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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婳现在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排斥苏无咎的碰触了,垂下眸嗯了一声。
其实她从来都不怎么挑食,只因为她母妃死的早,她才吃了一个月的母乳,之后都是喝糙米汤长大的。即使是现在,宥兰宫里的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不是百里徽言经常向她父皇提及她,那个男人估计现在都忘了她的存在。
她从来没有怨过谁,她和她母妃一样,都是不怎么惹眼的存在。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不然,没有丝毫背景的她,又怎么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健健康康的长这么大。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命令她,不准挑食。
百里婳胸腔一时像是被什么塞满了,胀胀的,甜甜的,又觉得空落落的,还有一丝涩然。
“走吧,”苏无咎说,“我带你去找你三哥。”
百里婳忙摆手,“不用不用,三哥就在隔壁,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苏无咎煞有其事的道:“那怎么行,我得去说说他。”他抬腿向门口走去,“你出来半天了也没见他找你,也不怕你走丢了。”
百里婳见他已经出去了,赶忙跟了上去,路过叶流苏时,叶流苏低头微微福了一礼,恭送她出门。
苏无咎推开隔壁的门,就见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上面放着茶水瓜果。百里徽言背靠在椅子上,头懒洋洋的仰着,眼睛闭着,气息浅薄。
他听到动静,懒懒的抬眸,看见是苏无咎后愣了一下,错过他看到他身后的百里婳后微微吐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出去就不能说一声吗?我还让人寻你去了。”
百里婳端着那杯奶茶挪到百里徽言跟前,讨好的说:“我就出去透透气,结果遇见了苏公子,他给我这个喝。我觉得挺好喝的,就带过来给三哥喝。”
百里徽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喝了一口,嘴角翘起,“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揉了揉太阳穴,挑眉看向已经坐在他对面的苏无咎,“这又是你发明的新玩意儿?”
苏无咎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贱模贱样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很崇拜我?”
百里徽言:“……”
百里婳:“……”
百里徽言满身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不想理他。
苏无咎也觉得无聊,起身:“好了,人给你送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这个妹妹了,打算说说你呢。”
路过他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下次记得不要让她一个人乱跑。我先走了。”
百里徽言有些迷糊的点头,“嗯。”
苏无咎走了后,百里徽言也跟着起身,“丹婴,我们回去吧。”
百里徽言身边的人都派出去找百里婳了,百里婳赶忙去扶他,生怕他摔倒。
百里徽言看着小个瘦弱的她,觉得她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揉揉她的脑袋,“放心吧,三哥没事。这点酒还醉不倒我。”
他动作顿了顿,重新打量了一眼百里婳,蹙着眉说:“我看你每次吃的也不少,怎么就不长个呢?还这么瘦?!”
说罢负着手悠哉悠哉的走出了门,步伐稳健,不见半分醉意,朝后扔下一句话。
“明日我再去跟父皇说说。”
百里婳跟在百里徽言身后,刚想说“不用”,转头就瞥见穿过大堂闲庭阔步走出去的苏无咎。
男人一身月色长袍,身姿欣长,气度闲散高贵,在人群里异常显眼。
他的身后,如影随形的跟着刚才在隔壁房间的女子,叶流苏。
二人的经过惹了不少人的侧目。
直到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百里婳才收回视线,结果猝不及防的撞在了百里徽言的背上。
原来是百里徽言的属下落月回来了,百里徽言对他交代了几句,落月余光里撇了一眼百里婳,退下了。
百里徽言说还要带她逛逛街,百里婳知道他喝了不少酒,推说时间不早了,再晚宫里就要下钥了。
百里徽言便派人把她送回了宫。
回到宥兰宫里,烛火昏淡。最起码白天的艳阳是公平的,各宫各院享受着同样的光辉。
而一到晚上,万千灯火各有不同,宥兰宫便倍显萧条。
百里婳洗漱完毕吹了灯躺在床上,脑中不断的回放着今天遇到的那个人,今天一天,也只有到了这漆黑的晚上,她才能放开心思想她要想的,她也喜欢黑夜,这样就不用伪装,她想要什么表情就是什么表情。
笑也可以,哭也可以,没有人发现,也没有管她。
夜幕里,小姑娘勾着唇角,甜甜的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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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没亮,百里婳就醒了。
