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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沉湎难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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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白而柔软的枕头,厚实干爽的床褥,白云似的被子,最关键的是,上面全是她喜欢的暖洋洋的晒干花草般的香气。

    令狐蓁蓁脱了鞋直接扑进去,这里就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才不要去老八的客房。

    似睡非睡之际,只觉屋子里极安静。

    她睁开眼,望见秦晞坐在窗下闭目静修,昏暗的天光映着他半张脸,一如上回那个晨曦,静谧而幽远。

    不知看了多久,秦晞忽然把眼睛睁开,并不说话,只无奈又隐忍似的与她对望。

    “秦元曦。”令狐蓁蓁带着朦胧睡意叫他,“你又不开心了?”

    他没有回答,只反问她:“小师姐很开心?”

    她抱着枕头点头:“当然,因为和你在一块儿。”

    秦晞莫名觉着胸口烧灼似的痛,又一次把眼闭上:“小师姐快睡吧。”

    令狐蓁蓁于是愉快地沉入梦乡。

    很想做个美梦,有大伯,有师父二师姐,有秦元曦。都是她喜欢的人,可唯独秦元曦,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和他分开,她渐渐懂了其中的区别。

    光影驳杂,令狐蓁蓁确然做梦了,梦见大伯的背影消失在枯槁的冬末景致里。

    舍不得他,她一直追在后面,盼他能回头看一眼。

    可是倏忽间,山道间变得杂草丛生,骄阳似火一般,穿过繁密的野林枝叶,要晃花她的眼。

    大伯站在对面,只冷冷地看着她,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

    令狐蓁蓁想起仙圣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大伯是在盛夏离山。

    仿佛有利刃捅进心口,她忽觉巨痛而且惊慌,下意识拔腿便跑,一路跌跌撞撞下了山,不知该去何处。

    有个影子若即若离,忽远忽近,一直追着她。

    令狐蓁蓁在梦里也觉莫名心慌,忽然间,影子追到了近前,正是大伯,他还是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开口与她说话——

    看不见的铁丝开始在四肢百骸蜷缩蠕动,令狐蓁蓁骤然睁开眼,只觉满头满脸的冷汗,试着想起身,却起不来。那些看不见的铁丝并未让她痛,却让她一丝力气也无。

    喘不上气,她大口呼吸,下一刻一双手便将她抱起,秦晞唤她的声音仿佛隔着千里远:“做噩梦了?小师姐?”

    “我……”令狐蓁蓁刚说一个字,不受控制的眼泪便大颗大颗滚落面颊。

    她急急抹了一把脸,茫然看着指尖上的泪水,为什么?

    她体内的盘神丝在挣扎,多半是噩梦触发了被强行藏起的记忆,触动盘神丝予以压制。

    秦晞捧住她的脸,俯首毫不犹豫将额头贴在她汗湿的额上,又一次用自己的气勉强令盘神丝安静下去。

    急促的喘息间,她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我梦见……大伯……盛夏……他追着我……不是冬天……”

    没头没脑的话,秦晞瞬间明白必然是仙圣给她的纸条激发她想起了什么。

    当时她只是面色变了一下,其后又像没事人一样,他便没多想,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怎可能不挂念?

    秦晞低声安抚:“噩梦而已,别慌,冷静一下。”

    令狐蓁蓁竭力喘息,眼泪尽数揉在他脸上。她也不想慌,可就是莫名慌乱,不晓得缘故,那些看不见的铁丝仿佛钻进了心脏,痛得厉害。

    她忽然抓紧他的衣襟:“秦元曦……盘神丝……是真有这个东西?那天我听大师姐说,它在我身上?所以我忘了好多讨厌的事……”

    秦晞捧紧她的脑袋:“她胡说,世上没有盘神丝这东西。”

    令狐蓁蓁只觉体内的铁丝渐渐平复下去,浑身脱力般瘫在他怀中,良久,又轻道:“可梦里的大伯也和我说盘神丝……”

    “蓁蓁,梦而已。”

    她终于平静下去,过了良久,梦呓一般:“如果真有盘神丝……我岂不是什么烦心事都想不起,每天只管快快活活的?真好,做美梦一样。”

    秦晞只觉胸膛灼烧似的痛蔓延到喉咙,他稍稍抬起头,好看清她的眼睛。

    师尊的话犹在耳畔:若是她想起些许过往,又当如河?你能拖到什么时候?

