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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无相陨落人间之时,曾将满身气运散于天地间,一半落在达摩洞,一半落于此间,被岚山以奇妙手段收集起来。
岚山顺着幽长的密道,来到莲池下的石室,放眼望去,楠笙和云岐并排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根上,二人十指纠缠,相握而眠。
岚山慢慢走上跟前,俯身查看,云岐鼻息平缓,气息悠长,显然还在昏睡中。
楠笙则面向苍白,气息全无,岚山面露凝重,伸出手指覆在楠笙的手腕上,朝楠笙体内缓缓输入一道元炁。
楠笙体内筋脉多处瘀阻难行,盘根错节的脉络里可见多处断桥重生的迹象,但他的脉络里却探寻不到任何元炁流转,生机全无。
岚山的唇角紧紧抿起,无奈的叹息一声。
“无相禅师,晚生怕是有负所托啊!”
先前无相禅师的谋划是,由无相力抗天劫,岚山确保轮回转生运转,一旦无相身死道消,将争取将残留气运凝集此处,由岚山收集起来,用来调和梳理云岐体内相冲的两道功法。随后,由岚山护送楠笙和云岐尽快离开悬空寺,远走天涯。
无相的谋划自然是环环相扣,有条不紊,而且前期进展顺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如今无相如约身死,楠笙却转生失败,筹谋许久,最终不过换来个功亏一篑,也不晓得无相泉下有知,将会作何感想。
枯坐许久的岚山搓搓脸,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眼下云岐的事情变成了当务之急,由不得他过于悲春感秋。
岚山转身看着云岐乖巧的睡颜,唇角弯出一抹柔和的弧度,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庆幸。
“还好,小七还在。”
他伸出右手,指尖孕育着一丛明亮,挥手按在云岐眉心,陷入昏睡却无从醒来的云岐,眉眼间显露一丝痛苦挣扎,随即身体浮空,周身光华大胜,一道莹白丝线凭空出现,从她脚下开始一圈圈密密匝匝的缠绕起来,渐渐裹成蝉茧模样。
“小七,二十三年后再见。”岚山将蝉茧背负身后,从石室走了出来。
莲池已慢慢恢复生机,只是池中七朵莲花,五朵盛开,一朵待放,一朵已经枯萎。
场中大阵怪异的符文结成金色的血痂,凝固在地上,枝蔓缠绕的寒玉冰晶跌落在一边,周遭血气浓郁,狼藉满地,越发显得怪异消沉。
无相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龟裂的皮肤也被细密的无色针线缝合,身上换了一件素洁的衣裳,此时面目安详的躺在黑色棺木之中。
森罗依着黑棺低头不语,旁边还伴着一条忧伤的黄狗。
“楠笙叔怎么样了?”森罗听见脚步声,抬头朝岚山看去。
“下面只有他的尸身,早已生机断绝。”
岚山摇摇头,满脸遗憾。
“筹划了那么久,怎么就失败了呢?老祖这算白死了么!”森罗心烦意乱,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满脸痛苦。
“请节哀!”岚山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出言安慰。
“小七姑姑呢?”森罗眼眶微红,扫了一眼岚山背后的白色蝉茧,眉头微微簇起。
“小七还好,楠笙早前传给她二十三年蝉秘术,又被无相残余气运馈赠,已没有性命之忧。现在正在沉睡之中。”岚山耐心解释,
“你放心,在小七结茧自缚之前,我查验了一下,她体内的相冲的功法,已经有兼容的迹象。”
“那还好些,起码不算一无所有,多少还有些赚头。”森罗状态好些了,起身拍拍黑色的棺材,对岚山嘱咐道:“我家老祖的遗骸就麻烦你带给智然方丈了,由他来操持身后事。这是先前老祖临终时的嘱托,我身份特殊,这件事只能麻烦你了。”
“可以。”岚山点点头,答允下来。
“景清那个老混蛋奔后山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楠笙叔叔的遗体,也望你能守护周全。”
“守护楠笙,本是先前无相大师叮嘱之事,虽然眼下他已经身死,但我定会护他身后安宁。”
“如此,便先行谢过岚山先生了,小子先前孟浪,请岚先生勿怪。”森罗朝着岚山一揖及地。
“无妨,你且先行脱身。后面的事请,放心托付给我,日后重逢,我再与你诉说此间详情。”岚山躬身还礼,神色郑重。
“多谢先生,森罗就此别过,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森罗拱拱手,起身来到了了峰悬崖一侧,纵身一跃而下。
