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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慢慢消逝,消磨你所有的印象,可当初的苦痛,仍记忆犹新。
九娘终于不出现在丞的梦里。因为那妇人随手激发的灵光,斩碎了一切幻想。
每次梦到那道光,丞都能惊出一身冷汗。
越想越怕,死亡如此的近,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命如草芥,生如蝼蚁,书读多了,想的便多了,二狗尿过好像就忘了,仍旧没心没肺的。
可是他还记得,凭什么?那书里的大同世界,那有教无类,那众生平等,都是虚妄?都是遐想?
我为什么会感觉到不公平?公平真的存在吗?丞在黑夜里不能入睡。
倘若外面是那样的日子……
经过飞舟美妇杀人事件,丞更沉默了。
丞沉默的去书院的书室看书,这世间,只要不是修行典籍,都是能用钱买来的。
老夫子像往常一下教书育人,却破例允许丞随时进入书室。
书室多为旧书,一本修行典籍都没有。
多是儒家六艺经传和名人轶事,讲的也是天道,德行,仁义与教化。他看的多了更是迷惑。
美妇杀人事件半月后,他仍旧很迷茫,
每天泡在书室里,想寻求些答案。
书楼已经很熟悉了,他一眼就看到,那边多了一个书架。架子上多了几本新书,《天论》《礼论》《成相》《非相》……
他拿起《天论》翻来扉页,著作者赫然写着颜林!
以人性本恶破题,以人定胜天为结尾,要给人间定规矩。颜林是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这书里的规矩真有吗?书还是新的,瓜镇消息闭塞,镇长还有空买书?
颜林和太白究竟有没有活着,谁都说不清,毕竟三百年前的人物了。
不过世间终究有为正义努力的人。丞为此欣喜。
橘色的余晖撒在书室黑色的柴门上,静悄悄的,没了白天的热闹。
不知为何,也许是周围很静,没有妇人的哭泣,没有镇长的皱眉,没有强盗的嚣张。也许是看到了几本好书,他小小的心徒然轻松起来,学着二狗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笑了起来。
丞活动了一下筋骨,此刻家家忙着收获,书院也已经停课。老夫子也清闲了下来,那么去拜访一下?
书室向东五十米有个小院子,夫子就住在那边。
丞走到院门口,敲了敲门
“夫子在吗”
“进”
老夫子在院中的凉亭里写着书,头也不抬“何事”
“学生读书有惑,请夫子解惑”
“哦?难能可贵,讲来”
“儒教经典说人性本善,而又有书说人性本恶”
老夫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停下手中的笔,细细的看着丞,“你想问的不是这吧,不妨直言,无需铺垫”
丞不敢对视,“夫子,人真的生而平等?”
老夫子仍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再问”
丞一咬牙,“夫子教的是儒教经典,可有门路让我去商阳修行?”
“哈哈哈,修行所谓何?”
丞猛一抬头“为了平等”
“何为平等?”
“人无高下之别。”
“谬论”
“夫子虽在书院闭门不出,也当知那大刀帮和任意杀人的妇人”
“知又如何”
“若人生而不平等,我愿意求一个平等。”
“求?谁?”
丞沉思。
见丞不语,夫子笑道“人生而平等,本就是天之道。你所求的是公平,那是人之道。”
“请夫子解惑”
“天地初分时,甲乙丙三人皆一无所有,可谓公平,可谓平等。
甲勤劳,乙聪明,丙懒惰。积累之下,便是如今。”
“你看,那随手杀人的妇人,祖上一定是经过血泪探索,得出的功法。
再看你,只一脉碎石术,说明你那先辈无能。”
“人,有出生于富豪之家,有出生于贫困之家,甚至有生而残疾。不平等呼?
往上追溯,富豪之家必定付出更多,无论是权谋还是辛勤。
贫困之家,再往上追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残疾之人,祖上必坏了血脉或母体遭了污秽。
再说大刀帮,你管中窥豹,仇恨遮目了,最烂的规矩也比混沌强。”
“听不懂?痴儿,浅显来说。你与糖糖,柱子,木桃,石头,去偷看那屠夫的闺女洗澡。
可屠夫修了一个院墙,墙高一米七。这墙,对你们来说一样高。
而糖糖与柱子身高一米八,站着就能看到。石头身高一米七踮起脚,木桃需要跳起来,而你纵使跳起来也看不到。这就是平等。”
“我给石头一个十厘米的垫子,给木桃一个十五厘米,给你个三十厘米的垫子。让你们都看得到。然后,强迫过高的糖糖佝偻着身子,以免打草惊蛇,导致谁也看不了。”
“这,是公平。”
丞似懂非懂“那对心儿姑娘不就不公平了?”
“人生而平等,却不公平。课富豪以重稅,用之于贫民。限强者之妄为,庇护于弱者。万物任其自生,必然导致其自灭。公平本就是相对的”
“此乃均衡之道。”
丞有些懂了。“可我为什么要做被偷窥之人?他们不看不就行了?”
“因为人啊,是人”
丞又不懂了。
夫子继续说到“你可知商阳流传的传说,那太白从清剑山带走了何物”
“一本书”
“是的,一本书,一本均衡之道。”
“夫子,我想追求公平,请夫子荐我入儒教”
“儒教,教不了均衡”
“莫灰心,若太白不死,必会满天下寻你”
“夫子……”
“去吧”
“夫子是何人?”
“夫子就是夫子,与你一样,是个读书人。只不过,我这个读书人百无一用,且快要老死了。”
丞听不懂这言语机锋,见老夫子低头写书再也不说话,才施了一礼,满心疑惑的走了。
没有得到夫子的推荐,他有些沮丧。又被塞了一通道理,觉得好没道理。
商水,在七月末的天气里波澜不起,一层清晨的薄薄凉雾弥漫在空气里,这个时间,滩上已经满是忙碌的人。
男人忙着选瓜摘瓜,孩童帮忙运到一堆儿,妇女们准备了浆食油饼,田的那头是牛车和车夫。还有村吏穿行田间时不时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