    真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

    “你想一直做美梦?”他轻声问。

    “美梦谁不喜欢,当然想。”令狐蓁蓁凝视他眼里的美丽幽光,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梦里要是有你,那就更好了。”

    秦晞静静看了她半日,那些烧灼似的痛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血脉里星星点点的火。

    他确然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该做什么。蓁蓁与盘神丝的事始终是他最大的心病与痛楚,他亦做好其后与她纠缠到死的觉悟。

    可是,不让她醒也行,他来为她编织新的美梦。

    “好,那我替你永远做美梦,永远在一起。”

    她有些迷惘:“你总说莫名其妙的话,上回说替我愿意,这次又替我做美梦,这怎么替?”

    他用指尖轻轻撩拨她浓密的睫毛,几近耳语:“是你想要美梦,我听见了,不可以和我耍赖。我是天下最贪心、最固执的人,你耍赖,我也不放过,会一直咬住你。”

    他什么意思?她还是不明白。

    他也不愿给她想明白似的,缓缓俯首,在她唇上极克制地轻轻触碰一瞬。

    一下不够。

    令狐蓁蓁环住他的脖子,重重地报复回去,在他下唇上咬一口。

    秦晞“嘶”了一声,掐住她的面颊,她眼里如烟如丝的潋滟水光像是在与他哀叹不足。

    血脉里那些火快要烧起来了,仿佛找到了最合理的道路,是她愿意的,他会替她圆满这一切心愿。神物离体只有转瞬即逝的痛楚,他马上替她治好,忘掉。

    从一开始,她就是太上脉的小师姐,他们一直在一处。

    那么,从现在开始,他们再无障碍,此刻直到永远。

    秦晞又一次吻下去,重而且深,真像是要咬住她不松口一般。她的头发在他手指的搓揉下散乱铺开,忽而倾泻在枕头上,被他尽数拨去另一边。

    令狐蓁蓁昏沉中只觉脖子被他咬住,比她咬得重多了,而且咬住不放,时不时还舔两下,说不好是疼还是痒。

    她试图报复,却只一口咬住了他的头发,被他把手指塞进嘴里,将头发又捞了出来。

    “乱咬,狐狸一样。”

    秦晞捏住她的舌头,顺着下颌耳根一路咬回,额头抵着额头,厮磨着缓缓摇晃。

    与他在一处真是愉快,令狐蓁蓁藤蔓般缠着他不放手,像是怕他跑掉,又想去咬他头发,这次迎上来的,只有他的唇。

    渐渐已不晓得是谁缠着谁,她脖子上那截丝带再次摇摇欲坠,这次坠落得很快。玉雪乱堆,秦晞期盼一场雪崩,可以用手掬起,落在唇间。

    她渐渐也变得异常的乖,脑袋无力地埋在枕头里,叹息一般:“我……好晕……”

    他也很晕,不过还撑得住。

    秦晞摸了摸她总是动不动就疼的肚皮,正准备咬一口,忽觉她不动弹了,撑起身体一看,这没用的大荒人多半因着盘神丝突然发作,体力耗尽,已晕睡过去。

    真过分。

    他倒抽一口凉气,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

    “蓁蓁,蓁蓁?”

    秦晞唤了几声,眼见是既叫不醒,也晃不醒,他只能余恨难消地掐她脸,再重重拍几下,咬牙切齿地把被子扔她身上。

    这会儿才真该修一下无妄法。

    他逃离这座龙潭虎穴,返回窗下软塌,在令狐蓁蓁香甜的鼻息声中,修了一夜无妄法。

    天将明时,忽有清朗钟声回荡在寂静的院落,是有客至。

    秦晞看了看天色,怕是卯时都未到,谁这么早来扰人清梦?

    他指尖一弹,替令狐蓁蓁放下床帐挡住钟声,一时披了氅衣开启府门阵法,却是八师姐林缨冲进来。

    “元曦!”她极罕见地惊慌失措,“不平和丛华打起来了!我阻止不了,你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