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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虽然没人知晓,但还是得小心为上,于是勤王妃卢氏在江南病故,遥远的青州多了一个带着儿子隐居别院的寡妇陈氏。
“所以——”江义沛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是想给你爹报仇?”
陈县令无意识地抠着手指,眼神有些放空:“我娘说,我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不应该死,也不应该死后还背负着骂名。”
整个大盛都知道,先皇驾崩乃是因为勤王弑父。
至于为什么弑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弑父。
他深受宠爱,却不知足,企图染指皇位,老皇帝不允,他便逼迫他写下禅位圣旨,然而老皇帝圣明,宁死不屈,在禅位圣旨上写下的是当今的名讳。
当今圣上拨乱反正,然而并未能救父于刀下,最后忍痛手刃了胞弟,为君,为父报仇。
成王败寇,更何况勤王死了,无处辩驳,这个罪名将跟随他生生世世。
风光霁月的皇子,知足常乐的勤王,死了,连皇陵都不能入。
甚至,挫骨扬灰。
那在皇陵遥远山坡上的孤坟,那皇帝彰显自己仁义的为勤王立的孤坟里,躺着的是个臭名昭着的死刑犯,享受着下人供奉的香火。
真正的勤王,骨灰早就流入了江河,大海,无影无踪,连个念想都没有给在乎的人留下。
勤王妃每每思及此,都会犯心绞痛,对当今圣上的恨,那是每日加深,然而又无可奈何,只能自我消耗。
“要是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也就罢了,可如今的大盛哪里有一点清明的样子,倒是温刺史这样的官员一抓一大把。”陈县令嘲讽一笑:“这样的大盛还留着干什么。”
“天灾横行,你要是这个时候谋反,那百姓可怎么活,这和你的本意本末倒置了吧?啊呸——”江义沛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这就五千人,能开个屁战啊!你要是敢有点苗头,人家一出兵就把你摁死了!”
大盛再怎么衰败,二十万大军还是有的。
“真是信了你滴邪!”江义沛一拂袖,他都无语死了,他也不知道为啥,潜意识里一直有一种陈诺要谋反,且还能谋反成功的错觉。
可是才五千人呐!能成功个屁啊!
“江兄,秽语少说一些,容易影响心性。”
江义沛:“……”
他掀开车帘透透气,看了看外面的环境,没一会儿又放下了:“你不是说有对策吗?赶紧说,这都快到镇上了。”
“是吗?”陈县令也掀开车帘看了看:“嫂子他们的骡车还在前面吗?还好,还在。”
“?”江义沛疑惑:“干嘛?找你嫂子有事?和你对策有关?”
陈县令点点头:“陈兄,常言道,医毒不分家,嫂子医术绝世无双,应该会制毒吧?”
江义沛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想毒死温刺史?”
“江兄聪明!”
江义沛:我聪明个鬼,傻子了都知道好嘛!
“你觉得这办法可行吗?”陈县令又问。
“行不行得问你吧!你能找到机会给温刺史下毒?”
“这简单,他们那队伍,别看人多,但跟个筛子似的,一钻一个准,重要是毒?嫂子有现成的毒药吗?还是要现制?”
“有现毒。”江义沛想了想道,后来又补了一句:“但给不给还是得问她啊,我可做不了主。”
其实就算两世为夫妻,江义沛一开始都不知道蒋素英会制毒药,确实是因为法治社会里,没见媳妇毒过谁……
但有一天,他闺女像捂着宝贝一样带回来了一个眼镜王蛇的毒腺,献给了他媳妇,他媳妇那如获至宝的眼神他至今记忆犹新,然后家里就多了好多品种的毒药,震惊了他好几辈子。
对于江义沛不敢做蒋素英的主,陈县令表示明白,毕竟做大夫的总是不忍心草菅人命。
这也是陈县令不直接找蒋素英而是找江义沛的原因,万一他贸然提此要求,嫂子不同意,还觉得他人品不行可咋整。
但江义沛开口的话,夫妻间嘛,比较好说话嘛!
而且据他所知,好的医者是最不屑用毒,他提此要求,要是开罪了嫂子,得不偿失。
要是有江义沛开口的话,万一嫂子不同意,要翻脸,他也有个帮手呀!
“用毒乃下乘,是下三滥的招数,你确定?”江义沛看着他:“万一走了狗屎运,日后功成,你可是……不怕?等等,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又毫不避讳,莫不是早就想好了以后……想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吧!”
陈县令:“……”
文人间说话如此直白的,倒也是不多了。
他无奈一笑:“我杀什么人灭什么口?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现在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干,就想着要灭口?不至于吧?还是那句话,你我相识十余载………”
“行行行!”江义沛立马阻止了他,毕竟已经能猜到的牢骚,就没必要再往下听了吧。
“江兄,我是真心把你当盟友看待的,要不然也不会也不会帮你保守那么大的秘密?”
“?”这话江义沛就有点听不懂了,他让他保守啥秘密了?
“收割机。”陈县令提醒了一下他。
江义沛:“……”好狗啊这人。
要不是收割机帮他抢收了大批粮食,他哪有什么机会以罗水县为根据地筹划谋反事宜,现在人家没地方排上用场了就开始编排人家!
人家收割机怎么了!
不就是没出现在合适的时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惊世骇俗吗!
“收割机怎么来的,你不说,我不问,但有一点,它总归不是我大盛该有的东西。”陈县令一直看着江义沛,见他想说话,又道:“也不是什么藩国,西域还有的东西。”
这个时代进程,不该有这样的东西。
陈县令曾细细研究过,但什么都没有研究出来,只知道,他们大盛的铁匠人,就算是把收割机拆了,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组装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来,哦,能不能把拆开的重新正确装回去也未可知。
江义沛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为啥说知识改变命运呐,人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多,识广,可不是江家村这群傻白甜那么好糊弄的!
