人也不多,他就在牆邊歪著,百无聊赖地打著哈欠。
婉柔也沒事,就遠遠地望着那些珠花細軟,大致也能看清楚款式。貨色都很普通,唯有最邊上的兩個花簪,分外顯眼。柳夫人便喚白英取來瞧瞧。那小販自然是很高興,直說奶奶眼光真好,這倆只簪子可是上乘貨色,玲瓏閣里的都不能這樣好。
一隻綠纏花珍珠簪,雙花點翠,玉色純淨溫潤,樣式簡單雅緻。另一隻銀燒藍卉花蝴蝶,那蝶兒栩栩如生,顏色豔麗,顧盼生姿。
白英給小姐分別試著戴上,看夫人那樣美貌,忙拍手說都好看,都拿著。婉柔笑着搖搖頭,她心裡是鍾意那隻銀燒藍卉蝴蝶簪,可又覺得太豔得不妥,便還是選了綠色的別上。柳小姐只喜歡新鮮花兒,便沒有心思看。隔了一會兒,買飯的小廝提回來酸兒、糟蟹、羊脂韭餅子,香辣素粉羹等等。大家開心地嚐嚐,過了二更天,才意猶未盡地打道回府。
回屋後忙著洗漱整理,又是一番折騰。清月閃閃,花香四溢。窗外已經是三更天,柳夫人穿着丹色里衣,只懶懶挽了個髮髻,仍別着那綠纏花簪。
這會兒可是真倦了,正想躺下。突然,恍惚中透過牡丹花的彩屏,似有個人影閃過,她心裡一驚,害怕得不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睏了,花了眼。
被嚇得清醒了些,小心翼翼地從屏風後探出半個身子。果然,在前房的梨花木桌旁瞧着个年輕男子,他身著月色寬袖外衣,季色細滾邊并着腰帶,鑲銀絲竹月蓮花紋在袖口,墨發披肩。此時正翹腿坐著,用手來回轉著青花蝶紋茶杯,應是不喜這茶冷了,皺皺眉並不想喝。
那男子聽到動靜,緩緩抬起眼,美髯凤目,双眸如潭,竟有些媚態,却不同於女子的嫵媚,更顯俊氣。柳夫人嚇得魂飛魄散,這宅里向來守衛森嚴,又是半夜時分,星明月亮,如何進得來陌生人。聯想起近日的謠言,更是神魂飄蕩,忙張口想喊,冷不防那男子已經鬼魅般地移到了自己身邊,輕輕抬手碰了碰她的髮髻,又歪頭,饒有興致地瞧过来笑笑,清輝月色便融入雙眸,邪魅娟狂,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婉柔想出聲却不能夠,魂不附體,停了半晌才緩過神來。忙跑到菱花鏡前,溶溶月色透過霞影色的紗窗,烏雲秀髮間,先前的纏花綠簪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枚銀燒藍卉花蝴蝶簪,在銀河星輝下柔情閃爍。
春山暖日和风,千里莺啼绿映红。
園裡的花香馥郁,翠鳥鶯囀。宅子里的下人們早早都忙碌了起來,花匠澆着牡丹,小灶烹著新茶,蒸著糕點,丫鬟們清掃着庭院。柳夫人向來不晚起,白英天剛亮就過來伺候,卻見夫人仍還歪在床榻。
这一夜,婉柔过得很不安稳。早上醒來,仍觉得昨晚之事仿若梦中,但看看梳妆镜旁的蓝花卉蝴蝶簪,又不得不信。聽着白英進了們,趕忙將那花簪藏到枕下,又躺了回去,閉眼裝睡。
“小姐....”白英知她醒了,撩起床帷,關切地問着,“可是昨夜累着了,要不晚點用再早膳?”婉柔點點頭,並不搭話。
“小姐臉色可不好,可要多睡會兒。”她又凑近些,极不放心地瞧瞧。夫人勉强笑笑,只说没事,让一会儿再来,翻过身去。
昨夜之景縈繞腦海,揮之不去。史小姐虽在床上歪着,但到底大白日的,睡得很不踏实,何况心里还有事。她做了几个梦,总惦记那位男子是谁,前思後想,心裡嘀咕——深夜入后院,必不是什麽正经人家。莫非是白英常念叨的,說書人最喜歡講得什么侠客。不,不,既是行侠仗义,又怎会那个时辰来女子住所,难道,心里又一紧,真的是传闻里的!——她自是不信这些,就這麼一驚一乍地琢磨着。
直到午膳前,才起床梳洗,還不忘把那只藍花卉蝴蝶簪藏到檀木盒裡,放置床邊低書架的暗格中,才放心離開。整日里也懶懶的,芷彤來找她說話,也沒精神,就看了會兒小少爺,又回了屋子。晚上白英整理首飾,突然發現綠纏花簪子不見了,柳夫人忙說不用找,不定掉在何處,催了丫鬟快去休息。
白英一走,她又害怕,自個兒披著外衣檢查了好幾遍門窗,驚恐不已。到了三更,又忽地覺得自己神經兮兮,莫名好笑。若真是那狐,門窗又怎麼擋得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