岚山探目望去,森罗身姿矫健如猿,身形迅疾下坠之际,总能精准落脚崖壁凸起之处,几个起落,身形渐渐远去了。
岚山覆上黑棺,挥手关闭密室入口,将云岐轻轻依在菩提树下,自己则盘膝坐在先前无相趺坐之地。手里捻起一颗棋子,缓缓布在棋枰上。
良久,岚山口中轻声呢喃。
山僧对棋坐,局上林阴清。
菩提今犹在,不闻下子声。
黄狗呜咽,哀鸣不已。
智然方丈解除了悬空寺结界,上山之路再无阻碍,景清三人运转神通,自然来的迅疾。
景清放眼望去,了了峰一地狼藉,树下一人一狗警惕的对望过来。
“楠笙人何在?”景清真人视线扫过那口硕大的黑色棺材,沉声问道。
“故人已去,恩怨了了。”岚山看了景清一眼,声音疲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青云子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景清眉头簇起,对青云子孟浪开口有些不满,却未开口驳斥,只是盯着岚山。
“景清,你晓得我不打诳语。”
景清眉头一挑。
“我倒觉得青云子言语无差,所言极是,”
“得饶人处且饶人,景清,难道你忘了当年旧事?”岚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若非二哥手下留情,你我当年便已……”
“住口,当年我便亲口对楠笙说过,我要亲手杀了他。是他自己给我机会。此事怪不得我。”景清开口打断岚山,眉间簇起一道深深的川字纹。
“多说无益,我不信楠笙已经身死。”
“景清,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岚山将棋枰上的棋子仔细收入棋罐,缓缓起身,直视景清。
“哦?你这是准备与我问剑一场了?有意思。”景清双眉一挑,笑容玩味。
“不劳烦真人出手,蜀山青云子,向岚山先生问剑。”青云子挺身而出,拔剑相向。
“哟!蜀山青云子,某家心神往之,岚先生,不如先让某家讨教一番如何?”
众人眯眼向山路尽头望去,一蓑衣虬髯汉子从那边遥遥出现,那蓑衣客手中还拎着一人,脚步似慢实快,几个呼吸间就来到场间,站在岚山身边。
被拎在手中那人耷拉着脑袋,见坪上早已站了许多人,慌忙双手覆面,羞愧的无地自容,拿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蓑衣客的裤腿。
“我说大哥,差不多行了,这么多人在呢,我不要面子的?”
“哟!把你忘了!潮织兄弟,不好意思。”蓑衣客忙把潮织放下,还小心的帮忙抚平衣衫褶皱。
“这是人干的事儿么?”潮织青着一只眼圈,低眉臊眼的站到一边,心中腹诽不已,面上还一脸媚笑。
“小弟还得多谢大哥捎我一程呢!怎敢怪罪。”潮织伸手碰了碰青肿的眼圈,疼的嘶嘶的吸着冷气,忍不住小声嘟囔。
“这混蛋下手也忒黑了,我这英俊脸颊不会被打坏了吧?”
“放心,大哥我手里有轻重。”蓑衣客满脸憋笑,这潮织兄弟也太对脾气了,忍不住想再补一个黑眼圈。
“够了,你是何人?”青云子显然对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颇为警惕。
“某家季覆雨!”蓑衣客一抹浓密虬髯,朗声报号。
“无名小卒也敢贸然出头,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青云子脑海中将修真界里惹不起的人名,筛选过滤了一下,对这季覆雨毫无印象。心中不由升起傲慢之心,起手掐诀,便要当场问剑。
“阁下可是摩天崖季宗主?”景清一把拉住青云子,开口问向蓑衣客。
“不错!正是某家,想不到某家浪荡江湖多年,还有人记得某家名号。当浮一大白!”季覆雨哈哈大笑,巡视周遭双手一摊。
“知己难觅,可惜无酒啊!”
“巧了,我有酒。”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远处缓步走来俩人,当前的是一个宫装打扮的俊俏女子,打着一把青花纸伞,闲庭信步,身后跟着一个苍老奇丑的老仆,亦步亦趋。
“诶呦,小混蛋,你脸怎么了。”那女子来到场间,环视一眼,率先盯落在潮织青肿的脸上。
“不小心摔的呗!”潮织嘴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小动作不断,假装伸手挠头,顺势遮挡伤处。
“柴鑫蕊,你干嘛来了,赶紧走,裹什么乱啊!”潮织朝着那女子猛打眼色。
那女子视而不见,四下大量一圈。
“本宫乃当朝瑞德公主,见过景清伯伯,青云长老,岚山先生,季宗主。”
潮织闻言身子一震,双手扶额,欲哭无泪。