“这么说来,你是真心想与我同盟?”
“那是自然,要不然在云灵山那么以来,我都没有问一句你收割机哪里去了?这么一个利器,你总不能丢了吧?别说放在地窖,哪个地窖口能放得进那么大一台收割机?更别说就放在屋里,我虽然不完全懂,但铁器浸水定然生锈,你总不能不爱惜它吧!所以,你,应该还有其他的秘密。”
“哦豁,又一个秘密被你知道了。”江义沛面无表情。
“江兄莫担心,我嘴严,咱们啊,是各取所需。”
“好一个各取所需。”江义沛点点头,对外抬了抬下巴示意:“你要是再这么聊下去,就要走过南乡镇和罗水县的岔路口了。”
兜路很麻烦的,费事又费力,万一就这么点时间差,温刺史把城破了咋整。
“无碍,就当顺道去探望一下蒋老大夫了。”话虽是这样说,但陈县令还是让随从加快速度:“常乐,快一点,追上江夫人。”
“是,爷!”常乐一甩马鞭,高头大马在雪地里,比骡子走得可轻松不少——它有力,它腿长啊!
“江夫人,请留步。”
常乐赶马上前,老江家的车夫赶紧勒停了骡车:“吁——大太太,是县令大人身边的大人。”
“何事?”蒋素英掀开了帘子便看到了江义沛在马车上冲她招手,然后蒋素英也上了陈县令家的马车。
“要毒药?”蒋素英皱纹问道。
“是……”陈县令见状忙解释道:“当真是为了全城都百姓,我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然而陈县令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蒋素英掀开帘子就跳下了马车,等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药箱,里面是写满了标签的花花绿绿的小瓶子。
她拿起来一个大红色的小瓷瓶:“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毒药,就都拿来了一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种最毒,见血封喉,一药毙命,一旦药效发作,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我连大罗神仙都不是,肯定是救不回来。”
江义沛赶紧收回了手,还擦了擦,生怕沾染上什么毒东西,要了他的命。
没有被律法束缚的媳妇,胆子是愈发大了,啥毒药都敢摆出来。
“这种毒性弱点,最大的好处是能瞬间让人丧失行动力,适合生擒活捉?要是温刺史还有用处,用这种最好,啊,还是这种,这药有点阴毒,一般情况下别用,因为一旦中毒,中毒者半死不活,治不好又死不了,苟延残喘,直到每个器官衰竭而亡,是很痛苦的死法,你选一个吧!”
陈县令看看药瓶子看看蒋素英,最后看向江义沛:不是说大夫做见不得草菅人命了吗?
江义沛:我可没说
蒋素英:大夫最珍惜生命是没错,但温刺史他是人吗?他不是!
况且她早就设想过要杀他了,只是陈县令把她的设想提前给说出来了而已。
她给点帮助怎么了?
没怎么,非常好!
陈县令拿了一瓶黑色的小瓷:“就这个吧。”
蒋素英一看,是第三种:“想要他苟延残喘,看着他自己变虚变死?你们有仇啊?”
“有的。”
陈县令一边把玩着瓷瓶,一边说道:“新仇旧怨吧,他当刺史这几年,没轻了为难我,再加上这段时间因为他死了那么多人,虽然是春州县的百姓,但归根结底是我大盛的百姓,那么多条人命,总得受苦受难来偿还一二才行,要是痛痛快快死了,倒是真的便宜他了。”
蒋素英点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她在一堆瓶瓶罐罐里面翻了翻,最后翻出来一个白瓷色的瓶子,递给陈县令:“把这个混合进去,痛苦加倍,就当是我对因他死去的百姓的一份心意吧。”
就在陈县令的马车赶到密道入口的时候,温刺史脸色青黑地在指挥着百姓们撞击城门,撞了有半个时辰了,这该死的城门一直颤颤巍巍,要倒不倒的样子,眼看着要倒了,但它又坚持住了。
温刺史气得到处发疯抽人,被抽的人连痛都不敢喊,听着指令继续撞。
两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木柱,在数十个百姓的努力下重重地撞上城门,巍峨的大门早就扑簌簌地往下落灰,咿呀作响,看样子坚持真的不了多久就能倒下了。
“很好,再加把劲!等进了城,咱们今晚吃肉喝酒!应有尽有!”
倒是这一步,温刺史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大声说道。
他走在后面溜达,手里拿着一个马鞭,一个工人手滑,差点没扶住木柱,导致整个队伍有有些乱了,他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直接在那个汉子脸色抽出了一条长长的血道子,自额头到下巴,贯穿了整张脸,就连其他的一些人也每人挨了几鞭子,只是被打在身上不是打在脸色。
那个汉子被血糊了一脸,眼睛看不清了,只能听着号子,凭着感觉跟着撞。
快了快了……
“温刺史?是您啊?您怎么来了?”
突然,陈县令自城墙上露出一个脑袋来,他脸色苍白,一脸汗,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仿佛真的不知道温刺史在城外。
“陈!诺!”
温刺史举着马鞭指着陈县令:“你可终于肯露面了!”
陈县令一脸疑惑:“大人此话何意啊?”
“哼,何意?你擅自关城门,是死罪!赶紧下来受死!”
“大人冤枉啊!”陈县令连连告罪:“这其中有误会啊,下官马上下来马上下来,您莫气!”
说着,城墙上的脑袋消失了。
城内,江义沛对着他竖了拇指,这演技,当县令屈才了!
“开门开门!居然把温大人拦在城外,是谁给你们的胆子!”陈县令让人打开了那扇早就坑坑洼洼的大门,拱着手,弯着腰,小碎步地朝着温刺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