这两年她都已经习惯了,一到这个点不用人叫,她自己就醒了。
不然晚了,先生又会打她板子。
或许出于百里徽言的功劳,两年前皇帝给她选了个读书认字的先生。
说起这位先生,原先是一位女官,后来传闻她企图勾引皇帝,被皇后撤去了官职。
正好百里婳这里缺一位先生,皇帝就打发她来教她。
一位是不受宠的公主,一位是身败名裂的女官,被扔到一处,这两个人的处境可想而知。
每月的十五先生都会给她放一天假,所以她才有空去她三哥那里蹭一顿好吃的,改善改善伙食。
百里婳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来到先生的房间。
她一进来,就看见线条优雅柔和的女子倚窗拿着本书卷在看。她看书的神色温和而专注,百里婳很喜欢先生看书的样子。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偶尔笑一下,没有对她的那种冷漠和严厉。
她面前的书桌上摆放了不少的书籍,以及不知她什么时候临摹的画。
百里婳悄然走近,才看清上面画的是广袤无垠是苍山,碧海蓝天有雄鹰。
先生好像很喜欢鹰。
她默默的把桌子上的书籍整理整齐,把墨水已经干涸的毛笔清洗干净,重新挂在笔架子上。
“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女子温雅的嗓子带着点沙哑,“这是谁说的?”
百里婳愣了一下,回答她:“孟子。”
宋睿放下书卷,眼中那片刻的温和已经消失殆尽,看着百里婳的眼神深沉如水,“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百里婳紧抿着唇,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并未回答她。
她早就察觉到先生其实是很不想教她的……
宋睿自然知道她是懂的,像她这么聪明又克制的女孩,真的不多。
可是她却不喜欢她。
她冷笑,“怎么,现在连我的问话也懒得回答了么?”她挑眉,“还是说瞧不起我这个身份破败的先生?”
百里婳低垂着头,手里攥紧着袖口,小小的身子微微打着颤,然后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明圆漆黑的眼睛,“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
宋睿明显怔了怔,随即嘲讽道:“你是不是忘了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百里婳赶忙摇头,“先生不是后者!”
宋睿觉得好笑,“在你心里,我是贤者?”
百里婳非常肯定的点头,没有半分的为难和犹豫。
宋睿神色微缓和了几分,从面前抽出一本书,丢到她面前,“今天把这本书抄二十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百里婳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将书本合上,就看到封面上《尉缭子》三个字。
这两年她熟读四书五经,知道了“三纲八目”是“大学之道”的核心;知道了处事应该不偏不倚,过犹不及,忠恕之道;懂得了仁者爱人;知道了有人破天荒的认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她能够把《诗经》倒背如流……
不知今天先生让她学的,又是什么书。她随手翻了一页,就见“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盗也。”一行字。
这是一本兵书。
她不懂,为什么宋睿让她学这个?她虽然不知道其他女子都在看什么书,却知道绝对不会学习兵书。
宋睿重新拿起她刚才看了一半的书,看她愣着不动,有些不耐烦,“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
百里婳轻咬着唇,带上书本,走出了房间。
百里婳喜欢在院子里学习,尤其是院子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桂树,现在又是清晨,空气凉爽,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桂树下的石桌上,认认真真的抄起书来。
不知不觉,日头慢慢烈了起来,到底是酷暑,一过巳时,头顶后背但凡能被照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灼热。
她伸了个懒腰,刚打算把书本搬回屋子里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请七公主安,奴婢过来给您送午膳。”
早上喝了几口稀粥,这会早就饿了,只不过让她更感觉到奇怪的是,今儿这老嬷嬷对她说话的语气怎么热络了许多?
一时没有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食盒,神色不动的打量着她。
老嬷嬷五十多岁,里边穿着一件铜色底子黒绣花缎绣交领长裙,蓝边绿底对襟薄君外裳,倒像极了贵夫人的打扮,哪里看的出来是个伺候人的奴婢。
不过往日这老嬷嬷都是冷言冷语,颐气指使,今天不但她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笑,而且还很“勤快”的把食盒提进屋子里,把饭菜一样样的端出来,“公主快趁热吃吧,都是从御膳房传过来的。今后啊,您的一日三餐都从御膳房出呢!”
御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