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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就如此来势汹汹,到底是凶还是吉?”
凤烟罗目光淡淡瞧着马车消失于风雪里,这才回头,就见水儿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她神色一暗,“给我吧,我来”
水儿脸上仍旧泪花纵横,她抽噎一声,将药递给凤烟罗,“夫人,你说,公子他会好吗?”
“他,会好起来的”凤烟罗只是一叹,劝慰道,“别哭了,风雪这么大,把眼睛吹坏了可就不好了,回屋歇着吧”
“是”水儿擦去眼泪,望了望楼下风雪,想到西门倾夜身影,只觉眼泪又要涌出眼眶,她立即转身,几步离开。
凤烟罗推门而进,闪烁烛光下,她往床头瞧去,就见凤千羽微微扭头,那漆黑的眸子也同时望了过来。
“咳咳,她走了?”他沙哑着声音问道,语气显得极为平静。
原本英俊的脸,此时宛如碎裂的瓷瓶,血丝缠绕,极为恐怖,凤烟罗压下心中愧疚,“千羽,该喝药了”
然而,这回,他并没有以往那般应声,他淡淡问道,“这次,她又是去做什么了?”
“千羽,你这是在质问姑姑吗?连柯的事,姑姑又能知晓几分?”
他轻咳着扭头,目光移向帘账,将眼里的悲伤掩藏,“姑姑,到底恨为何物?”
“千羽!”凤烟罗心惊叫道,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
“恨,为何不能放下?”
只听他静静说道,“我知阿君恨我,他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地位,身份……哪怕是这条命,只要他想要,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对我的恨竟是从未减少过”
“在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姑姑,是千羽此生最大的幸运,千羽不想惹姑姑生气,可是……”他闭了眼叹息一声,似是极为不忍开口,“姑姑,若是千羽这条命能让你放下仇恨,千羽早就去死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姑姑听不懂,乖,别乱想了,我们先吃药”凤烟罗只觉眼角湿润,她立即低头端着药上前,坐到他身旁。
“乖乖把药吃了,其他的,等病好了我们再好好谈,好吗?”凤烟罗柔声劝道。
他受过的苦,她是最为清楚不过的人。
凤千羽轻轻摇头,目光盯紧了她,“姑姑,放下可好?西门倾夜已为此受尽了折磨,难道还不够吗?”
“你知道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凤烟罗神色一紧问道。
“姑姑,恨了这么一辈子,不累吗?江湖恩怨何其多,你何必要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呢?”凤千羽面色惨白,捂着胸口咳了咳,疲倦的一叹,“姑姑,你不知,炼蛊和炼香之术都是千羽教给阿君的”
他说着竟是一笑,“姑姑,你也想要千羽死吗?”
凤烟罗眸中的平静碎了,“你,你都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姑姑”凤千羽柔和望着她缓缓说道,“正因早就知道,所以痛苦”
“你”凤烟罗眼里的泪水涌出眼眶,“千羽,你何其傻,难道你就不怕姑姑为了报仇哪日真的杀了你吗?”
“姑姑,如若真如此,就像千羽方才所说,若是这条命能让你放下仇恨,千羽命给你”
他扭头呕出一口血,脸上伤痕碎裂便又有血溢出。
凤烟罗只觉眼睛刺痛,不忍再看下去,“千羽,你的脸……”
“不过一张假脸而已”他却疲倦一笑,“姑姑,如若你能放下仇恨,千羽这张脸就算真的毁了又有何不可?”
凤烟罗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心狠了一辈子,却在凤千羽面前,凤烟罗不顾形象的哭成了一个泪人。
有时候,恨可以成为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但若恨错了人呢?那可笑多点还是绝望多点?
……
三天的时间,冷连柯除了赶路,就是缩在马车上静静的发呆,里面的人,她再也没有瞧过一眼。
不过一个帘账的距离,两人却仿佛相隔千里。
又是一夜,霜雪只有零星几点随风飘着,冷连柯身子缩成一团靠在一边睡着了,那身后帘子微微动了动,被一双苍白的手揭开。
身后链子被他压于腿下防止响动吵醒了她,他平静眼眸中尽是柔情,落在她脸上再也难移动分毫,直到干涩唇角溢出的血滑入口腔,他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做什么。
三天来,他滴米未进,只有在趁她休息的时候,沾了轮子上的雪水来解渴,她不杀他,原来是狠了心要饿死他吗?
轮子上的雪水,混着泥土,却也解不了多少渴,他微微弯腰,顾不得铁链拉扯到两肩伤口,抓了一点雪在手心,即便痛的冷汗淋漓,他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是救命之水。
然而下一刻,便瞧到冷连柯不知何时醒了,一副看戏的表情冷冷望着他。
他对着她一笑,将那一点快要融化的雪塞进了嘴里,吃相并不狼狈反而几分优雅。
“丫头,何时醒的?”西门倾夜柔声问道。
冷连柯浅浅一笑,“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在想你装睡的程度可算得上一绝了,不想,你还留有这一手”
“你还渴吗?”她翻了个身凑近了眸光闪烁看向他,带了几分暧昧,“这几天没有跟你说话,可有怪我?”
寒风吹起她发丝落在西门倾夜脸上,即便知晓她这是假装,还是动了心。
“丫头”西门倾夜柔声叫道,忍不住揽她入怀,他心疼的摸过她发丝,浅浅说道,“丫头,何必刻意伪装这般气我,你可知你现在眼睛里的寂寥让我很心疼”
疼,哪怕她伤他的每一分疼的钻心,却远没有看到她这幅样子来的疼。
“寂寥吗?”她轻声问道,“寂寥为几何?”
说着,她手指轻柔顺着他肩膀往锁骨方向移去,最后落在冰凉铁链上,铁链染了血,泛着锈红色,她手指往下故意碰到他伤口,便觉出西门倾夜颤了颤,“这里,还疼吗?”她柔情问道。
却不料,他反而抱得更紧了,仿似要将她揉到骨子里去,“丫头,跟我走吧,远离这是是非非,去找个云深不知处,只有你我,可好?”
“你这幅样子……”
“就算让你锁一辈子,连柯,只要你我在一起,什么都随了你”
“西门倾夜,这次,你又要伤谁?”她轻声问道。
“什么?”
“娘娘,白素姐姐,还是——我?”她手指猛然握紧了铁链用力一拉,哗哗声响中,西门倾夜脸色蓦地惨白一片,他颤抖的松手,立即捂向心口,然而,下一刻,却是冷连柯握住了铁链一端的尖锐铁棍,狠狠插入了他锁骨处,推着他身子直直撞在车内侧,血飞溅而出,洒落在车窗上。
“西门倾夜”冷连柯脸上俱是冷色,“我最是讨厌你这幅假装深情的样子,若是能撕了你这张脸皮,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原来,他早已深陷,而她一直清醒。
血顺着他唇角滴落,他眼帘垂下,被钉在车壁上,不知昏迷。
冷连柯冷冷转身,掀开帘子,“下次,若是让我看到你偷吃雪水,就不是这一根铁刺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她翻身重新坐好了,扬起长鞭,驾马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咳咳!”身后传来几声轻咳。
冷连柯紧握马鞭的手松了下来,她原本漠然的脸上带了几分冷然笑意,“都这幅样子了,还不死,西门倾夜,你果然是个祸害”
“咳咳!”
“丫头,如今我是个通缉犯,去往天阴山,还是走小道为好”他声音平静从帘后传来。
呵,他又知道!
“怎么,怕了?”冷连柯轻笑一声,“你放心,我喜欢你喜欢的紧,不会把你交给旁人的”
“我是担心……咳咳,罢了,如今,我多说一句都是错,你小心为好”他的声音似是困了,乏了,累了,渐渐低了下去。
冷连柯竖耳倾听,身后已然再听不到任何响动,她安了心,驾一声,马儿便开始跑了起来。
帘内,西门倾夜跌倒在马车上,冷连柯方才刺入锁骨的铁棍已被他拔出,他惨白着脸默默喘息着,浑身的力气与冷连柯这一番折腾,已然耗尽,他硬撑着说了这两句话,最终还是抵不住心脏传来的抽疼,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